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浮想联翩结束后，苌离仍未走到含元殿前。大约一盏茶的之后，苌离才跟着引路的寺人走到殿前的龙尾道下。又等了些许的功夫，就有礼部官员指挥所有考生，按照事先排好的顺序，依次踏上龙尾道登殿。卂渎妏敩
空旷的大殿内灯火明亮，地砖光可照人。参加殿试的有百余人，这百余人所用的桌案，放在大殿内，前后左右间隔都是一步的距离，即便如此大殿之中仍显得空旷至极。
看到桌案之下均放置着蒲团，苌离叹了口气，果然是要跪坐的，日出答卷，日落交卷，超过五个时辰，关键是还不能提前交卷。
找到自己位次后，苌离忍不住咬了咬银牙，她很怀疑自己这个位置是故意留给她的。正对御座，整个大殿距离御座最近的位置就是这里，可真是个好位置。
圣人未到，所有人不得落座，所以现在苌离只能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苌离，许久未见。”
是方弘济，苌离回头看去，她就在自己的斜后方。对他点头致意道：“许久不见。你的手伤可大好了？”
正在此时，宦官特有的那种尖利的声音声音传来，“圣人驾到！”
苌离便立即回过头去，随众人三呼万岁，行礼叩拜。
比方弘济的声音，还要温文尔雅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都起来吧，今日不必拘礼，一会儿好好做文章才是。”
他居然还能这样说话，真是没看出来啊。苌离听在耳中，惊讶不已。
随众人起来的时候，苌离趁机抬眼看向那人，突然间她有些理解阿渃了。相传曾经会稽王司昱上朝时，原本晦暗的朝堂因为他的到来，犹如有朝霞升起，光彩照人。
司马昱是不是真的轩轩若朝霞举，苌离是不知道，但眼前这位的确是轩轩若朝霞举。
待众人落座后，李稷的目光缓缓扫过座下众人，看到苌离的时候，李稷脸上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这一丝笑意却被侍立在侧的肃庸看见了，随着李稷目光看去，肃庸便看到那位久仰大名的苌娘子。
肃庸跟随李稷多年，对于李稷素日的喜好他清楚的很。在看到苌离的那一刻，肃庸感慨道：怪不得圣人昨日交代把苌娘子安排在这里，殿试需要整整一个白天，看着一群郎君在下面奋笔疾书当真是无趣，相比之下看着这么漂亮的娘子奋笔疾书，起码占了一个赏心悦目。
圣人虽不好色，但也不影响他欣赏美人嘛，更何况就苌娘子这长相，放到宫里那也是出挑的。
这时，司礼官高声道：“殿试之上不得喧哗，不得随意走动，日落交卷。”肃庸行至司礼官面前，将殿试考题交于他。司礼官接过后，缓缓展开，原本应该立刻高声诵出题目的他，愣在原地。
跪坐于地，等待考试的众人目光都聚集在司礼官身上，所有人都发现了司礼官的异常反应。
肃庸见状，立刻清了清嗓子。司礼官回过神来，不免有些尴尬，调整了一下表情后，才大声宣读，“论为臣之道。”
然后，肃庸就看到了殿中众人，各式各样的表情，反正没几个正常的。
在听到殿试题目之后，苌离就是属于少数几个表情还算正常的，但她的思绪却不受控制的飘走了。
原本应该思考文章如何写的苌离，开始同情起了周成钰，给这么个幺蛾子层出不穷的人当侍读，这差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怪不得要把殿试提前，就这题目，有什么可准备的，但凡能提笔写点儿东西出来的人，都能写出一篇长篇大论来。
以苌离跟上面那位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猜测，他想看的绝不会是一篇对他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东西。
他又是个花样百出的主儿，什么文死谏；武死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类的陈词滥调他定然也不会感兴趣。
殿试开考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李稷放眼望去，除了苌离以外，所有人都开始动笔了。以她的水平，不可能写不出东西，显然她是在思考自己想看的到底是什么。想到这里，李稷的嘴角扬了扬，还真是期待啊。
恰在此时，伸手去拿笔的苌离正好抬头，她和李稷的目光刚好对上。所以李稷那个饶有兴味的笑容，全然落在了苌离眼中。
很好，这个位置果然是被故意安排的。苌离迅速滑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文章上。
看到所有人开始动笔后，李稷向肃庸做了个手势。
肃庸立刻会意，转身离去。再度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寺人，怀中各抱着一大摞奏折，轻轻至于李稷案上，两人悄无声息地告退后，李稷也开始伏案批阅奏折了。
时间缓缓流逝，除了偶尔传出的翻动纸张的声音，含元殿内再无其他声响。
苌离落笔之时，仍有人在奋笔疾书。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应该是申时前后了，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结束。
比起方才答卷时，双足强烈痛麻之感不断传来，这正是她自小就痛恨跪坐的原因。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酸胀痛麻到难以忍受的感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渐渐地苌离没有任何感觉了，她甚至都感觉不到双足的存在，而自己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那年妘琬只有五岁，三哥妘琰又闯了祸，结果毫无意外地在宗祠罚跪，按照惯例，兄弟三人要一同罚跪。
