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从颊边划过，曾几何时，苌离对阿兄是无话不说。而今，虽有千万言，却是心悲不能出。
拿出方才叶秀塞给她的零嘴，苌离用颤抖的手捡起一颗放入口中。儿时那么爱吃这青梅蜜饯，从来都不觉得酸，如今却觉得这东西酸涩到难以下咽。
然后木然地拿起一颗投入祭火，看着那颗青梅被火苗燃尽之后，又投进去一颗，两颗……直至全部被燃尽。曾经自己吃零嘴的时候，阿兄总是会凑过来，让自己喂他。现在唯有自己知道到底有多想再喂阿兄吃一颗青梅。
叶秀一直立于苌离身后，此刻缓缓开口道：“三郎，若你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当日所做的选择？”
说罢，叶秀歃酒于地，自己又仰头饮尽酒囊中的酒水，神情恍惚间，未留意到酒渍顺着嘴角留至下颌，又流至衣襟上。
此时的夜风更大了，苌离散落的碎发被吹起，迷了眼睛。抬手把碎发别于耳后，沉声吟诵道：“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草虫鸣何悲，孤雁独南翔。郁郁多悲思，绵绵思故乡。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向风长叹气，断绝我中肠！”
叶秀听罢，笑得凄楚，“三郎，你听见了吗？你这小妹的学问，你是永远要望尘莫及的。”
是啊，阿兄从来都没看过自己作的诗。念及此处，苌离心中突觉一痛，自己这身武艺启蒙自阿兄，当初说好有朝一日要与他一较高下，如今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月影步步西斜，叶秀仍是立于苌离身后，一言不发。
而苌离只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可这心，还在滴血。
直到过了四更，叶秀才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再给你三哥磕个头，咱们回去吧。”
于是，苌离对着洛水方向，又郑重叩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去牵栓在一旁的马匹，叶秀又仔细为她戴好斗笠。
这时，苌离突然开口道：“师父，能陪儿走走再回城吗？”
“好。”
于是师徒二人牵着各自的马匹，沿洛水缓行。
在一阵沉默之后，苌离问道：“师父，当初您送儿去睢阳的时候，早就预见到这样结局了吧？”
叶秀的声音依旧柔和，“阿离是怨你三哥骗你吗？他明明告诉你，待事情了结，就去睢阳接你，然后带着你去云游四海的。”
“若说不怨，那是假的。可阿兄的选择，儿都明白。既然明白，儿就怨不起来。只是每每想起，就后悔自己有很多话都没跟他说。所以，儿很羡慕师父，您跟阿兄是至交好友，该道的别，都道尽了。”
叶秀脚下一滞，片刻后，方开口道：“我倒是羡慕阿离不知真相。毕竟生人作死别的滋味可不好受”
苌离侧头望向叶秀，目光深邃复杂。
两人又行出几步，苌离转而问道：“师父，您把曼珠华沙定为长生门的标志，是因为这花开在黄泉路上吗？”
“正是。”
“门中之人身上所纹的红色曼珠华沙，为何见血会成白色的曼陀罗华？”
“阿离可知道黄泉路的尽头是哪吗？”
“踏过鬼门关，走过黄泉路，饮下孟婆汤，忘记前尘过往，如此才能越过奈何桥转世投胎。”
叶秀声音飘渺地缓缓道来，“不错。奈何桥下是忘川河，曼珠华沙和曼陀罗华便开在忘川河的两岸。据说他们因为诅咒相念不得见，又不愿饮下孟婆汤忘记彼此，所以留在忘川河两岸，生生世世永相望。至于为何要见血，凡事都需要代价，曼珠华沙若能变为曼陀罗华便能越过忘川河去见他了。”
苌离心中微怔，多年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叶秀忽然朗声笑道：“阿离心无良人，何必听这些悱恻之事？咱们还是快回去吧，不然阿渃要着急了。”说罢，不待苌离作何反应，径自扬鞭策马回城了。
师徒二人到通州城门前时，未到五更开城门的时间。不过城门守卫一看来人是叶秀，还是为他们行了方便。
整个过程中苌离的斗笠都压得急低，无人能看见她的脸。
入城之后，叶秀把苌离送至客栈楼下，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回睢阳。下次再见想必是在长安了。若有需要你知道如何找我。”
“师父是要回云中吗？”
“不，我要去一趟岳南寻一味药。”
“师父，您不必为儿这种生而无趣的人如此大费周章。”
“阿离……”叶秀的语气有着说不清道不尽的哀伤。
“所有人都想尽办法让我活下去。可是谁都不曾问过我，愿不愿意这样活下去。”
“阿离，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不愿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你，若你能欣然赴死，我会替你三哥陪你走到最后。可若是你在死期将近之时，仍有生念，我却无法原谅自己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
在苌离的记忆里她不曾见过叶秀这般疾言厉色过。无论他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叶先生，还是那个令人谈之色变的杀手无铭也好。在她眼里，叶秀永远是她温柔敦厚的师父，如兄如父，亦师亦友，陪她从邺城到睢阳，无论她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妘家小女儿，还是如今孤身一人的苌离，叶秀都在以他的方式陪伴着自己。
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苌离突然笑着说：“师父若有个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叶秀的语气颇为无奈：“你要是我的女儿，才不会让你如此任性胡来。回去吧，阿渃等着你呢。”卂渎妏敩
苌离对着叶秀深深一揖，道：“也请师父千万珍重。”等她抬头时，已经不见叶秀身影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拐了状元做皇后更新，彼岸花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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