不过这一回，肃庸还是失算了，居然是李稷先耗不下了。不但如此，整件事都来得太快，快到让肃庸都始料未及。
那一日，李稷去后宫看过几个孩子后，正走在上林苑内。
若在平时李稷走到哪里都会有一堆人跟着，但今日他欲前往宫中校场去练习骑射，所以身边跟着的人就少了许多，这样一来圣驾路过不会惊动太多人，特别是上林苑这种水木清华，阆苑琼楼之地。
正因为如此，那压抑着兴奋，夹杂着怨毒的窃窃私语就飘入了李稷的耳朵。其实李稷一向不把这些宫人们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特别还是宫里，是非只会更多。
但是当李稷从中听到了苌离的名字之后，他便走上前去想要听的再分明一些，同时示意跟着的人噤声。
“她以为她是谁，攀上了大长公主的高枝，就能顺带着爬上龙床了？！”有人鄙夷道。
“你小声点，再怎么说人家都是进士出身。”有人提醒道：“再如何这个苌离都比宫里的女人强，就算失宠人家也都有朝职在身。”
“你说的也是。即便圣人对她是玩玩而已，可就凭她那脸蛋，再给自己找个靠山也不难。”这句话不仅有艳羡和鄙夷，还透着恶毒。
根本不用看，肃庸也知李稷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失宠？！为着这位苌姑奶奶，圣人心气不顺都快两月了，尔等今日可真是作死了。
所以不必李稷吩咐，肃庸就带着人绕到假山后面，堵了这两个长舌妇的嘴后，才押到李稷面前。
坐于石凳上的李稷，冷眼看着已经吓得抖如筛糠，同时涕泪纵横地磕头求饶的二人。
四下很安静，鉴于二人被堵了嘴，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二人以头触地之声。直至二人的额头出血，李稷仍是未发一言，只是看着她们二人。
“肃庸，这样的污言秽语传了有些日子了吧？”李稷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情绪。
这话听在肃庸耳中却觉心惊，一直以来圣人对苌离如何，他全看在眼里。现如今她被人说得如此不堪，圣人岂能容忍？更何况，圣人与她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奴婢有罪。”肃庸连忙跪倒。
“再借你一百个胆子，你敢把这样的话告诉我吗？”李稷道。
这样的话让肃庸大感意外，“奴婢不敢，谢陛下体恤。”www.xündüxs.ċöm
“你肯定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来跟我认错吧？”李稷又问道。
“是……”肃庸的头垂得更低了。
李稷轻笑一声道：“她是巴不得离我远点。世态炎凉她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话到此处，李稷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或许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她习惯了。无论她究竟是何人，她乃一介孤女是毋庸置疑的，人心凉薄她不可能没体会过。
“起来吧。”吩咐肃庸起来后，李稷示意放开那两个仍在拼命磕头的两人。
被放开的两人，立即膝行上前几步，哭喊着求李稷饶命。此二人额头上的鲜血已经流满了整个面庞，看起来格外惊悚。
李稷对此熟视无睹，问道：“你们是哪个宫里的，为何在此？”
立刻有一人抽泣着答道：“回陛下，奴婢二人是周婕妤宫里的，奉命来此摘些迎春花回去。”
李稷略微想了想，这个周氏是周相的侄女，算是周成钰的堂妹。
看此人还要再开口求饶，李稷摆了摆手，众人马上会意，又堵了这两人的嘴。
“此二人搬弄是非，杖毙。”
两人听到后，一人直接晕厥，另一个也是瘫倒在地。
旁人不敢耽误，立即将二人拖下去行刑。
李稷又道：“周氏御下不严，即日起降为才人，闭门思过三月。”
这样的惩处，肃庸都觉得过重了，不由劝道：“陛下，毕竟这是周相的侄女。”
李稷不为所动，“我不想再有人嚼舌头，无论是何人因为何事。”
“奴婢明白。”
李稷吩咐道：“让苌离即刻来见我，不得有误。”
御前的人素来是最有眼色的，今日之后谁还敢怠慢苌离，立刻就有人出宫传诏去了。
面对李稷的突然传诏，苌离有些意外，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她还没有不去本事，只有立即动身的份儿。在行完君臣大礼之后，李稷就一直看着她，许久都不开口说话。
不至于被李稷看得发慌，可苌离觉得李稷的神情有些奇怪，到底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清，总之这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神情。
并非是李稷不想说什么，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召见苌离只是因为自己想见她，想看她近来过得好不好。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首《渡汉江》很符合自己此时的心情。想到此处李稷自嘲一笑，只不过让自己情怯的不是故乡，而是眼前之人。
侍立在旁的肃庸看着这四目相对，却沉默不语的两人，真是望洋兴叹。
这苌姑奶奶没话说，完全在意料之中，她要是有话说，那就早来了。可是圣人呐，您总不能没话说吧？！朝思暮想快两个月了，就这么看着？！
肃庸终于忍无可忍地小声咳嗽了一下，然而李稷依旧无动于衷。您素日的张狂，今日哪去了？！肃庸忍不住在心里呐喊。
不过肃庸也就想想而已，下面这位都没跟圣人这么说过话，自己来这么一句，不是找死是什么？
好在这回苌离终于上道了，她听懂了肃庸的那声轻咳。
“不知陛下召见臣，所为何事？”
事实上李稷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就在苌离开口的同时，他便想好了。
吩咐肃庸拿找来此前他出于报复，让如罗穆重新写过的三份奏折，以及最初呈上来的那份，总共四份奏折全部拿给苌离。
“你把这四份奏折不一样的地方，全部找出来。”
“是。”
当苌离在她之前所用的那张书案上，打开这四份奏折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报复！当初如罗穆那一份奏折就看得她头晕眼花，现在是四份，一样内容的四份！还要挑出不一样的地方，这就意味着必须逐字逐句地看过。把这些看完，估计自己真能看吐了。
抬眼看向御座之上的李稷，他正怡然自得地靠坐在那里看书。果然是闲得慌，苌离在心里说了一句，然后便低头去看奏折了。
鉴于李稷近来一心放在政务上，现在手头没有奏折，所以他的确有空闲。可说他是在报复苌离，那真是冤枉他了。
一来，李稷想让苌离在自己身边多待片刻，那总要给她找些事情做，不能真的君臣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吧。
二来，如罗穆这个写万言书的臭毛病是该改一改了，李稷觉得下次再看见这种东西，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把他拖出去打一顿。
鸡蛋里面挑骨头这种事情，李稷自己肯定是不会做的，本来这是周成钰的活儿，鉴于苌离对周成钰做过的事情，这种差事，由她干了也无不可。
想到这里，李稷微笑看向苌离，能对我甩脸子的人，还轮不到旁人欺负你。
肃庸无奈看着殿内分坐着的两人。上面这个怡然自得地看书，时不时含笑看看另外一个。
至于另一个嘛，虽然一直蹙着眉头，也还是聚精会神地同时看着四份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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