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满眼都是喜爱地朝他笑着，用逗小孩子的语气同他呢喃着。
“你不仅仅是那个蝙蝠，达米安。”
她温柔地摘下孩子身上套着玩耍的蝙蝠披风，抚摸他肉嘟嘟的脸颊。
“你是达米安，你就是未来。”
孩子天真的眼睛带着好奇：“妈妈，我为什么叫‘达米安’？”
母亲的长发垂落在他身上，孩子躺在她的臂弯中，异常听话地聆听着。
“你的名字来自于希腊单词‘达米亚诺’，意思是‘驯服’。”
“你要做的就是驯服这个混乱的世界，让奥·古的王朝建立成型。你将其驯服之后，你就能控制它，占有它。”
她的声音在记忆中十分温柔，她的爱意丝毫不减。
“我会告诉你怎么去做，我们会齐心协力建立起一个永世不倒的王朝，你就是我的亚历山大，我作为你的奥林匹娅斯，而你的父亲就是腓力国王。”
她贴上孩子的面颊，拥抱眼神懵懂的幼子：“一个新时代即将来临，芸芸众生将再次目睹巨人行走在他们之间……这些巨人生来就肩负着他们神圣的使命。”
达米安睁开眼睛，耳边传来后院的鸡鸣。
尽管那个年龄的普通孩子肯定不记事，但达米安是另类，他对母亲说过的每句话都印象深刻，以至于梦中回忆画面重现，现在的他慢慢懂了话中的意思。
他揉了揉眼睛，放松全身的肌肉靠在床头。
母亲也会谈起很多别的东西——塔莉亚不止一次和他讲到过父亲，一个强大的男人。他是蝙蝠侠，以一己之力背负整个城市前进的王，他在塔莉亚的口中占有、掌控哥谭，蝙蝠侠驯服它，他无所不能。
更年幼时，达米安就已经崇拜起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塔莉亚偶尔讲述他的事迹，这让达米安一直很向往，他知道一些关于父亲的信息，以他为榜样。
母亲培养、教导他，她找来世界顶尖的老师们，达米安也渴望变得更强，能像他全能的父亲那样。
但他终究还没有见过他。
不知为何，近几天来梦中总是出现那个高大男人的身影，他总是以模糊的方式出现在梦境里，有时是远方一道漆黑的影子，有时是和母亲并肩站在他的身后。达米安能在母亲搜集的所有录像中一眼辨认出自己的父亲，他的相貌和举手投足都深深印刻在心中，但是……
他还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达米安双眼放空，盯着自己的手，瞥到手腕上那截不起眼的金线。
窗外透进朦胧的日光，晨曦之时世界异常宁静，几声鸟儿扑动翅膀的声音隔着玻璃掠过。
所以为什么？他想要知道什么问题的答案？
他踮脚拉开窗子，清晨的微风扑面而来，带着森林的味道，让他想起奥古岛上漫山遍野的苍翠；耳朵被唤醒，是屋旁小溪流水潺潺，让他想起奥古岛上与蓝天同色的河流。
让他想起……
“您对笔刷的触感同对刀剑一般敏锐，达米安主人。”拉维说。
“我目所能及之处全是造物主的伟大杰作，而您就像大师们一样掌握了其中精髓。”
他的眼神含着惊喜与佩服：“我从来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这等才华，今天我才是学生。”
那是他的绘画老师，正在用极高的评价称赞着他手下的作品。
奥古岛上的风仿佛该永远带着血腥味，但那时他坐在画板前，哪怕身上的装备还没有换下，山涧的风却依旧卷来了花瓣，拂过脸颊，那时他才能知道，有些花瓣是柔软的。刺客联盟的制服上溅着血迹和泥巴，但他的身边只有自然最瑰丽的风姿。
他沉默着面对画板——颜料堆叠成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白羽的海鸥在乌云聚集的天幕之下飞远。
“看这沉重的背囊，想必上节课的测试您也圆满完成了。”
拉维提起他的背包，帮忙把它扣好，那沧桑的面容上平静的眼睛赞许地看着孩子：“请不要困扰，艺术是用来放松身心的，我会将您的测试成果送至奥古城堡，再带一些上课用的消耗品回来。”
……
达米安甩了甩头，抓了抓桀骜不驯的头发。
“你会画画吗？”
新的一天，新的课程。克里和达米安简单吃过了早餐，他就把孩子叫到放了一张石桌的后院，二人相对而坐。
“毋庸置疑，你一定会。”
克里自问自答，他拿出一张白纸、一筒蜡笔，包装上裹着“聪明宝宝艺术启蒙”的标语，崭新未开封，也没看见他在大山里是怎么速度弄来的。
达米安没有说话，他本应该对那可笑的画材抗议，但暂时没有心情。
