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主院却一直空置,那是他父亲的住处。
宋文衡每次路过主院时,都忍不住往那处看一眼。或许是期盼着什么,可每每目光落空,却也没有失望的心情。
但这几日,他却总避开这一条路。
身为父亲的长子,他甚至不能拥有离主院最近的那个院子。
最近的那个院子,是那个常年陪在父亲左右的二弟。
宋文衡从外处归府,习惯性地往朝通往主院的那条路去,可等到他后知后觉走错了路,一转身,却看到宋安济和他身侧微后的宋星衡。
已经遇见,避无可避,他只得上前:“父亲,二弟。”
“是文儿啊……怎么?今日没去燕子楼?”宋安济抬头看了一眼跟在宋文衡身后的几个蓝布裳的老者,有些不解:“这是……”
宋文衡向身后跟着的随侍使了个眼神,示意着将人带下。自己则留在原处,他原想着隐下,可一见宋星衡跟在宋安济身边,心中总是不适:“柳姑娘中了毒,我想替她寻一寻解药,可惜拜访了宫中的几位太医,俱是无解。”
宋安济闻得此事与柳简相关,难得追问道:“哦?柳姑娘中了毒……中的什么毒?”
“听她所说,是一种叫作朝暮的毒,只是宫中太医,连此毒物的名称都未曾听闻过。”
“朝暮?”
一直安静等在一旁宋星衡失声唤出,等宋安济同宋文衡目光俱落在他身上时,他才慌忙收了诧异的神色。
宋文衡若有所思看向他:“怎么?二弟知道这种毒?”
宋星衡忙摇头道:“不知……不是,知道。”
他顿了一下,才接着回答:“兄长忘了?那日我们去云若寺,那时寺中不是有个人死了吗?那人正死于朝暮毒。”
宋文衡一怔,也记起大理寺近日便是在查这桩案子。
他没想到宋星衡竟也留意着这桩案子,想必是因为人死那日,父亲正好在云若寺中吧。宋文衡眼神微暗,他抬起头看向宋星衡,轻声道:“原来如此……此案是少卿主理,我听闻凶手似乎是个女子,正是大理寺如今在城中搜查的那人,二弟往后出门,可要留意着,倘若遇见了,凭二弟的本事,捉了那凶手归案,也算解了大理寺的难题。”卂渎妏敩
宋星衡勾了下唇,未曾接话。
宋安济看向宋文衡:“无事,既然是毒,那一定有解,宫中太医未曾见过,想来是出自民间,多寻几处便是了。”
他神色自然,眉目之间皆是慈善,宋文衡深吸了一口气,低了头称了声是,宋安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柳姑娘如今中了毒,那你对这桩婚事是如何想的?若是不愿,如今婚事还未定下,父王可以去宫中,与皇后娘娘商议,迟些定下,等寻到解药,再做打算。”
他目光温意,像是一个只为儿子考虑的父亲。
可是。
他若当真只为宋文衡考虑,便不会问出口了。
这是一个考验。
宋文衡想起柳简那坚决的模样,他的嗓间干涩,却依旧摇了摇头:“不必了,父亲与皇后娘娘所择,必是良人,若只因柳姑娘身中毒物便弃她不顾,传出去,岂非教旁人以为我祁王府空识圣贤书。”
宋安济连连点头,神色之中说不出的满意:“好好好,你待柳姑娘一片真心,日后她入了府来,二人必能夫妻一心,琴瑟和鸣。”
夫妻一心。
这就像是对他的嘲讽,宋文衡笑中不犹带着苦涩,却只能应了一声儿子谨记。
这桩婚事,他作不得主。
好在,所娶之人,他亦慕之。
看着宋安济同宋星衡一同进了主院,宋文衡一直紧握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他收回目光,承载着巨大的失落往自己的居处走。
失落什么呢?
从十年前,他被父亲丢在京都时,如今的结局不就已然注定了吗?
不,不是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注定了的事,若论注定,这江山万里,该是谁的天下?朝代更迭、王权争位,又有何意义?
他离去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也只停下了一瞬,他又重新抬起步伐,匆匆追着宋安济的方向而去。
他眼瞧着二人进了书房,却将门掩上了。不知怎地,他竟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
若是平日里,他离得这般近,那个武艺不输他的二弟,早便当发觉了。可眼下他们似在商量着什么,竟无一人察觉。
“父亲,燕子楼的那位,倘若真中了朝暮,该如何是好?”
“你兄长与她的婚事未定,便还有回旋余地,皇后松口允他二人婚事已是不易,眼下关头,你莫要生事惹恼于她。”
“可朝暮的毒……寻常人如何受得了?”
