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陶这顿饭起初吃得很不情愿,见到沈暮歌无恙,宋亦城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看上去还是循规蹈矩没有太多过分之举,气氛也缓和了些。
他对沈暮歌说:“这个月去出差那么久,是因为可能有个大案子要忙,我得回一趟厅里。你等会儿陪你阿姨聊聊天,下周记得还要回来吃饭。”
沈暮歌想在厨房里陪许含烟拉拉家常,许阿姨却把她赶了出来,生怕厨房里的油烟弄脏了她的衣服。
沈暮歌无事可做,便信步踱进宋亦城的房间,看看他在堂堂省厅警司的家里,还敢做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
这个新家的房间虽说是宋亦城的,但他也是首次踏足。看得出来布置虽然很简单,但也是经过精心地收拾和打理的。
宋叔叔从小对宋亦城就寄予厚望,对他的约束比沈重的教导还要严格。许阿姨面慈心善,在独生子面前也几乎是唯命是从。
但就是这样家风严谨、母慈子孝的英雄家庭,居然会造就宋亦城这样一个犯案累累的斯文败类。沈暮歌都不敢想,倘若自己足够幸运,最后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宋叔叔和许阿姨要如何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
宋亦城只当不知道她就站在身后,自顾自地在电脑上处理事务。屏幕上展现的都是一些演示文稿和报表,似乎也不用回避她。
沈暮歌自讨没趣地在屋子里瞎转,拉开了他坐的位置旁书桌下的抽屉,动作太大把整个抽屉都带了出来,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怎么了暮歌?”许含烟在厨房里听见了动静,焦急地问道。
“没事阿姨,我弄翻了抽屉,捡起来就好了。”
宋亦城不耐烦地摇摇头,弯下腰来帮她捡。地上乱七八糟一堆零碎的东西,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拾起来往抽屉里扔,免得等会许含烟忙完出来看这一地狼藉,大呼头疼。
忽然,两人不约而同地握住了同一件东西。他们各执一端,差点把那小东西掰成了两半。
沈暮歌定睛一看,突然间脸就红了,语无伦次地问道:“这东西怎么还在?”
手中是一个年代特征相当明显的手工艺品,现在看来有点粗制滥造的小娃娃,尼龙绳编成的土气的辫子,裙子是贝壳做成的,年代久远地褪掉了颜色,贝壳裙摆还缺了一个裙角。
宋亦城“哼!”了一声,抢过来扔进抽屉里,“啪”地合上了抽屉。“我妈真有意思,搬个家这么远,还把这些没人要的东西带过来。”
沈暮歌不乐意了,“当初是谁跟个宝贝似的,跟块梵克雅宝手表一样到处晒的?自己打自己耳光,我都替你脸疼。”
“你俩站在那干嘛呢?出来吃水果吧。”许含烟已经忙完了厨房里的事,看见他俩相对无言地在书桌旁站着,沈暮歌脸上一会红一会白的,心里窃喜。
“没干嘛。妈,我出来帮你。”宋亦城双手插袋,哼着小曲丢下她站在原地,扶着许含烟的肩膀就出去了。
做了那么多肮脏血腥的事情,再好看的皮囊又有什么用?
沈暮歌心里积聚了厌恶,却还是无法不被纠结缠绕的回忆扰动,在这间并不熟悉却充满了儿时记忆的房子里,她感觉自己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她转身打开抽屉,想把那个娃娃找出来,不想让这特殊的物件再放在这个混蛋这里。明明看到他信手扔进了抽屉,她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拇指娃娃的影子。
“怎么还在里面赖着,有你最爱的大石榴,剥好的,你不吃吗?”
宋亦城突然出声,吓得她差点尖叫。
他随意地支着一条手臂在门口,头顶快要冲破门框,脸上满满的都是得意。那神情分明在说,就算是一个破娃娃,也不想给你,你也休想带走。
她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露出了一个甜笑回应道:“当然要吃,吃不完的,我还要带走呢。”
许含烟在外面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地对话,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当年的事一言难尽,不管那段初恋的无疾而终有多惨烈,宋亦城虽然没有做个好警察,但到底还是个好孩子。今时今日,她仍然是愿意他们能再续前缘的。
宋亦城摸着手心里的硬物,趁妈妈和沈暮歌聊得热火朝天,翻过来看,贝壳裙子的背面刻着一行几不可见的小字:一生一世一双人。
几年来都是在美国一个人过的中秋,今年遇上这么一个人月两圆的晚上,却是喜忧参半。
许含烟送他们走的时候依依不舍,不停地叮嘱着他们要经常回来。
沈暮歌表面答应着,心里却很发愁,这种耗尽心力的逢场作戏,真希望以后能少则少,她宁可一个人回来看望叔叔阿姨。
许含烟看了宋亦城开来的车子,果然没有认出来,嘴里念叨着:“大众好啊,大众低调。年轻人创业艰难,一定要节俭。”
沈暮歌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宋亦城踩着人的尸骨上位,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要说赚钱,可不要太容易。
但在许阿姨面前,她还是得竭力乖顺着,不要让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再跟着忧心。
宋亦城装模作样地帮她系好了安全带,在母亲面前俨然一副迷途知返的二十四孝准男朋友的样子,让许含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等车子发动,开出了小区大门,进退有度了一整晚的沈暮歌冷了面色,暗暗地说,“有天叔叔阿姨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不知道还能不能过这样的中秋。”
“你是胸有大志的人,多愁善感,不是好习惯。”宋亦城心中却没有这么多的思绪,夜幕之中除了偶尔轻咳两声,并无异样。
宋亦城的履历上,除了退学这一件事情,其它都安排得堪称完美。
退学后的去向、巨额学费的来源、毕业后的每一份令人称羡的工作,宋陶早已经派人仔细查过。既然暂时没有被看出破绽,一时半会也不会出太大的纰漏,只要沈暮歌不要孤注一掷地发起疯来揭穿他。
玉石俱焚,沈暮歌既不想贸然这样,也不愿意宋叔叔和许阿姨被无端卷入,所以只要他们的关系还能保持这样别扭的平衡,中秋之夜这样的平静就还能保持一阵。
沈暮歌想起来心头更要紧的一件事,没忍住自己先提起了:“楚离这几天,有什么动作么?”