其实……除去刚见面口头契约的那次，哪怕他没有承认过克里是他的老师，现在的情况也确实是他在被半推半就的学习，塔莉亚都不曾联系过他，也许她觉得进展顺利。
“我说过要教你货真价实的魔法。现在照我说的做，倒念出这句咒语，把你想要的东西画出来。”
达米安看了他一眼，男人还是那安静的面容，眼睛有神，等着他动作。
他拆开那桶滑稽可笑的儿童蜡笔，认真用专业的手法拿起深蓝色，在纸上绘出一片海浪。
……
直到达米安完成那副画，拉维依旧没有回来。
他于是自己暂停了课程，去找母亲按部就班地进行下面的安排。他们走到城堡里时，行刑者正拖着他的老师，雷霄·奥古手里拿着装着药粉的瓶子。
塔莉亚动了动嘴唇：“啊，雷霄，正有事忙。”
几个刺客正把那个男人绑在铁链上，提着他的脖子迫使他抬着头。
“他的眼睛窥探了恶魔之首的城堡，塔莉亚，我必须取走他的视力。”
男人焦急又惊恐：“您不知道，我只是——”
塔莉亚没有去听拉维的恳求，她的脸上和祖父一样没有表情，只是下一刻她转身低头，那双漂亮的眼睛望向了自己。
“儿子，你想让这个人免受惩罚吗？你愿意偿还他的债，为他的弱小献出自己的力量吗？”
塔莉亚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她的声音缓缓在头顶响起。
“如果你想，可以宽恕他，这是你的权利。”
他闻言，将希冀目光转向面前的孩子，眼中已有泪水：“求您了，求求您，饶恕我……”
男人想要求饶，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又不敢挣扎和喊叫，那都只是徒劳且令人厌恶的。
他只能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渴望。
达米安看着他，眼中没有情绪。毒药已经倒在了掌心，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看着那只手按在男人的眼睛上。
“求您了！求您了！”求救声陡然尖锐起来。
达米安只是站了一会儿，看完这事的结果，转身去跟上离开的塔莉亚。
他犹记得拐角处的黑暗，他走入阴影。
“傻瓜。”
……
“哦，你画工可真不错。”
克里看着达米安笔下的海浪，感叹一句小孩的厉害。他没有多画，似乎只是想用个简单的东西开头。他放下儿童蜡笔盯着纸张，在克里的示意下深吸了一口气，诵念长长一串咒语，他看见那张纸扭动了起来。
“活过来。”
伴随着最后一声令下，纸上的笔触腾空而起，化作一股微咸的水流，缠绕上他的指尖。
达米安这次没忍住瞪大了眼睛，翻动手掌感受起那股奇妙的随着自己思维而动的水流。而桌上的纸已经恢复了空白，他的画已经活了过来，线条和色彩从纸上挣脱变作真实。
他将手掌垂下，海水立刻随之洒落沾湿了地面。
“好厉害。”男孩抬头看向克里。
“使用条件有点苛刻，但某些时候无疑能派上大用场。”克里的眼中还有见到达米安第一次施法就成功的惊讶。
很明显，不知道是不是剧作家的问题，达米安现在体内已经有了魔力，去搜罗几本魔法书，他可以当魔法师了。
不，他肯定不可能把孩子教成魔法师的，骗术师更不行。
值得庆幸的是，这股魔力不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它源于剧作家，一切都将由克里代为承担。
“你很有天赋……既然如此，来试试这个。”
克里拿起蜡笔，他在纸上画了一把刀，明显画技一般，不过好在只要描绘的差不多就算数。然后他念起咒语——
“活过来吧，花朵。”
白纸上，一把刃口锋利的匕首跃然而出，线条转化成被握在掌心的实体。
下一秒，克里突然站起，抬手展臂一刺！寒光闪过，他直直将刀尖抵上了对面孩子的额头。
达米安因为动作的突然瞳孔一缩，但他在那个刹那攥紧了手指，坐在原处动也没动。
伴随着手中的东西模样扭曲，一束浅橘色的天竺葵嘭一声露出真面目，团簇的花瓣触在脆弱的皮肤上十分柔软。
一小滴鲜血从针尖大小的伤口处慢慢流出，又被花瓣拭去，不留痕迹。
山风吹过，花瓣拥挤着颤抖。它并没有占据他的视线太久，克里很快就收回了花束。
他拿出来的本该是把寒光摄人的刀，但它的本质却是一束盛放的花——眉心有些发痒，流了一滴血，它到底是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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