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漏风，地面阴寒，他第一眼只看到小小一只蜷缩在柴草堆上瑟瑟发抖。
他走近看她，无意间摸到她手上的麻绳，捆得太紧，不留空档，他连手指都放不进去。
玉小满做了噩梦，颤抖着身子，紧咬嘴唇。封谷雨摸到一手冷汗，不免担心，这样放着不管她会生病的，而后蹲下身去——把她抱在了怀里。
若是见了路边被冷雨打湿的小猫崽，他也是会这样做的，封谷雨这样想着，顺手将她紧缩的脊背抚开。
奇怪。
他虽然从没见过她，却熟悉她身上的气息，他甚至都没有见过她的模样，却能在脑海中描绘出她的眼眸。
初次见面，一见如故。
仿佛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期待着那场相遇。这奇妙的感觉促使他向她靠近。
“我，我忘了。”玉小满没有跟他说过该怎么应答，便不应答。
孙父又问道：“那你觉得玉儿她……行事如何？”
行事？爱吃肉，怕虫子，睡到日头高照；会打人，半夜归，将一众汉子训得服帖。这本就没什么不好，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他该是没见过多少女子，脑袋空空，开口便道，我觉得她很好。
只这一句却让孙父一个老实人抖上三抖。孙玉纯真从不对家人说谎，老父亲怎么也不会怀疑女儿与这人的关系，觉得她好？这话本没什么，可村里汉子不善言辞，说姑娘家温婉贤淑、勤劳朴实便已是最大的赞美，出口便说人很好，怎么都带着些心中欢喜的意思，又是从封谷雨一个看着便憨傻的人嘴里说出来，也难怪孙父要怕。
“你说这话，可是对玉儿有什么……”
一句话便将气氛拉到冰点。
他对小满能有什么，他们是朋友，她为故人，他为恩人，他们在一起只是为了作伴而已——封谷雨沉默许久，不答。
孙父也觉得自己问偏问多了，渐渐没了声音。
青山村田地中流过一条长河，村里树下便有许多妇人沿河洗衣，这时早起不久河边人也不多。
玉小满与孙磊同去自家地里看了一片青麦长势不错，又到另一块水田里看了初春时种下的莲藕，然后沿河往回走。
孙磊一开始走两步歇一步，而后是走几步要玉小满扶一扶，如此慢走半个时辰，孙磊反倒没再虚弱的走不动，用着姐姐教授的呼吸之法身子也轻盈起来。
姐弟二人在路上走着，迎面便走来一青衣少女，见了玉小满便欢欢喜喜迎上来。
孙磊乖巧道：“芽芽姐好，你怎的在这儿呢？”
“我昨夜在前头河里下了网，现在去看看有没有抓到小鱼儿呢。”张芽芽抬起手里的木桶给他们看。
“那……你过去吧，我就带弟弟先回家了。”
孙玉死后，玉小满便继承了她的记忆，面对昔日最亲近的好友张芽芽也不敢多说什么。
张芽芽家里是富农，爹娘健康又好说话，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对她百般疼爱，伯伯还是村长，简直是村里最受宠爱的小姑娘，吃穿用度都不是她能比的。
玉小满无意与她接触，总怕说错了话惹他人怀疑，可张芽芽却很是亲热，走过来拉着玉小满的手笑道：“去不去，那鱼儿总是在河里呆着的，我这许多天没跟你说话，心里头憋了好多事儿要跟你说呢。”
张芽芽拉着玉小满往树下石凳子那儿走，玉小满不好方面拒绝，只能打发了孙磊自己回家，跟她一起坐下。
张芽芽心直口快，对着玉小满说了一番家常，说起家里给自己说了一门亲事，未来夫婿如何如何，家里兄长又在镇上谋了份新差事，娶了一个贤良的嫂嫂等等，都是些好话。
说得正尽兴时，不远处走过一男子，张芽芽立马收住了嘴，笑眯眯的冲玉小满眨眨眼。
玉小满疑惑着看向那人，那汉子人高马大的，正扛着锄头走，看到玉小满看他，他便慢下脚步似乎犹豫再三，却还是没停下。
“我看柳家二哥一定对你有意思，他一见到你眼睛都直了。”
柳家二哥，柳福，上有哥哥嫂子和一个母亲，为人憨厚，是个最普通的村里汉子，要说好也就是那身子骨儿不错。去年夏天帮孙玉抬过麦子，也送过一次胭脂，孙玉是感激他的，可从没想到男女之间的感情上，想来她是不喜欢的。
玉小满看着那柳福也无甚感觉，转过头来捏张芽芽的小脸，道：“对我有意思？人家柳二哥都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张芽芽挠她手心，惊喜道：“你个小柿子平日最软了，怎的也会跟我吵嘴了？”说着也伸手捏回去，“小玉儿也有长进啦，如今也算是能驳我两句。”
“别说我了，还是说你的事吧。”
“午哥哥是在镇子上做木工的，若是爹娘都看好，定下日子也就今年夏天的事……”爽朗大方如张芽芽，说起成亲一事也要羞涩，“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到时候你得来给我送亲啊。”
