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个男人,白燕浑身战栗,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沈寻一遍又一遍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你现在在覃府,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强迫你了”
白燕抑制不住地掉眼泪,一边拼命地擦着泪水,一边向众人使劲道歉:“对不起,我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你们看着糟心”
几个人的心情都很不好,对张酒是越发的憎恶
覃小姐冷冷道:“你若是不想再看到那人恶心的嘴脸,那就不用去,但你若是想在那男人死前看到他的惨状以泄心头之愤,那你便去,不必太多顾虑,官府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白燕害怕见到张酒,无论身处何处,她对那人的恐惧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因此,白燕觉得自己,需要再见一次张酒。
白燕抹干泪水哽咽道:“以前我从未想过,还能离开张家大屋,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没有殴打没有凌辱,每到午夜梦回之时,我都分不清自己是在张家大屋还是在覃府,我好像离开了张家大屋,但又好像没有离开”
“小姐,求你让我去吧,我不想一生都活在噩梦里,不想真如那人所说,到死我都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白燕去见张酒,沈寻很赞同,想象是无边无际的,放一颗种子能长成大树,留一段噩梦,会把人逼疯,有些伤,一生都治不好,至少结个痂,不要任其腐烂下去,他们俩个之间,需要一次彻底的决断。
“小姐,让我陪着白燕姐吧,有些事情我也要弄清楚”欢喜向覃小姐请求道
覃小姐自然答应欢喜,但也很担心两个弱女子,于是吩咐金银山:“金侍卫,你也与白燕欢喜一同前往狱中,保护她二人的安全”
金银山正要领命
沈寻趁机打断道:“覃小姐,这样安排可能不太好,金侍卫存在感太强,只怕那张酒一看到他,就会吓得什么都不敢说”
覃小姐上下打量道:“确实,又高又大”
金银山:“……”
狱中有狱卒本不用担心安全,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有个人同去自然比较稳妥
沈寻毛遂自荐道:“覃小姐,你看我,又小又矮又不显眼,随便往哪一放就自动隐形了,多方便啊”
“嗯,确实”覃小姐表情严肃地抚着下巴,朝着旁边几人道:“若是不开口,还当真注意不到,可真神奇”
沈寻:“……”
表演如此浮夸,沈寻知道覃小姐是在报一箭之仇,于是,安慰自己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屈能伸。
最终覃小姐还是同意沈寻同去,虽然战斗力为零,但胜在脑力出众,反应极快,某些时候需要金银山这种武力派,但有的时候更需要沈寻这种脑力派。
再说了,进去的都是她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谁又能担得起这个责。
白燕,欢喜,沈寻,三个女孩子坐在车厢沉默不语,金银山兼任马车夫,只顾着赶车。
白燕既害怕,又紧张,整个人一直处于恍神的状态,欢喜也沉默不语,一路上心事重重,但还是紧紧地握住白燕的手。
沈寻自然察觉出两人的心思,这种时候说再多也无益,早晚都是要面对的,只能自己思考调节。
这次没有吃糖豆,沈寻都觉得自己坐马车的耐性变强了,下了马车状态也不错。
等到狱门口的时候,金银山跟狱卒不知道说的什么,几人很快就被带了进去,金银山也跟着进来了,停在刚好可以看到几人的地方。
牢房是由厚厚的土坯建成的,朝着走道的这面由木栅栏挡住,张酒独自一人被关在牢房,几人隔着木栅栏,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惨状
张酒皮开肉绽地横躺在地上,地上还能看到一个个浅浅的水洼,应该是雨水通过铁窗飘进来的,靠着墙还有一张木板床,摇摇晃晃的,上面凌乱地扔着几根稻草,草上长着黑色的霉印,那张床应该没人会用。
张酒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脸上还有铁烙后留下的痕迹,全身上下血迹斑斑,许多地方因为伤口开得太大,新鲜的血肉就这样翻露出来,应该是有人洒了点药粉,上面残留着黑色的物质,张酒仰躺在干涸的暗红色地面上,在听到脚步声后,缓缓地把头转了过来。
