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选择,早已明示。
她抬头看着时玉书,对柳淮的愧疚之意像是一把大火,烧尽她的侥幸,余烬未灭,她吐出一口气,无力向时玉书道:“少卿如今知我身份,欲如何处置?”
时玉书面色浅浅,语气有些生硬:“即便你是柳淮门下弟子,可无罪无过,为何要处置于你?”
柳简一时竟不知要说着什么:“陛下既使你暗查柳淮门,自然……”
“只是查探,并无其他。”时玉书忍下心头那丝别扭:“倘若陛下嘱咐了旁的,你眼下与我明言,是不愿欺瞒于我,还是惩戒自己?”
柳简一怔,更是不知要回答些什么。
许久,她低下头:“查案吧。”
柳简转过身,自顾先往外走。
手腕一紧,她不得不停下来,回望于他。
“即便你有证据,可向陛下证明宫中疑案乃是贵妃的所为,要如何向陛下解释此回柳淮暗指贵妃之死?”
他袖下露出一截红绳,未等柳简细看,他就收了手:“陛下最想知晓的并非此案的真凶。”看着柳简抬起头,时玉书淡然与她对视,缓缓道:“陛下是想确认,柳淮是否活着。”
所以她即便开了口,也无法阻止天子去开圣陵。
时玉书拿起檐下一把伞,将其撑开:“你是何时察觉到此事与贵妃有关?”
“从云川殿出来后,站在太极宫前,忽想清楚了凶手是用什么办法让本来应该在太极殿外的萧女官出现在太极宫中。”
看着时玉书朝她的示意,柳简提了灯与他并肩走入伞下,斜雨扑面,时玉书将伞向她这处倾了又倾。
柳简将两次的杀人手法与时玉书说了,见他点了头却不语,不由问道:“可是有何处不对?”
“杀机。”时玉书走到合欢树下,将伞递到了柳简手中,自己则接了她手中的灯笼:“还有证据。”
时玉书蹲下身子,举着灯笼在地上细细瞧着,忽然伸手,他自泥水之中捍起一沾着泥水的细绳。
灯火昏暗,细绳沾着泥,湿漉漉滴着水,连原本的颜色都看不清了。
“这是……”
时玉书眯着眼睛:“断口整齐,中间有印记,是流苏穗子。”
柳简回忆着冯玉棠的穿道,忽顿住:“贵妃身上并无流苏之类的饰品……这么一说,方才贵妃的打扮与今日云川殿相见时,简单了许多。”
“先前那身是为剑舞而备,许是不练舞时便换下了。”
他嘱着柳简拿出帕子,起身将细绳送至帕上,又继续查看着:“冷宫多年无人至,凶手想必也是今日初至,如此一来,留下的破绽,便会更多,只是落了雨,许多痕迹会被冲去。”
柳简抬头看向合欢树枝,漆黑之中,她出声问道:“少卿曾同陛下说,贵妃娘娘的死状,合乎自谥身亡的模样。”
言下之意,问得是冯玉棠为何不是自尽。
时玉书举着灯笼四下查看,柳简垫着脚尖将伞盖过他的头顶。
“不会。”
“为何?”
时玉书站直了身,起身走到离合欢不远处的井边,接水洗了手:“贵妃若要自尽,何苦特地到冷宫中来,倘若冷宫有什么特殊之意,跳下这口井……”他又指着空无一物的树下:“似要比将自己挂上树要容易些。”
“那为何死状与自谥的一样?”
柳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子,觉着依着先前所见高度,冯玉棠若是有如千代灵一般的好工夫,不借着外物,似也能挂到绫缎上。
非是缺足了心眼,定做不下如此事。
柳简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时玉书转向她:“确实是上吊后的死状,这一点,我也在想。活人要如何心甘情愿地自尽呢。”
柳简道:“我虽知了后事,可常德为何下跪着等着剑落下,还未得知。”
“此事,我有一分猜测。”
天空滚下一道雷,时玉书皱了眉,抬手将伞接过:“此处我唤旁人再来查探吧,天晚了,我送你回飞鸾殿。”
柳简跟着走了两步,忍着心惊问道:“无事,明日之期将至,时间不多了。连锦居冷宫,凶手若在此行凶,她或知道些什么,还是去问问她吧。”
时玉书顿了一下,反与她说起前回的案子,这几日他在宫中所查,所得亦不比她少,二人商讨几回,再停步,已然至飞鸾殿前。
柳简却步,时玉书温声道:“此案我已有眉目,你不必烦忧。”
见她依旧面有难色,再度劝解道:“天有惊雷,恐怕今夜雨难停,若是受了寒气染了病,也不见得是好事。”
柳简点了头:“那我去寻公主借身衣裳,再寻少卿,连锦那处,少卿等我一同去。”
时玉书应了声好,送着她入了门,转了身去寻大理寺的人,指了几人去查冷宫,问了安放冯玉棠之处,折身前往。
夜深。
飞鸾殿已无声。
想着千代灵或是睡下,柳简唤住了提了灯在廊下走过的宫人,只问圆圆所在,知是圆圆守夜当值。
看来也是求助不得圆圆了。
只能请着宫人替她随意拿件旧裳,好教她换了这身被雨打湿的宽大道袍。
千代灵曾与她道这飞鸾殿的偏殿无人居,眼下她便挑了处离自己最近的屋子入了内。
细雨如布,许是未曾吹到此处,这屋后的窗户竟也未关。
柳简走上前,手指才触碰到窗棂,忽地顿住。
窗外本是一小园,千代灵不常居宫内,又少愿意静下工夫赏春品秋,故而这小园平日只宫人将就着管着,虽算不得精致,但胜在绿意葱茏,她偶尔路过,也曾驻步停留。
这园子,临了偏殿的后处,亦是与旁的几殿相临。
而就在那一瞬,柳简见到邻旁屋中的窗口,有人丢下了什么东西。
是……贼?
