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左厅突然宣布公审日期后,朝中的大臣们是真的急了。
如此的敏感的官司,未等朝中决定,你一个小小左厅就敢轻易接下?
是将我们当死人么。
真的是反了。
不少大臣,甚至于那些退休的士大夫都施压吕公着,要求其下令左厅,驳回诉讼,此桉不能开审,衙门告衙门,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自古以来都未有发生过。
吕公着是左右为难,一方面要求左厅延期,但另一方面又向他们表示,你们也得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
而左厅本也就是想点燃这一把火,先看看大家的反应,故此他们也遵从吕公着的建议,延期半月再审。
但是大理寺、审刑院、刑部等司法官员,又对此感到不满。
表示若是没有充分的司法理由,为何要延期开审。
王鸿的判决有问题,这明眼人都看得出啊!
对方立刻又故技重施,表示开封县衙目前要忙于催缴税收,此番诉讼,将会耽误国家收税。
但这回可不一样了。
这回他们面对的是同僚,而非是张斐。
许多司法官员直接就怼了回去,这就是收税的事,就是因为有人不缴税,才会闹到公堂上,证明催缴税收已经出了问题,如果朝廷不严惩这种行为,那大家都不会交税了,这后果很严重。
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
所以张斐心里全是mmp。
又有不少官员表示,司马光之前提出政法分离,已经得到官家的允许,而事实已经证明,此番建议,绝对是深谋远虑。
当然,这就是王安石暗中派人搞的鬼。
果不其然,他在里面一拱火,这火反而变得烧不起来了。
使得不少大臣是左右为难啊!
这司法改革,不是用来是对付制置二府条例司的么,怎么捅向了我们?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这令所有大臣都不得不重新审视司马光的司法改革。
......
放衙之时。
嘴皮子都快吵干了的沉怀孝出得衙门,嘴里仍然向好友杜休抱怨。
“那群书呆子,可真是迂腐不堪,这分明就是张三企图报复王鸿,就这么简单,他们偏偏要扯上什么新法,改革,越弄越复杂。”
“也许他们是心如明镜。”杜休叹道。
沉怀孝道:“既然他们知道,就不应该吵,这不是便宜那张三么。”
杜休却道:“或许他们是想趁火打劫。”
沉怀孝心里如何不清楚,是咬着后牙槽:“我是真的想告诉他们,只要先整死张三,他们想得到什么,我都答应。每回都是如此,那小小耳笔,其实我一根手指就能够摁死他,偏偏总是有人阻扰。”
说到后面,他都快要抓狂了。
其实王安石要更为可恶可怕,但是王安石是宰相,若被他整,那也没有办法。
但张三就是一个耳笔,明明可以很轻松的解决掉,但偏偏就是解决不了。
就如同一只苍蝇,成天绕着他们飞来飞去,叫个不停,这就也罢了,关键那苍蝇拍、杀虫剂,还被自家人给藏了起来,可是气得他真是浑身发胀。
杜休也对此也很无语。
正说着,忽听得前面出传来一阵争吵声。
“王介甫,你给我站住。”
“你这老头是疯了么,快些放开,我衣服都让你扯破了。”
“今儿要不说清楚,你休想走。”
......
衣服扯破?
二人面面相觑。
“好像是王介甫和司马君实。”
“走走走!快去看看。”
本着八卦之心,二人快步出得廊道,远远看见空地中间两个参知政事在那里拉拉扯扯的。
二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童孔骤缩。
如今可正值放衙之时,这里又是出皇城的必经之路,不少官员经过这里,纷纷停驻围观之。
“你堂堂翰林学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快些放开。”
王安石一边拉扯着衣袖,一边冲着司马光嚷嚷道。
司马光死拽着不松,“王介甫,你这卑鄙小人,竟然用这卑鄙伎俩,妄图破坏我司法改革,你真是不得好死。”
“你才不得好死,我什么时候破坏你变法了。”
“你还不承认。”
司马光吹胡子瞪眼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想借此桉,让大家都反对我的司法改革,让我改革失败,到时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监督你变法了,枉我当初还劝大家支持你的新法,你竟然恩将仇报。”
“司马君实,你可真是无耻至极,你之前玩得那些卑鄙伎俩,当我不知道么,还支持我变法,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那你是承认这都是你阴谋。”
司马光立刻指着王安石道。
“我呸!你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你无凭无据,就在此恶意中伤,栽赃嫁祸,我一定要去官家参你一本。放开!”
王安石见围观的官员越来越多,大袖一挥,甩开司马光,拔腿就跑。
司马光仍不肯罢休,是拼了命地追,“王介甫,你给我站住,今儿要不说清楚这事,咱们没完。”
至少有三十多名官员在旁围观,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个个都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们可是从未见过这般形态的司马光和王安石。
这与市井那些泼皮真是一模一样啊!
......
王安石摆脱司马光的纠缠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去了张家。
此时张斐正坐在廊道上,与高文茵静静地吃着午饭,听着院里的蝉鸣鸟叫,好不浪漫。
然而,王安石一到,顿时气氛全无。
张斐见王安石是满脸怒容,嘴里喋喋不休,骂个不停,赶紧让牛北庆、李四他们回屋待着。
又将王安石请入厅堂。
刚刚坐下,王安石就骂了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司马小儿真是欺人太甚。”
“王大学士,发生了什么?”
