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鲜血如海水般从四面八方倒灌进来。
口鼻眼耳中满是粘腻腥臭的血液，压抑的人亟欲喘不过气来。
眼神开始涣散，目光也逐渐模糊。
慕容白大脑昏沉，呼吸急促，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太阳穴小声呻.吟。
她觉得自己脑子快要炸开了！仿佛有一颗种子亟欲破土而出，然后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
撩撩沉重的眼皮，她模糊氤氲的视线中，切原樋与一个穿着灰白道袍的身影逐渐重合。
她眨眨眼睛，道袍人又变回了切原樋。但是下一瞬，却又被一身明黄龙袍占据。
那人的面容像是隐匿在灰霾烟雾中看不真切，但唯独明明黄衣襟前的九爪螭金龙腾异常晃眼。
“帝师，你可知朕为何要杀你？”
“为何？”被唤作帝师的道袍人同样看不清面容，“大人，你为何要杀我？”
“你还不明白么？”他说，“大人是你们蓬莱的称呼，在嬴唐，朕乃九五之尊，你该称之为——陛下。”
“大人......”
“先皇为求长生不老之术，费尽心思将你从蓬莱仙岛带入世，并以帝师身份尊之。朕，本也打算如此待你。”
“你......也只是为了长生不老之术？”
“不，生老病死乃天地之规律，万物之自然。朕从未打算逆天而行。”
“那为什么......”
“因为‘功高震主’。”他说，“你心怀天下屡屡忤逆朕，你赢得了百姓爱戴，又可曾想过朕？”
“可我都是为了大人，为了嬴唐......”
“但朕却不需要一条不听话的狗！”
道袍人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又听他说：
“朕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朕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是容不得沙子，还是......容不得我......
“所以......大人要杀我？”
“别怪朕，要怪只怪你生为蓬莱人，有改变世间格局的能力。如若不能完全掌控......”他顿了顿，“朕宁愿亲手毁掉。”
“我只问一句。”她艰难道，“大人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白，你涉世未深，不懂人心。不是所有在你危难之际肯伸出援手的，就是没有缘由的为你好。”
“所以大人也不是真心对我好的？只是、只是为了利用我夺储争位？”
“白，世间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他叹息，“你的世界太简单，说了你也不明白。”
“是啊，说了我也不明白......何况我也不想明白......”
腮边眼泪滑落，她缓缓倒退。
而身后，则是万丈深渊。
双手摊开，她朝后仰面躺下。
在脚尖离开地面的一刹那，在身体失去重力的一霎那，慕容白看清了那张脸，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不过最让慕容白震惊的不是道袍人的这张脸，而是那个穿着龙袍的男子。
他有一头鸢紫色的柔顺长发，面容竟与幸村精市如出一辙。
但不同的是，幸村精市是一种霁月清风、朗朗濯绝之姿，但那人眉眼之间却满是桀骜疏狂。
一张脸，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姿态面貌。但即便如此，慕容白还是下意识和道袍人一样伸手去抓那男子。
她跟道袍人同样呼喊道：
“大人——”
残风卷过，带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卷起男子鸢紫色的发丝。
他水色唇瓣开开阖阖似乎说了什么，但风声太大，她没听清。
等她再想努力伸手去抓时，他的身影却如同海市蜃楼般消散湮灭，切原樋的背影又重新浮现。
他背朝慕容白跪立，虽然看不清伤势，但光是那溅起数丈高的瘆人蓝色血液，就教人头皮发麻。
这等伤势——
于人于鬼，都是致命的。
慕容白闪着重影的曈眸终是清明。
只是她看着这样姿态的切原樋，一时之间胸口沉闷，竟有种快要窒息的压抑感。
身体陡然迸出强大内力，她瞬间将麻仓尧震开然后扑过去接住切原樋。
她料到切原樋会受重伤，但是没想到竟会伤得这么严重。
他整个儿身体密密麻麻全都是口子，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让慕容白无从下手。
这种程度的伤......
慕容白的心蓦然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拉扯着下坠。
嚅了嚅泛白的嘴唇，她轻声问道：“你怎么样？你......没事，我有药我有丹，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哆嗦着身子从如意乾坤袋里掏出一捧又一捧极品灵丹妙药。
什么九转还魂丹、太乙丹、还丹、七返火丹她一股脑往他嘴里塞。
“这些药能起死回生，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颤栗地说着，却也不知道究竟在安慰切原樋还是在说服她自己。
带有蟠螭纹的极品丹药入口醇香，然而却并没有起任何作用。
上次切原樋受伤时，那些丹药吞入腹中时丹田会有灼热感，伤口转瞬之间便可以愈合，但这次......
他明显感受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流逝。
他怂了一辈子，贪生怕死了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逃不掉一个“死”字。
切原樋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恶魔化的赤红眼睛已经变回了原来的墨绿色。只是相较于平时，多了些成熟稳重，少了些憨里傻气。
他出声阻止了慕容白翻捣药瓶的动作：“不必了、咳咳，没用的......”
