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召他入宫的诏令到达白府之前,白崇勋就已经换好了他那身紫衣玉带的官服。所以诏令一到,白崇勋立刻就上了入宫的马车。
马车内的白崇勋思绪纷杂,今夜这等天象,必会被有心人说是君王失德。君为臣纲,君为主、臣为从。圣人要不要下罪己诏还两说,自己先得被推出来顶雷是一定的。
更何况自姬周时起,这种事情,就以罢免三公来了事。后来,楚国不设三公,只设丞相,天象有异就以罢相来平息。如今,中昱即设三公,又设丞相,不过三公作为正一品的朝职,多为虚衔。
而白崇勋却是个例外,他身为三公之一的太尉,手里可是有实权的。临出门时,已经交代过南衙的人,今夜城内决不可出任何乱子,眼下如何自保便是头等大事。
伴随着车轮的辘辘之声,在下车之前,白崇勋就想好了对策。
李稷远远看着白崇勋入紫宸殿,未及行礼,他便一把拦住,道:“殿内并无外人,舅父不必多礼,坐吧。”
对于舅父来得如此之快,李稷毫不意外。
“谢陛下赐座。”落座后,须发皆已斑白的白崇勋便直接进入了正题,道:“臣前几日得知,尚书省参知政事萧兆泰,翁私其媳,父子聚麀。身为当朝宰相,这等禽兽之举更是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白崇勋再次调整因为快行而紊乱的呼吸,接着说道:“臣本欲在上元节之后,向陛下奏明此事。不曾想,上元节当夜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必是萧兆泰此举引得天怒人怨,才引得今日雷劈明堂。”
李稷在御座之上只是静静听着,不仅未发一言,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萧兆泰是大长公主还政时举荐的人,所以自己在听到萧兆泰名字的时候,就已知道自己这位舅父打的什么主意了,不过现在他还想留着这个萧兆泰,于是道:“舅父说的可是萧兆泰的次子之妻,杨氏?”
白崇勋没有料到李稷对此事是知晓的,答道:“正是,这位杨氏也是名门出身,怎会如此不知检点!”说这话的时候,白崇勋面上难掩鄙夷之色。
反观李稷,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舅父言重了,萧兆泰的次子于去年病逝。无论杨氏如何想,家翁在上,她也说不得什么。更何况舅父与我身上都有大半的柔然血统,这种事就不必如此大惊小怪了吧。”
其实此事早在杨氏守寡之前就有了,白崇勋对此一直隐忍而不发,倒不是因为他跟萧兆泰关系多好。www.xündüxs.ċöm
而是因为,萧兆泰虽然出身兰陵萧氏,却是旁支,而他这儿媳却是弘农杨氏的嫡女。此事一旦掀起来,两家面上可都不好看,尤其是弘农杨氏。
兰陵萧氏一向是站大长公主的,白崇勋当然不介意通过此事来削弱大长公主的势力。可这件事抖落出来受影响更大的是弘农杨氏,虽说弘农杨氏不站自己,但他们也不站大长公主。白崇勋还不想得罪这股两边都不靠的势力,但是现在自保最要紧,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可是白崇勋却没想到,李稷居然是知晓此事的。同时,他也明白了,李稷是不打算用萧兆泰来挡这个天雷了。随即道:“陛下说的是。那今日之事,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李稷看着殿内摇曳地烛火,铿锵有力地道:“今日春雷引天火,乃火神祝融降世。既有祝融便无需明堂,而我昱朝定会重现大楚荣光,此乃吉兆。”
白崇勋顿时愣住,他从未想过如此变故还能被说成是吉兆。祝融乃上古火神,其后裔被视为中土正统。这般说辞也未尝不可,只是……
白崇勋犹豫着说道:“可世间已无祝融八姓了,这祝融从何而来?”
李稷微微一笑,道:“如今的五姓七望不是都有祝融血脉嘛,朕的后宫里就不少。今日崔氏刚说完自己有孕,这雷就劈下来了,正好对得天衣无缝。”
白崇勋大骇,虽然此计甚妙,可如此说辞便会涉及将来立储。立即起身叩首,道:“请陛下三思!这般说辞虽然能应付眼下困局,可事关将来。陛下还年轻,如今就考虑此事委实是太早了。”
李稷意味深长地道:“天意难测,上苍只说祝融降世,未曾说过祝融何时归来,又归于何人。况且朕的妃嫔之中沾着祝融血脉的又不止一位。舅父也说朕还年轻,以后必然会有许多皇子,不是吗?”
白崇勋此时才回过味来,李稷在召见他之前就已想好了对策。这个时候,李稷见他这个舅父必然是为了旁的事情。
而李稷之所以把萧兆泰的事情按下不提,恐怕还有制衡自己的意思,白崇勋虽然心如明镜,但是面上他又不能说什么。更何况,白崇勋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对策,于是道:“陛下圣明。”
在李稷看来前面的铺垫已经说完了,下面才是他要说的重点。叹了口气,无不惋惜地道:“这明堂属于千牛卫的管辖范围,舅父的三子白湛今夜当值。今夜之事朕知道是天灾,可这火终究还是烧了起来,就只能委屈表兄了。”
此事在白崇勋意料之内,今夜之事自己这个三儿子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于是沉声道:“陛下言重了。阿湛身为千牛卫,护卫宫禁职责所在,并无委屈。若阿湛心有怨气,那就是臣教子无方了。”
李稷语气温和,“话虽如此,毕竟是一家人,朕会加封湛表兄之妻为安惠县君。”
“臣代儿及儿媳谢陛下隆恩。”
李稷再次虚扶一把白崇勋,继而道:“舅父不必客气。另外朕的最小的妹妹宁平长公主今年也十六了,朕以为舅父的嫡幼子白温与她最是相宜不过,这门亲事舅父可满意?”
白崇勋立刻推辞道:“阿温不肖,怎配尚主呢?”
李稷笑道:“舅父此言差矣,白温是舅父的嫡出幼子,宁平生母位低早丧,嫁与白温算不得委屈。如若不然,宁平就只能远嫁和亲了,舅父总不至如此绝情吧?”
听着李稷这番不给自己推脱余地的说辞,白崇勋只觉心惊。
天火烧明堂这么大的事情,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想好了对策。只言片语间,自己一个儿子撤职,短期之内绝无机会复起;另一个尚主,便只能赋闲在家。
再想想李稷不过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以这样的手段折了他两个嫡子。这般手段,即便是先帝在他这个年纪时,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
然而白崇勋有再多的不甘,也无他法,李稷如此安排,不仅避免保全了他自己,也是给他这个舅父留足了面子。
倘若再多加推辞,那明日的朝会,他这个太尉可就不好顺利过关了。好在自己的嫡子还有两个,再不济也还有庶子。
此事已经绝无回旋余地,白崇勋便领旨谢恩了。
最后李稷依旧态度温和,对白崇勋仍是关怀备至,“时辰已晚,舅父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有朝会。”
然后李稷转首吩咐:“肃庸,你亲自送舅父出宫。”
在白崇勋离开后,便是司天监监正入紫宸殿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拐了状元做皇后更新,绝处逢生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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