“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下周就入职。”
“他本来与世无争,和你,和萧家、楚家都毫不相干,你还让他跳进火坑?”
“他是楚天南的儿子,你敢说他全身上下都是干净的?而且如果不是他早年冥顽不灵,我今天的位置本来就是他的。现在他虽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觉得,你应该担心的也不该是楚家少爷,而是我才对。”
似乎是又想起了楚离在沈家的时候,沈暮歌对他关怀备至,每天去医院探望形影不离,惹得他们大吵一架的事,宋亦城脸色很难看,车也加速,开得飞快。
“斗勇耍狠,他怎么会是你的对手?”激怒宋亦城对自己没什么好处,沈暮歌的气势弱了下来,柔声说道:
“再说你也不希望他回来横插在我们之间,给我们制造麻烦。一山不容二虎,对你公司的运作也不好,我看你还是找机会去禀告萧芷兰,想办法把楚离撵走算了。”
“现在回过头来要关心我了,可我怎么觉得不寒而栗呢?”
宋亦城不吃她这套:“我也不想在身边插根针,但以他的身份,不动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可不敢撵他。倒是你可以试试,如果你愿意跟他走的话,他才不乐意在这里,管这些破事呢。”
明里暗里,宋亦城都还是在劝她离开。从她决定回到宋亦城身边开始,她自己本身,就是这扑朔迷离的关系里最大的死结。
想想往后的日子,沈暮歌心里充满了恐惧,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虽步履维艰,她也只能将错就错地往泥潭深处走去。
白望舒对他俩齐齐外出,如临大敌,车还没有开进院子,就看到那个玲珑窈窕的身影等候在门口了。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是一起的?”白望舒迎上来拉开车门,上下打量着宋亦城,生怕这一会功夫,他身上又被沈暮歌弄出了什么新伤。
“回了趟家。有什么事?”白望舒看了沈暮歌一眼,宋亦城对她挥手,“我们去书房谈工作,你去找晴姨,要糖水喝吧。”
晴姨今天煲的,腐竹茅根水,清甜可口,让她忘记了这月圆之夜的喜忧。
白望舒在宋亦城的书房并没有待多久,似乎交谈得并不愉快,黑着脸出来了,“蹬蹬蹬……”走下楼梯,对她说:“沈小姐,你的外套和手袋,是不是落在车上了?”
“嗯?”沈暮歌一口糖水差点喷了出来,不知道这位美女今晚又在发什么疯。
“我正好要开那部车走,不如你跟我出去拿一下吧。我怕车上东西太多,我去拿遗漏了。”
话毕,白望舒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径直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她心里明白内里有玄机,也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哇,还有带回来的石榴也在后备箱呢,你不说我都忘了。走!一起去拿。”
一前一后地走到别墅后面的车库,白望舒并没有拿钥匙给辉腾解锁,一把把她拉到车库里,捂住了她的嘴。
沈暮歌想要挣扎,却被白望舒无懈可击的锁喉姿势箍得严实,发不出一点声音。
白望舒压低了音量,极轻极快地说:“不要动,听我说!”
“你们白天不在家的时候,有人在房间里装了窃听器。我发现了,但是我们不能拆除,要是撕破了脸皮,再往后就是两败俱伤了。以后你们的每一句对话都会落在萧芷兰的人那里,要活命的话,你那些骇人听闻的言论,就一次也别出现。”
“宋亦城用了一切法子要你回美国你不肯,现在如你所愿,萧芷兰把你牢牢控制在五指之间,你想走也不能脱身了。”
感受到沈暮歌没有要反抗的意思,白望舒减了力道,最后说了句:“你想死我们不拦着,但不要连累宋亦城。他要是现在就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想办的事,也是肯定办不成了!”
白望舒说完放开了她,从车里取出被她忽略了剥成一粒一粒的一袋石榴籽,朗声道:“果然还有袋石榴,林小姐真是美食家。”
以萧楚两家的实力,存心安置的窃听系统,可能比警方用来办案的功能还要强大。白望舒每一步都做得滴水不漏,是避免有任何反常的声音落入那边人的耳朵里。
白望舒开车离开,引擎声在深夜里轰隆作响,绝尘而去。沈暮歌拎着许含烟辛苦剥了一整晚的石榴籽,看着天上那轮明亮皎洁的玉盘,还整个大地于清明,却偏偏照不亮自己心中的云衢。卂渎妏敩
从这个晚上开始,往后的路,就真是凶险万分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谈恋爱不如破案更新,人月难两圆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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