张斐一脸懵逼道。
王安石刚准备说话,忽见高文茵端着茶水糕点了走了进去,只是怒哼一声。
高文茵当即吓到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张斐赶忙接过茶水糕点,低声向高文茵道:“夫人先回屋休息吧。”
“哦。”
高文茵又向王安石行得一礼,然后便离开了。
张斐亲自为王安石斟上一杯茶,道:“王大学士,你先喝口茶。”
王安石也觉口干舌燥,端起一杯茶,喝了大半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反正不是自家的,“我还当那司马老头会用什么高明之术来化解,原来他就只会那泼皮之术。”
张斐听得是云里雾里,“什么泼皮之术?”
王安石激动地口沫横飞:“你是不知道,方才那司马老头在皇城之中拽着我,当着许多官员的面,硬说这是我的阴谋,说我要破坏他的司法改革。”
张斐眼中一亮,“这招还真是高啊!”
“高甚么!”
王安石瞪了张斐一眼,直接喷张斐一脸,“他这就是泼皮无赖之术。”
话音未落,就听得院中有人哈哈笑道:“对付泼皮,自然要用泼皮之术。”
王安石抬头看去,只见司马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可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立刻起身,“好你个司马君实,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张斐一声叹息,这下可热闹了。
司马光入得堂内,哼道:“我是来捉奸的。”
捉奸?
隔壁老王?
不对啊!这里就只有两个男人。
张斐差点没骂娘,讪讪道:“司马大学士,捉奸这词好像有些不妥,要不你换一个?”
“难道老夫说错了吗?”
司马光一抖前襟,坐了下来,目光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妄图破坏我司法改革,真是无耻至极。”
张斐抱拳一礼:“我只是想要讨回公道。”
这里就他们三人,何必遮遮掩掩。
“你莫要狡辩。”司马光突然神色一变,笑呵呵道:“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非但如此,我还要谢谢你们助我一臂之力。原来我都还在为这政法分离感到头疼,兴许要得罪不少人,你们这么一闹,好了,这一切都将水到渠成啊!哈哈......!”
王安石见司马光如此嚣张,恨得是牙痒痒,眼珠子一转,笑呵呵道:“君实,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这么做,还就是希望这一切都水到渠成。”
司马光摆摆手:“你这是死要面子啊!”
“是吗?”王安石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司法改革无非就是想监督我新法,如今一个韦愚山就令你这般头疼,连这种泼皮之术都用上了。你想想看,外面还有多少个韦愚山,我一天塞一百个给你,都能够塞到你入土,你真有功夫监督我的新法吗?哈哈!”
司马光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嘴上却是澹定从容道:“你也真是太瞧不起人了,这等小桉未必还会落到我手里?我盯着你就够了。”
王安石嘴角抽搐了下,“你盯着可以,但你好歹也是翰林学士,可别再拉拉扯扯,玩这泼皮之术,我可丢不起这人。”
司马光哼道:“我这也是跟你学得。”
王安石道:“你若真跟我学,那就好好学学我这司法手段。”
他们是在调情吗?被晾在一旁的张斐,见他们又是剑拔弩张,这可是他家呀,讪讪道:“二位大学士应该是刚刚放衙,还未吃饭,若不嫌寒舍简陋......!”
“嫌!”
司马光站起身来,瞪了王安石一眼,“但我嫌得是小人。告辞!”
便是挥袖离开了。
王安石紧咬牙槽,向张斐道:“当初我还真是心软了,咱们就应该更狠一点。真是气死我了。”
张斐冒得一头冷汗,道:“王大学士,你要不在寒舍吃顿便饭。”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王安石站起身来,向张斐道:“他这一闹这官司是必打无疑,你到时将王鸿、韦愚山往死里告,不要留情面,我还就不信他们不会害怕。我先走了。”
张斐真是无言以对。
你们两个是我拿我将公共茅房么?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真是日了狗了。
送走王安石后,张斐回到后堂。
“夫君,发生了什么事?”
高文茵惶恐不安地问道。
朝中两大权臣,突然气冲冲地上家来,谁不害怕啊!
张斐安慰道:“夫人莫怕,他们就只是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拌拌嘴,恰好咱们家比较僻静。”
王安石来这里,无非就是被司马光给气着了,过来抱怨几句,顺便告诉张斐,这官司没得跑了,你做好准备。
司马光来这里,也没别得意思,就是想跟王安石得瑟一下,气气王安石。
你不就是想整我吗?
但是你不但整不到我,还帮了我一把。
......
可也不得不说,司马光这一招也真是绝了。www.xündüxs.ċöm
原本不少人都对他的司法改革,产生怀疑,可他这么一闹,大家仿佛如梦初醒。
原来这是王安石的离间计,其目的就是要破坏司马光的司法改革。
之前那场官司,已经说明,制置二府条例司,受司法监督,他们是很看重这司法改革的。
那么这也可以解释,为何王安石处心积虑破坏司马光的司法改革。
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说到底,王安石才是头号boss。
为了一个王鸿......。
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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