她欲是细瞧,却又见那窗子关起,人影一动,便再无动静了。
她立即起身向外,却正撞上了前来送衣裳的宫人:“姑娘这般急色,是出了什么事吗?”
“宫中怕是有了贼人?”柳简急指着邻旁的屋子:“方才我好似瞧见了那处……”
“那处?”宫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抿唇一笑:“姑娘怕是瞧错了,那是公主的寝殿。”
“这宫中护卫重重,公主武功高强,何况圆圆还在内里守着,若有异样,哪会如此安静。”
柳简仍就是不放心:“还是去瞧瞧吧。”
宫人见她坚持,不免也有些慌了,放下了衣裳,脚下步子愈急,没几步工夫,便快了柳简大段距离,直至行至千代灵寝宫门前,才喘着气儿停住,推门与门内人轻声言语几声,这才卸下急色,返身向赶来的柳简。
“公主安好。”
柳简疑惑看向内里:“果真无事?”
屋内几个守夜的婢女笑着点头:“先前还听着公主与圆圆说笑呢,不过这会儿没了声响,应该睡下了。”
正说着话,最内处的门打开一道缝隙,圆圆披着外裳走出来,她已经拆了发髻,想来是睡下了。
瞧了此处聚着人,她走过来询着何事,闻得柳简来意,她笑向柳简道:“劳姑娘担忧,殿中无事。”
“可我方才有见寝宫外有人丢下了什么……”
圆圆略一思量,明了道:“姑娘许瞧见的是婢子吧,不知是不是先前忘了,窗户未关,这会儿起了风,我便想着去关,却无意碰落了窗台的花瓶,那瓶子并非是名品,便也不敢惊扰公主清梦,本是想着明日等公主起身了再请罪,没想到反惹了姑娘误会。”
旁的几个婢子笑道:“原是如此,无事便好。”
果真是她瞧错了?
夜间光晦,她又连一日的奔波,许真是瞧错了吧。
柳简松下一口气,目光无意下移,又忽顿住:“圆圆姑娘怎赤着脚……”
几人跟着柳简视线往下移,竟果然瞧得圆圆玉足如珠,不犹好奇:“是啊,这夜间凉,你怎么也不穿鞋子便出来了。”
圆圆浅笑着解释:“公主睡下了,我怕穿了鞋走路有声响。”
旁几人好笑又心疼:“你这傻姑娘……”
柳简跟着笑了两声,目光依旧扫过了圆圆周身,低声道:“既然公主平安,那我也不多扰了。”
说完她看了一眼内里,可只一点透光缝隙,旁的便什么都瞧不见了。
与柳简同来的宫人,浅浅行了一礼,又跟着柳简一同往回走了。
入屋拿了衣裳,她摩挲着衣料,沉思不语。
宫人好奇看着她:“柳姑娘,婢女替您更衣……”
“罢了,左右衣裳湿了。”柳简抬起头向宫人:“可有伞?”
宫人无二话,奉上桐油伞,看着她的衣裳,又劝道:“姑娘还要出去,不若还是换了衣裳吧。”
“从南处廊下,可是能至后园?”柳简接过伞,淡声询道。
“正是。”
夜静,雨却显得愈大。柳简撑开伞,将自己埋在伞面之下,另一手执了宫灯,伞竟有些不稳了。
宫人忽然以手遮雨追上了她,一把拿过伞,在柳简转身望来之际,又接过了她手中灯笼,笑得憨厚:“婢子力气大,替姑娘撑伞。”
柳简一愣,转即笑道:“多谢……姑娘。”
“姑娘言重了。”她摇摇头,黑夜遮住了她微红的脸颊:“姑娘叫婢子元铃就好了。”
这个叫元铃的姑娘似是知晓她将往何处,提着灯将她引到一扇窗下,小声向柳简道:“姑娘,不是这处的便是前处那扇了。”
柳简示意着她将灯笼抬高,在见到翠绿之上挂着的两枝茉莉,轻声道:“不必了,就是此处。”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少卿大人请断案更新,第 115 章 第 11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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