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咏觉得情况有些微妙。
比如那位北疆首领耶律尧,赖着不肯走。
还比如第二天清晨起来,她发现四周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血腥味都没了。
更比如当她准备吭哧吭哧替郡主准备早餐时,耶律尧已经递过去一块肉夹馍过去
虽然郡主没接就是了。
就这样情况过了两天,昔咏终于忍不住,趁着没旁人的时候问宣榕:“郡主,他什么意思?还粘着咱们了是吧?”
宣榕正在临摹,没听入耳,昔咏只好又问了遍,宣榕这才轻轻说道:“他说有沙尘暴,不好行路,过几日再走。”
这几日风尘渐大,西域喧嚣的风昼夜不息,但行路并非问题,更何况还是吃惯沙子的北疆匈奴人
就连昔咏都看得出这是借口,但郡主向来脾气温软好说话,总不能凶神恶煞地赶人。
昔咏抿了抿唇,不愉地道:“等您今儿完工,我们就回……”
话未说完,她就耳尖一动,侧身抬手,将从远处奔来的雪狼一捏,扼住它后劲窝。阿望挣扎了两下,只得放弃最初的目标,不甘地朝宣榕呜咽了两声,又凶神恶煞地吼了昔咏几下。
昔咏怒了:“嘿,你还来劲了。你这畜生咬死我们一只骆驼,这账还没算呢!”
这两天,这一人一兽大战了三百回合,何谓八字相冲。
宣榕见状不妙,无奈道:“昔大人!”
“阿望!”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耶律尧的喝令,“过来!”
耶律尧抱臂立在佛窟洞口,眉梢一挑,阿望立刻偃旗息鼓,但在走到耶律尧身边之前,它扒拉了下地,那里掉落了它方才小心翼翼衔来的东西。
那是一朵淡白的花,花心是鹅黄细蕊。
沙漠里罕见的生石花。
宣榕微微一愣,拾起这朵花。耶律尧慢步走到她身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道:“阿望不知道哪里叼来的花,你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宣榕看向阿望:“多谢。”
雪狼有着几近透明的澄蓝瞳孔,在阳光下泛着点灰白,她莫名觉得这双眼有些眼熟,直到耶律尧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她才恍然:
耶律也是这种泛点蓝的眼。
像是弯蓝泉。
宣榕是第四天才知道阿望的名字的。
一直听耶律尧叫唤,她还以为是“阿旺”或者“阿汪”这种拟声,即便这种犬类名字有些辱没堂堂狼王,但好像也说得过去
直到耶律尧状似漫不经心地否定:“不是那俩字,是北疆话里的神明之子的意思。”
他手法娴熟地翻烤火堆上的骆驼肉,完全不顾昔咏痛心疾首的斥责目光。草原上的子民似乎都格外适应席地生火起炉、就地取材添炊,骆驼肉被他烤得外焦里嫩,肉质鲜美。
“要么?”
宣榕点了点头,接过串在棍上的烤肉,小口吃了起来。
她儿幼时尚且好动喜闹些,在随着寒山寺的邱明大师行经各处,布施几年后,越发寡言清淡。给人一种很近又很远的错觉。
近的是她温和神态,远的是那种难以触摸的空灵。
耶律尧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宣榕开口问道:“最近北疆十三连营动乱么?”xündüxs.ċöm
“不算,几个人不安分,肃清一番。”耶律尧眯了眯眼,“倒是你,大齐腹地不够你这小祖宗游历的了,非得往这种不见人烟的地儿闯?万一碰到贼匪,上赶着喂狼么?”
宣榕:“昔大人的武艺很高强的。”
耶律尧瞥了眼方才推拒不从,现在反而埋头苦吃的昔咏,用木棍打掉了昔咏又想拿烤肉的手,皮笑肉不笑:“真看不出来啊。”
宣榕:“一对一打斗,可用暗器可偷袭的情况下,你不是她对手。”
毕竟是大内第一刺客,若不是昔咏跟着,娘亲也不会放她出来。
耶律尧:“……”
耶律尧忍了又忍,跳过这个话头,转而拍了拍阿望的脑袋。阿望会意,咬起昔咏吃了一半的签棍就跑,雪白的毛发被风梳成飘逸的弧线成功引走暴跳如雷的昔咏。
“看她衣领刺纹,是之前暗卫里的那位吧?”耶律尧道,“看上去……不大灵光。”
能和一只狼针锋相对起来,着实是个人才。
“昔大人幼年食不果腹……别和她夺食。”宣榕无奈地远眺,看着天色忽而道:“星斗高悬,明日会是好天气。我和她同乘一匹骆驼就行,不用特意牵马给我们。”
头顶上,星空璀璨。
不远处,万千佛像静然垒立,无悲无喜。
耶律尧靠坐在乱石上,手肘撑着膝盖,闻言抬眸。
他找了好几个借口暂时留下,其中一个就是,要赔她们那匹被阿望咬死的骆驼。
隔着星星点点的篝火,少女恬静安坐,垂眼宁和。
“好。”过了很久,耶律尧才哑着嗓子开口,他撇开眸光,看向阿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眼前的人说道,“其实阿望的望,也是遥望的望。”
还是“望都”的“望”。
那承载他少年磨砺挫折和黑暗里唯一温暖的异乡。
在多少年的后来,只能站在北疆,遥遥相望。
恍若一梦。
宣榕也像是个轻易能破碎的梦,她“嗯”了声,淡淡一笑:“谢谢你的花。”
耶律尧到底还是赔了宣榕一匹快马。
北疆不缺好马烈马,可风驰电掣,可日行百里。
昔咏收下这匹马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
毕竟那骆驼肉,就属她吃得最凶。
马是真的好马,威风凛凛,昔咏喜欢这种烈马,宣榕自然也送给她。可昔咏本就心虚,这几天都瞅着郡主脸色,迟疑地道:“郡主,您这几天心不在焉的?”
宣榕心事不对人遮掩,坦然颔首:“有点。耶律尧似乎中毒了。在千佛窟时我还不确定,方才问了几个郎中,是北疆的奇毒。”
“中毒了还那么优哉游哉?”
宣榕摇头:“中毒有一阵子了。他以前双瞳是淡蓝色的。”
昔咏微愣。
“现在是深黑。北疆的巫蛊之毒,傍依神佛,据说不可解。”宣榕道,“鬼谷的叔姨们也许能勉强一试。不过他没和我说过这回事,估计心中有数,或者别有他法。”
昔咏听得一怔一怔的。心说这种事,总不可能说给大齐的人听好让人拿捏住首领单于暴毙而亡的时机,趁此进攻么?
所以,当她后来见耶律尧有天在瓜州突然出现,换了身中原人的黑衣打扮,只身一人,死皮赖脸地跟着宣榕,美其名曰“保护你好换张看病解毒的票”时,也是情理之中地大受震撼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再接着写两人的故事,就是公路文学主角在沿途所遇到的事件与剧情的小说啦然而不会继续写了w大家可以脑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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