“白燕,你来啦”
不似那天的歇斯底里,声音沙哑而又平和
白燕的胸中翻滚着滔天的恨意,第一次,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正视这个令她痛苦不堪的恶鬼
张酒不以为意,眼神中充满眷恋,自言自语道:“六年前,牙婆带着我去看人,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你,你站在那里,皮肤白得发亮,身姿笔直纤细如一弯皎月,美得令人不敢直视,把其他人都衬托得黯淡无光,我想,定是哪位官家小姐沦落到此,后面牙婆居然跟我说,你也是穷苦人家卖掉的孩子,那牙婆肯定是在骗我,哪里的穷苦孩子能有这般姿态”
说到这里,张酒的眸色深了几分道:“那天你抛出一张网,把我给网住了,从此我就再也出不来,那天买下你,是我这辈子做过唯一正确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白燕一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到那般折磨,如今张酒告诉她,她本身的存在就是错误的,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崩溃的
白燕双眼通红,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这六年来,她告诉自己,张酒对她为所欲为是因为,他捏着她的卖身契,他没有把她当人,她也没有把张酒当人。
现在居然跟她说,他对她所有的伤害都是因为爱,张酒所有的变态与扭曲都是因为爱,这一刻,张酒不仅玷污了她的净土,也击碎了她的信仰
“你就是个疯子,是个畜生”
白燕冲上去,狠狠地抓住木栅栏,歇斯底里地如同疯了,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淌出滚烫且愤怒的泪水
她声嘶力竭道:“你这个扭曲变态的死残废,六年了,我在你眼前兜兜转转了六年,你都没有办法碰我,你就是个不能人道的烂太监,我这辈子最恶心的事情就是遇到你,我就是跟条狗好,也不会跟你好,少在那里自我感动了,你以为我来干嘛,我就是来看你怎么一点一点烂掉”
六年的屈辱与绝望,此刻化成一把刀,狠狠地刺向张酒最薄弱的地方。
张酒的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紧的牙关发出咔咔声,他攥紧拳头砸在地上,慢慢翻起身,被血液粘黏在地板上的衣服跟皮肉被撕扯开,费尽气力才勉强靠墙半坐在地上,抬起疲惫的眼睛,打量着牢房外的几人,然后注意到欢喜,这个跟柳娘子面止相像的女子。
回忆道:“当年张府的下人只有我与柳娘子,许是看在都是奴仆的份上,柳娘子对我也是格外照顾,若不是当年二姨娘放的一把火,白燕也不用被我买去受尽非人的待遇,柳娘子也不用死在我的手上”
听到这里,欢喜尖叫了一声,顿时眼泪涌了出来,整个人趴到栅栏上,把手伸进去,指着张酒悲愤地哭喊道:“是你杀了我娘,是你杀了我奶奶,你这个杀人犯,杀人犯……”
沈寻好不容易把情绪失控的欢喜拉了回来,欢喜瘫坐在地上瞪着牢中的张酒,眼中是满满的杀意
张酒已经无所谓了,只淡淡道:“我只对柳娘子下了手,你奶奶跟我没有关系”
既然承认了一个,没道理不承认第二个,这时候再去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欢喜的奶奶可能是受不了儿媳去世,被打击到了病逝了。
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也是间接性导致的。
“当年二姨娘为什么要放火?”沈寻问道
张酒愤怒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厮,当时就是被他一句一句套出来的,心中正恼怒着,自然不愿理会他。
见张酒闭眼靠墙不言语,沈寻也不是猜不到原因,不过这时候不是也没办法嘛,进来三个人,崩溃了一个失控了一个,还能正常说话的就只剩她了。
沈寻深吸一口气,循循劝诱道:“你有情绪我能理解,但是现在在你面前的,一个是被你欺辱了六年的女人,还有一个是枉死在你手上,柳娘子的女儿,她们来这里,是为了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一个让逝者安息,让怨者平息的机会,无论整件事你是不是被卷入的,终归你逃不脱是所有悲剧的添薪者,难道直到现在,你还想保护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吗?”
