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和刑律俭在偌大的土炕上各执一边,中间横了一捆棉被,上面放了一只水碗。
熄了灯,寡淡的月光从洞开的窗棂外照射进来,在暖被上留下一道浅淡的光晕。半梦半醒间,萧鱼被一阵细细的呻吟声惊醒,猛地睁开眼,借着月光看见不远处的刑律俭正岣嵝着身子缩成一团,整个人不停地打着摆子。
“刑律俭?你怎么了?”萧鱼只愣了下,连忙翻身-下床,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底一凉,连忙伸手推了推他,“你发热了,还好么?”
回应她的仅是一阵细碎的呻吟。
萧鱼无奈的又唤了两声,见他仍旧毫无反应,只好穿上鞋子去找赵金花。
赵金花披着衣衫进来一看,吓了一跳:“公子这是热症,得散热呀,若是一直这么烧下去,明早怕不是要烧坏了脑子。”
烧坏了脑子好呀,免得时刻想着如何算计人!萧鱼暗自吐槽一番,但到底不能见死不救,只好问赵金花要了点散热的草药给他煎了服下,然后又去厨房烧水给他擦拭头脸。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夜,高热退了又起,赵金花亦急得满头大汗,拽着萧鱼的袖摆将她拉到角落里:“姑娘,我瞧着你哥这高热来得有些凶险,怕不是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病症?”
经赵金花这么一提,萧鱼这才想起他腿上的伤,连忙冲过去将他的被子掀开,小心翼翼卷起裤脚……果然,两条长腿上的膝盖处又红又肿,显然是发了炎症。
赵金花惊呼了一声,指着刑律俭的腿:“这,这腿是受了重伤?若非如此,可不能发这样的急症。”
萧鱼虽然听刑律俭提过膝盖的伤,但如此时一般直直地看着那两只扭曲变形的膝盖,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抽,仿佛看见了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受此极刑。
她微微叹气,小心翼翼用手碰了一下他红-肿扭曲的膝盖,引得他整个人轻颤不止,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滚落。
“姑娘,你看,这,要不要去请个大夫?”赵金花无措道。
萧鱼摇了摇头,知道他应该是带了药的,只是炎症发的急,没来得及服用。她让赵金花先回去休息,然后俯身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轻轻道:“刑律俭,醒醒,你能听到么?你的腿现在很不好,我知道你应该是随身带了药的,我现在给你取药。”
双目紧闭的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又仿佛没有,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了下,终是没有出声。萧鱼蹙了蹙眉,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可还没等她找到药,一只滚-烫的大手便猛地擒住她的手腕。
萧鱼疼得一呲牙,以为他醒了,结果抬头一看,他本就紧皱的眉头越加皱成了一个川字。
“刑律俭,刑随之,放手,我是萧鱼。”
萧鱼?
刑律俭只觉得有人在耳边不断地呢喃,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气息像丝丝缕缕的线团将他缠绕住,他忍不住蹙了蹙眉,指尖下意识地摩擦了一下掌心里纤细的手腕,然后再次死死地握住。
萧鱼疼得直皱眉,想要抽回手,但他的力气实在是大得过分,五根手指仿佛铁条一般死死禁锢着她的手腕。
“放手,刑随之,你要是再不放手,信不信我打断你的手?”萧鱼恶狠狠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恫吓起了作用,原本死死钳住她手腕的五指微微松了几分,但仍旧不肯彻底放开。
萧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着他的手将手探进衣襟,从里面取出一只瓷白的小瓶子。
“好了,你可以松手了,我给你喂药。”她忍住抽他一顿的冲动,好脾气地贴着他的耳朵诱哄道。
刑律俭眉尖轻佻,抓着她的手一下子又紧了几分,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萧鱼气得直蹙眉,但又不能跟一个病人一样,只好笨拙地用另一只手抓住瓷瓶,咬开上面的盖子,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喂进他嘴里。
“吃了。”她用力推了推他的下巴,但这家伙仿佛天生就喜欢跟她作对一样,抿了抿唇,又把两粒药丸吐了出来。
萧鱼气得不行,捡起两颗药丸又喂进他嘴里。
这次他同样没有咽下去,用舌尖将两颗也药丸顶了出来。
一口气喂了三次都以失败告终,萧鱼终于没了耐心,抬起手对着他的腹部便是一拳,然后趁他喘息的瞬间将药丸丢进他嘴里。
刑律俭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如此粗鲁地喂药。
这一番折腾下来,萧鱼累的筋疲力尽,索性将中间横着的棉被和水碗推到一边,挨着他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的刑律俭缓缓睁开眼,黑暗中,一道清浅的呼吸几不可查地喷洒在他脸上,让他又一瞬间的怔愣。
萧鱼?
他愣了片刻,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死死地抓着她的手。
头上的布帕已经凉透,他微微坐起身,将帕子小心翼翼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身上的灼-热已经退去,膝盖虽隐隐作痛,但红-肿已经消退,不在那么蚀骨噬心。
是你?
刑律俭垂眸看向萧鱼,夜色昏暗,只淡淡的月光从窗棂透射进来,打在她脸上,仿佛在她身上渡了一层薄薄的银纱。他安耐住心中奇异的感觉,将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卂渎妏敩
做好这一切,刑律俭方才翻身-下地。
院子里万籁寂静,连树上的秋蝉都收敛了薄翅不再嗡鸣。
刑律俭拢手来到树下,侧目朝着院墙西边看了一眼:“阁下既然来了,合不出来相见?”
西墙外的人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一个跛子竟然会发现他。他蹙了蹙眉,一边捏紧了腰间的分水峨眉刺,一边气提丹田,一个旱地拔葱跳进院墙。
他的轻功极好,也不过是须臾间便略到刑律俭身前,手里的分水峨眉刺宛如游龙般直刺刑律俭的心口。
刑律俭轻哼一声,整个人不退反进,并拢的双指直奔来人的眉心。
“金刚指?”来人一怔,刑律俭的中指和食指已经逼到眼前。他连忙向后退去,却不想心口骤然一凉,只觉得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有什么刺入皮肤。
“当啷!”分水峨眉刺掉在地上,来人不敢置信地垂眸看向自己的胸口,月色下,一把闪着冷冽寒光的软剑已经刺进他的胸口,微微的血丝从剑刃处渗透出来,顺着剑刃滴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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