慕容白煞白着脸说：“不会的，一定会有用的！”
虽然说着笃定的话，但她的心却止不住地一沉再沉。
她虽然有很多人神鬼通用的丹药，但极大多数都是针对“人”而言的。
神明不殇不灭，根本用不着丹药转魂救命，而鬼与神自古相生相克，又怎会花费过量精力去炼制关于救鬼的丹药？
所以这些还魂丹，从来都只是对人而言的。
看着切原樋不断渗着蓝色血液的身体，慕容白脸上满是灰败。
太宰治虽说不明缘由，但是看着她的脸色，也大概能才出个子丑寅卯。
眼神微黯。
“别哭，”切原樋说，“你这样咳咳、你家大人该怪我了......”
哭？慕容白伸手摸了摸脸，果然指腹一片濡湿。
切原樋说：“我不后悔......末了能找回记忆，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对不起，”慕容白哑声道：“如果我再谨慎一点，别这么冲动、自负的话......”
“小白——”
这是切原樋第一回喊慕容白的名字。
他绽出一抹笑容：“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慕容白扯扯嘴角没说话。
切原樋望着天花板又道：“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的，有能力又强悍，不像我......”
他咳了咳，嘴角淌下的蓝色血液似乎变得有些透明。
慕容白忙搀着他的脊背道：“你先别说话。大人上次救了我，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没用的。”他说，“况且幸村家使用念力是要遭反噬的。”
“......”
慕容白动作一顿，咬咬唇没说话。
“我生来便笼罩在大哥的光环下，做什么都不被看到。后来跑去港黑也只是为了摆脱大哥，现在想想......呵。”
他自嘲一笑，“明明很自卑，却不敢正视这种骨子里的自卑，反而告诉自己要骄傲......是不是很可笑？”
慕容白只是默默给他灌输内力，尽管输进他体内的内力却宛如石沉大海。
“小白啊，”他眼神开始涣散，“你可有真心想守护的东西？”
真心守护的东西？
慕容白倏地回想起刚刚那两人。
那个皇帝也是这么问道袍人的。
他问她：“白，你可有真心想守护的东西？”
慕容白收回内力，难受地捂着脑袋。
太阳穴处突突地疼，似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禁制，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分裂开似的。
太宰治眉头微皱，关切地问道：“小孩，你没事吧？”
慕容白摇摇头，又望向切原樋。
切原樋意识逐渐涣散，已经不太能注意到这些熹微的细节：“我想守护的就是横滨这座城市，但是......”
“但是森先生会替你守护。”太宰治说。
“是啊，有他在，一切便可安好。”他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么你呢太宰先生？”
太宰治神色有些恍惚：“我？”
“森把我放在你身边可不仅仅只是锻炼我，”他说，“你跟小白很像，你们两个少了些东西，是不完整的。”
“......不完整？”
切原樋的脚开始逐渐透明，但是身体上的疼痛却愈发清晰。
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下，艰难道：“你们......也试着去找寻找寻自己真心想要守护的东西，甘愿为之放弃一切的东西吧。”
太宰治神色微愣。
慕容白眉头紧皱。
切原樋狠狠吸了两口空气，颤声道：“小白，你、你活着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幸村么？”
慕容白神色微动。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切原樋突然抓着她的手恳求道：“小白，能不能、能不能求你杀了我......好痛，真的好痛......”
慕容白瞳眸欻地放大。
切原樋满目祈求道：“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痛了......小白......求你。”
慕容白豁然站起来。
她看着他已经消失不见的脚，又眼睁睁看着他小腿以下以一种磨人的速度缓慢消散。她明白——
这是灵魂消散。
切原樋没得救了。
不仅如此，魂体完全消散，他甚至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眼前是他痛苦挣扎的模样，耳畔是他难耐的呻.吟声，慕容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握成拳。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小孩你动手吧。于切原先生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慕容白压抑地咬了咬唇。
良久，她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好。”
切原樋神色一松，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就倏地被一炳桃木剑占据。
他记得，那是名为青龙偃月刀的桃木剑。
曾经慕容白拿它恐吓自己，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伴随着一阵浮光掠影，切原樋露出一抹解脱的轻松神色。
他的身体也随之膨胀，然后瞬间破碎成无数小粒子慢慢消散在眼前。
空气中隐隐传来他一句轻飘飘的话：“欠你的钱，恐怕是还不了了。”
她知道——
不仅是钱，今后就连那张欠揍的脸也再不会在她眼前晃荡了。
再不会有人跟自己翘课，再不会有人陪着自己疯闹了。
“此乃镇宅辟邪、斩鬼纳福的宝剑。你这种孤魂野鬼被戳一剑，可不仅仅只是捅出个窟窿这么简单。”
“小姑奶奶快停停！我刚来什么都没看见，也没看见你那个羞耻的粉色小胸罩——”
“你特么是不是憨？刀跟剑我还分不清？”
“嗷嗷嗷小祖宗轻点别揍脸！”
……
……
明明很爱哭的一个人，慕容白此刻却根本流不出眼泪。
太宰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太难过。”
慕容白披散的头发将她的面容遮盖住，让人看不出她的神情，只是周身气息却是说不出的哀伤。
她问：“为什么我总是抓不住呢？”
抓不住大人......抓不住他......
森鸥外伸手抓住掉下桌子的墨水瓶，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留下破碎的瓶身和一滩黑红墨水。
他沉默地盯着地上看了半晌，然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每天都会在这里站上半个小时，然后透过这扇窗户俯瞰横滨这座城市。
这座他深深热爱的城市......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综]我在横滨捡破烂更新，第 40 章 第 40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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