柳娘子的死已经折磨了他整整六年,无论他如何卑鄙无耻,也做不到杀人之后还满不在乎,柳娘子的命不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只有她死了秘密才能保守。
那是整个张府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是他这种孤儿,生命中唯一出现过的光,而他自己亲手把这光给掐灭了,或许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在听到柳娘子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张酒缓缓地开口道:“张家二姨太与张大富从小青梅竹马,以妾室之身嫁进张家本就有所不甘,但奈何家境普通只得罢休,二姨太心高气傲,以为即便当不了正室,只要抓住张大富的心也是一样,且当时张家正室不争不抢,更是助长了她的气焰,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张大富竟有龙阳之好,还承欢于男人的身下,顿时疯魔,不管不顾一把火烧了张家大宅”卂渎妏敩
听到这里,沈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龙阳之好,这个确实没有想到。
“二姨太真正想烧死的,是正在房中行苟且之事的二人,那间房离柴房很近,火势很快就烧了起来,发现得也快,还是张夫人唤来众人才把张大富两人救出来,推开门,两人依旧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为了维护张家的名声,张夫人当机立断把等闲之人遣散回家,如果真想让你闭嘴,怎么可能只是遣走,柳娘子太天真了,竟是一点防范也没有……”
说到这里,张酒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两只手,如今变得污秽不堪,当时就是这双手把柳娘子推下去的,他站在岸边,看着河中的人满眼的不敢置信,不断挣扎,再到河面平静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张夫人把他叫来,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追究你什么,幸亏老爷无甚大碍,不过此事终归因你而起,有些事情也该由你来了结,柳娘子如今被遣散回乡,不过,很难保证她不会传出对张家不利的风言风语,为了张家,也为了你自己,该怎么不用我教你吧,总之,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也算是伺候老爷,伺候了这么久的辛苦费”
说完鄙夷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人,然后甩袖离去。
张老爷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只怕就是娶了张夫人,时时刻刻都想着维护张家,行事作风干脆利落冷血无情,二姨太还整日想着怎么跟正室斗,怎么争男人,张夫人怕是从来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她早就知道张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忠心是整个张家,掩盖张家的丑陋与扭曲变成了她的职责。
欢喜终于知道了,母亲溺水的真相,竟是因为这种肮脏不堪的阴私,下手的人是眼前这个男人,还有张家的人,如果不是他们,阿娘跟阿奶都会好好活着,大家都会好好活在世上。
沈寻把手放在欢喜的肩上,轻轻地顺抚着,她在欢喜的耳边,低声说道:“善恶终有报,你等着看张家的报应,不要让仇恨腐蚀你的内心,柳娘子会心痛的”
许是想到阿娘,欢喜的悲伤涌了上来,捂着脸瘫倒在沈寻的怀中
“白燕”
张酒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了一下,他的身下已经淌了很大一滩血,他奄奄一息朝着白燕笑了笑,表情更加难看了,他一生都没有对着白燕笑过,最后居然还想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张酒用嘶哑的声音忏悔道:“对不起,白燕,原本我们之间有着一千一万种可能,偏偏我选择了最糟糕的那种,张大富给我下药毁了我,我也毁了你,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下辈子让我做地上的泥巴任你踩踏,这辈子没有了我,你好好过日子,嫁个正常的好男人,过得幸福点,这样你才能报复到我”
白燕扶起欢喜,冷冷道:“我的人生,与你无关”
几人离开了张酒的牢房前
张酒慌忙爬向栅栏,双手抓住木栏杆,朝着白燕离开的方向,痛哭流涕大喊道:“白燕!白燕!你别走,你别走啊!我错了,你不要走!”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越套路行不通,当条咸鱼行不行更新,第16章 忏悔.破碎的爱.噩梦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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