“朝暮一毒,中之必亡,那柳氏女如今还活着,指不定只是拿此话搪塞你兄长罢了……好了,此事莫再议了。先说一说萧家的事,一群文人,做事如此莽撞,事还未起,便教人摸到了把柄……”
听清了那隐约的声音,宋文衡不敢置信停在原处,再不敢往前一步。
他们为何会知晓朝暮毒?此事与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背后站的人,是谁与谁?
……
一直到迟暮,柳简都未等得时玉书的消息,如坐针毡时,却是宋星衡登门了。
他咬牙切齿地坐到了柳简对面,瞧了守在一旁的林七司,分明不耐,却生忍着脾气行了一礼:“劳烦将军守在远些的地方,我与柳道长有些琐事要说。”
林七司淡漠看了他一眼,如言走远了些。
他这一番动作教柳简不得不按捺心中不安,硬着头皮故作平淡地举杯饮茶。
宋星衡直问道:“我听兄长说,你身中奇毒。”
柳简能将朝暮一事道于宋文衡,自不会指望着他守口如瓶,问道:“宋二公子怎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仆从。”
在听月别院时,柳简曾眼瞧着他身边跟了个小厮,可往后,却都没有瞧见。
“连义染了风寒,许是不服京都的水土,一连近十日了,都未见好,便教他歇着了。”
见宋星衡仍旧盯着她,柳简只得轻轻点了下头回答他前一个问题:“确有此事。”
宋星衡得了肯定,紧抿着唇,在柳简生疑抬头的一瞬,他终于开口:“把手给我。”
柳简勾起唇,浅浅扯出了笑容,却并无动作,她轻声道:“宋二公子,男女授受不清,还请见谅。”
宋星衡顿了一下,他低下头:“我只是不想我兄长娶个病秧子入府,你莫要多想。”
柳简与他并不熟识,寥寥几次见面,俱也未留下好印象,难得见他如此少年的言不由衷,笑容不免真了几分:“毒非病,况且,我并不会嫁世子,宋二公子莫忧心。”
“你不嫁?”宋星衡急道:“可是皇后娘娘与我父亲已然准备定下你们的婚事,我兄长在府中筹备婚事,你竟此时说不嫁?”
柳简不想再一遍遍的解释为何不愿,她端着杯子看着庭中枯木,突然问道:“宋二公子可曾用饭?今日厨房似要做藕饼……”
宋星衡皱了眉头:“我不可食藕,会起疹子……好好的,怎么说起吃食了,你与我兄长的婚事……罢了,你先将手伸出,我只诊一诊你的脉,倘若……”
燕子楼檐角的铜铃响了一声,古仆悠扬的声音轻轻漾开。
柳简握着杯子的手忽地顿住,她抬首往楼上瞧出,只瞧得檐角铜铃轻晃,与此同时,另几个檐角的铜铃却纹丝不动。
柳简想到了什么,眼神微亮,急急便提着衣裙站起身来,连坐于对面的宋星衡都忘了。
宋星衡急道:“站住。”
柳简闻言一下就停了小跑,她提着裙边,身形僵动,连瞳孔都放大了,这两个字,带着熟悉的感觉带她回到了那个夜晚,恐惧从心底发出,教她动弹不得。
宋星衡恍然不觉她的异样,起身走到她面前,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我听兄长说,你是因身中朝暮之毒,你是因此,才不愿应下这门婚事的对不对?”
柳简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茫然地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抬头往楼上瞧了一下,瞧见躲在一只鸟雀真冲向铜铃,而铜铃之后飘出个黑影,竟也是只鸟儿,冲向铜铃的鸟雀乍收去势,翅膀却仍旧擦过铜铃。
铛~
铜铃轻晃,铃舌抵到铜壁,声音像是那日云若寺的古朴钟声,一圈圈漾开。
柳简只觉眼中聚出了些湿意,是惊惧也是不安。
宋星衡不耐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是与不是?”
少年皱了眉头,有些莫名:“好好说着话,你哭什么。”
“嗯?嗯。”
她回过神,只能含糊应一声,低头擦了蓄在眼晴里的泪水,边整理着心情边应道:“许是见了风。”
她看向远处抱剑的林七司,默默算着二人之间的距离,可宋星衡来时教他远走,眼下她二人当真相距极远。
宋星衡哼了一声,不满道:“哪里有风……”
柳简又抬了头于楼上,安静地连风声都没有,她深吸了一口气,掐着手心镇定下来,她扯出与平常无二的笑容:“二公子请坐吧。”
宋星衡更是莫名,但到底有重要的事要问,又转身回了案前,理了衣裳坐下,他抿了下唇,郑重向柳简道:“我有朝暮的解药。”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少卿大人请断案更新,第 161 章 第 161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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