她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十七岁的姑娘就要出嫁了，玉小满看她说起未来夫婿面若桃花，想来该是满意那人的。
“哎，别说我了，我听说隔壁村的刘媒婆昨天又上你家去了，你真要嫁去那马员外家？你若是嫁去我们以后也好相见，他家可有两个儿子呢，你是嫁哪个？”
“我没想过这事，爹也不同意，该是不成的。”
“不成也好，成亲这事儿还是讲求个门当户对才好，我家有些积蓄才敢将我嫁去镇子上。你家与马员外家差距太大，我也觉得你嫁去是会受欺负的。”
张芽芽笑眯眯，悄悄说，“你看柳二哥怎么样？他可是个老实人。”
“我陪你去捞鱼网吧。”玉小满拉起人来往上走。
看玉小满脸色变了，张芽芽赶紧追着认错，“你别不高兴嘛，我不说了成吗？”
“你头上这花挺好看呀！山里采的？”
“小玉儿？你理理我呀，我还是不是你的好姐妹了？”
又吵又闹的把玉小满都气笑了，“行了行了，咱们赶紧去捞鱼网吧。”
小河边零零散散的妇人姑娘一起洗衣浣纱，嬉笑声伴着流水声叮叮当当。
张芽芽提着裙子在岸边给她指位置，玉小满就站在浅水处拽着网出水，两人一前一后将网拉到岸边草地上。大鱼扔桶里，小鱼扔河里，两人一边说笑着就把渔网摘干净了。
张芽芽问：“你爹就这么拒绝马员外家的提亲，马家会不会报复你们啊？看那刘媒婆说话阴阳怪气的，也不像什么好人。”
“马员外在我们村有一些地？”
“嗯，只几亩，不多，马员外他爹原本是咱们村里出去做生意的，这些地是他留给马员外的。”
“唉，偏偏我们家地少一年下来种的东西都不够吃，只能租他家的种，竟也为此受制于人。”
“这些事自有你爹娘考虑，你比我还小能想到什么办法呢。你就别瞎担心了，我给你讲讲我这两天听的故事呀，你都不知道多有趣。”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不租地能怎么办？总不能上马家去甩脸子给人看吧，自己也是瞎操心。玉小满叹了口气，听张芽芽讲故事。
从山间野兽药材到地里庄稼害虫，东家娶妇西家生子，农家这些琐碎事都在张芽芽嘴里翻出花来，玉小满听了直笑。
同张芽芽聊的投机，起身的时候已经要中午了。
两人结伴往回走，陆续见着大姑娘小媳妇到河边洗衣在树下聊家常。
农家人闲来无事便好听人闲事，前些日子孙玉在家会情郎的事在村里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见玉小满迎面走过来，妇人们便一窝蜂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盘问开来。
有佯装打听的，“小玉儿，你这姻缘多的让人挑花眼了，究竟是要许哪一家？马员外家还是你那情哥哥？”
也有热心肠要促成一桩好事的，“你那情郎是哪家的汉子？说出来大娘帮你去说媒，别再私下相会惹人误会。”
多的是上来呵斥讽刺一番，“你这年纪也不大，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我们村虽然没那许多规矩，却也是知道廉耻的，小玉儿做出这不知羞耻的事，还是赶紧让你那情郎上门提亲吧。”
一行五六个妇人，唇枪舌剑指指点点，玉小满只能紧紧抓住张芽芽才能不被她们冲倒，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张芽芽把玉小满护在身后，“你们少在这胡说，玉儿怎么会做那种事。”
她的确做过……
“我们小玉儿的婚事用不着别人操心，大娘婶婶们还是别在这儿吓唬人了。”
玉小满看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张芽芽，青绿色的衣袖上下飞舞，张牙舞爪的护在自己身前，活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差点笑出声来。
看张芽芽舌战群雄固然有趣，玉小满却隔着一群妇人看到了不远处路上走过一个人，不正是那柳福吗？扛着沾了泥巴的锄头从地里回来，低着头在路上走，这边这么热闹也没能让他抬起头来看一眼。
看来柳福与玉儿也没那么熟。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捡个王爷当小弟更新，第 11 章 本座的正牌好友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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