当妘玠和妘璋在祠堂跪好之后，才发现老三还没来。
老二妘璋道：“老三这回过分了吧，他闯的祸，自己还不先来跪着。”
正说着，妘琰抱着年幼的妘琬进了宗祠。
妘玠回头看见这一幕，很是诧异，“老三，你把兕子抱来干嘛？”
此时，已经有婢女入内，在地上放好一个蒲团。
妘琰把妘琬放在地上，自己跪好后道：“兕子，阿兄现在要罚跪，你坐在这里陪阿兄好不好？”
“好。”妘琬点头答应，自己乖乖按着规矩跪坐在蒲团上，接过妘琰从怀里取出的一包青梅。
妘玠神情复杂地看着，在认认真真吃青梅的小丫头。
妘琰看到了大哥的表情，道：“大哥，这个家里没有家规说不准在宗祠里吃东西吧？”
妘玠狠狠瞪了一眼妘琰，正要开口训斥，却被打断了。
只见妘琬眼巴巴地举着一颗青梅问：“大哥要吃吗？兕子喂你。”
不待妘玠回答，妘琰抢先开口道：“兕子，大哥不喜欢这东西，太酸了。你喂阿兄好了。”
“哦。”于是，妘琬直起身子，把那个青梅喂到了妘琰口中。
“兕子，我的呢？”妘璋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鉴于自己跪着实在够不到二哥，妘琬笨手笨脚地爬起来，又给二哥喂了一颗青梅，然后又回到了蒲团上老老实实跪好。
妘玠看着这一幕，气不就打一处来，“兕子在宗祠里吃东西就罢了，你们两个不准再吃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兄弟三人老实跪在那里，妘琬则在蒲团上一个人乖乖吃着她的青梅，在吃完最后一颗青梅后，妘琬道：“阿兄，我吃完了。阿耶为何还不让你起来啊？”
妘璋立刻怒道：“老三！你过分了啊！为了少跪片刻，你连兕子都不放过，把她拉上罚跪。”
妘琰争辩道：“二哥，你这可冤枉我了啊，你看兕子明明是坐着的。”
妘璋一时间被怼得无话可说，因为家中众人平日里都是这么坐的。
就在这时，妘琬带着委屈的声音传来，“阿兄胡说，人家明明是跪着的。”
然后兄弟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跪坐在蒲团上的小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姿势。
妘玠道：“我就说，平日坐着的时候有哪儿不对来着。老二，明日把家中的坐榻全换成胡床！”
“是。”妘璋应声答道，但很快他觉得这事有哪儿不对，“大哥，我一个郎君，这种内宅之事为什么交给我？”
妘琰接口道：“因为二哥你是这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啊。”
妘璋抗议道：“这个家是欺负读书人吗？”
“别瞎说，阿耶对郭先生那般礼遇有加，你怎么能说这家里欺负读书人呢？”妘玠道：“你看，咱家现在也没个女眷，你这读书人不是细心嘛，所以这种内宅的事务交给你最合适。”
妘璋依然不死心，指着妘琬道：“谁说这家里没个女眷了?！”
妘琰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二哥，到底谁过分啊？兕子才多大，你就让她操持家务了？”
妘璋认命地叹了口气，道：“大哥，你赶紧成亲吧。”
“我的婚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妘玠没好气地道。
“眼下看来，阿耶续弦再娶是不可能了。所以就指望你给家里添个女眷了。”妘璋解释道。
正在这时，管家的声音从宗祠外面传来，“王爷，郡主这不是跟公子们一起在宗祠呢嘛。”
听见这话，妘琬立刻站起来，结果因为跪坐得太久，起来的时候站立不稳，还摔了一跤。好在一旁的妘琰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才没彻底趴在地上。
站稳后的妘琬，直接扑向自己父亲，“阿耶！”
在抱起小女儿后，靖东王妘铮道：“兕子，为何跟兄长们在此处啊？”
面对一向疼爱自己的阿耶，妘琬一脸天真地道：“儿来找兄长们玩耍，只不过兄长们都在此处罚跪，所以儿就宗祠陪他们了。”
兄弟三人偷偷对视一眼，这小丫头说瞎话不眨眼啊。
然而妘琬继续说道：“阿耶，以后儿要是犯错，您能不能不罚儿跪祠堂？”
“为何啊？”妘铮笑着问道。
“今日儿跪坐于蒲团上都觉得腿疼，这要是跪在地上那得多疼啊，儿怕疼。”妘琬摇着父亲的脖子撒娇道。
还跪在地上的兄弟三人再次对视一眼，这丫头想得可真是长远。
妘铮哈哈笑道：“好。那以后兕子犯错，阿耶就罚你抄书可好？”
“阿耶最好了。”妘琬对着父亲甜甜一笑，然后道：“阿耶，兄长们都跪了那么久了，您就让他们起来吧。”
今日妘铮心情不错，老三打坏的是件御赐之物，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大手一挥，便让三个儿子起来了。
自此之后，妘琬仗着自己在父亲那里拿到的免死金牌，只要三哥被罚跪，她就跳出来搅和。
不过妘琬这点小伎俩，在她阿耶那里根本不够看，宗祠可以少跪，还有军法等着呢。她不是军中之人，阿耶要如何以军法处罚三位兄长，她可插不上半句嘴。
为了忍住眼中突然出现的涩意，苌离下意识地闭上双眸，心中哀痛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退，仍然那样丝丝分明，倘若时光能在那时驻足，该有多好。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拐了状元做皇后更新，殿试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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