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气喘吁吁:“不,不知道,西边军队来势汹汹,恐怕人数不少。”
尹玉抓起佩剑,道:“传令全军,准备迎敌!”
萧沉阁对裴青荃和赵小刀道:“圣女姐姐,你,把面纱戴好,看着小刀,马车不要了,你们去骑了咱们的马儿,不要走散了。”
几人走出大帐,往西望去,蒙古军队借着夜色奔袭而来,距离义军驻地只有里许。
萧沉阁道:“那狗贼潘良臣莫不是前哨,过来劝降,就算不成,也能让咱们放松警惕,好掩护蒙古军队偷袭?”
尹玉道:“很有可能!”
麻士龙见义军一时间还不能做好战斗准备,急得大喝道:“兄弟们,快起来!蒙古人来了!”
为首的蒙古骑兵极速奔袭,片刻间已经冲进营地,营地里杀声大作。
麻士龙挥舞长刀,奋力迎敌,将为首的几个蒙古骑兵斩落马下,可蒙古军队来势汹汹,骑兵身后还有大批步兵跟随,前赴后继地冲了进来。
萧沉阁见势将壶塞塞进酒壶,把剩下的半壶酒别在腰间,与尹玉加入战团,力求为义军争取反应时间,可蒙古军队密密麻麻地涌入阵地,片刻之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义军大多未曾接受正规训练,于杀声中惊醒,短时间不能做好战斗准备,一时间伤亡惨重。
再战片刻,尹玉见蒙古军队越聚越多,义军才经大战,还未休整,再战下去,恐怕会全军覆没,此时义军将士和护国寺僧人都已收拾妥当,加入战团,喝道:“蒙古鞑子实在太多,咱们且战且退,往常州城方向撤退!”
萧沉阁道:“天还没亮,咱们要入城,是不是得有人先去报信?”
尹玉边战边道:“萧少侠,你功夫最好,我这里有文大人的书信一封,劳烦你去常州报知姚知州,请他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萧沉阁眼睛望向裴青荃和赵小刀,只见裴青荃带着赵小刀骑在裴青荃的黑马上,另一只手牵着自己的黑花马,正在阵中与蒙古士兵周旋,心中放心不下,道:“不如让万安大师去送信,大师熟悉地形,想必更稳妥些。”
一旁的万安闻言出棒将正与之激斗的两名蒙古士兵格开,一个纵身,向尹玉靠过来,道:“老衲愿去送信!”
尹玉一剑将一名蒙古骑兵刺于马下,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到万安手上,道:“大师,请务必将书信姚知州手上,将情况一并告知。”
万安接过书信,道一声:“施主放心!”从乱军中抢过一匹马儿,先行向东去了。
尹玉见义军此时没有向东撤退,知道此时杀声太大,义军大多不能听到自己的命令,义军又未经正规训练,危急时刻,上令下达很不方便,心中焦急,只得再次大喝道:“兄弟们,蒙古鞑子实在太多,咱们且战且退,让护国寺的大师们先走,往常州城方向撤退!”
萧沉阁见状猜到几分,气沉丹田,似吼似啸:“尹玉将军有令,护国寺大师们先走,大家往常州城方向撤退!”这一声长啸中气十足,虽不能压过震天杀声,却异常清晰,混着杀声传出数里,让每个义军和僧人都能听清。不多时,义军阵地果然开始慢慢向东移动。
尹玉松了一口气,不由赞道:“萧少侠好内功!这般年纪,如此内功,我从未见过!”
萧沉阁数月前还被人讥讽内功太差,如今被尹玉夸奖,心中一阵欢畅,嘴上却道:“尹将军谬赞!”
此时义军前部借着夜色,向东撤退之势越来越快,蒙古军队指挥当然知道这点,指挥军队拼命撕咬义军后部。
麻士龙杀得兴起,大喝一声,长刀横扫,将几匹意欲越过自己去追义军大部的蒙古骑兵的马匹前蹄齐齐砍断,又将摔下马来的蒙古骑兵一一砍死。
蒙古兵凶悍,见麻士龙如此勇猛,立即有数十人向麻士龙涌来,麻士龙虽力大无穷,到底是不会武功,混战中被砍伤右腿,右腿一时无力,单腿跪倒在地。此时数根弯刀向着麻士龙的头上劈来。
萧沉阁见势身形一晃,片刻间到了麻士龙身后,右手揪住麻士龙的后衣领,真气贯通,往后一拉,将麻士龙庞大的身躯向后拉回一尺,躲过那致命一击。
那些蒙古兵见势发一声吼,向萧沉阁扑来。萧沉阁剑光一闪,精准地划过几个蒙古兵的咽喉,那些蒙古兵发着喊冲来,却安静地死去,剩下的蒙古兵被萧沉阁这一剑震慑,竟一时不敢再攻。
可蒙古军队毕竟悍勇,没过片刻,如潮水般的蒙古士兵又开始涌了上来。
麻士龙躲过一劫,咬着牙将腰带解下,绑在受伤的右腿之上,发一声吼,起身又要再上。
此时尹玉见势喝止:“麻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死斗!便斗边走,不要中了鞑子的奸计!”
麻士龙回过神来,与萧沉阁尹玉一起同义军后部断后,且战且退,往常州方向撤去。
一路短兵相接,一直斗到东方既白,义军死伤过半,蒙古军队也伤亡惨重,尸体和血迹绵延十数里,一直到常州城墙之下。
此时常州护城河上的城门吊桥已经放了下来,在常州守军的协助下,护国寺僧人和义军前部开始进城。万安又从城中出来,来到义军后部,同萧沉阁等人一同断后。
大批蒙古军队当然不会眼看着义军安全入城,开始疯狂地向义军后部冲击,一时间常州护城河外战况惨烈,血肉横飞,义军后部和蒙古军队战成一团。常州城墙守军拉起长弓,却迟迟不能发箭。
萧沉阁见万安回来,眼望万安年事已高,连夜奔波,疲态尽显,武功又不甚高,此时加入死斗,恐怕凶多吉少,又望了一眼骑在马上、一直与自己相距不远的裴青荃和赵小刀,道:“万安大师,我暂时将我的姐姐和妹妹托付于您,请您务必将二人安全送进城中。”
裴青荃急道:“萧沉阁!你不跟我们一同进城?”
萧沉阁道:“你们先进去,我随后来。”
裴青荃道:“你不要命了么?这许多蒙古兵,怎么杀得完?”
萧沉阁道:“你们快走!战场上还要分心看护你们,我更危险!”
万安催促道:“萧少侠说得有道理,两位施主,请随我进城罢!”
裴青荃道:“萧沉阁,你最好赶紧给我进城!”
萧沉阁转头对着裴青荃一笑:“好,圣女姐姐在城内等我!”
赵小刀此时开口:“哥哥,你保重!”
萧沉阁对着赵小刀也是一笑:“小刀也去城内等我!”
裴青荃闻言轻叹一声,一拉缰绳,促着两匹马,带着赵小刀随万安先行进城。
萧沉阁目送裴青荃和赵小刀身影进城,随后剑身一挺,剑光一闪,连环出剑,连斩数人,一人将周围的蒙古兵逼退数丈。
尹玉,麻士龙同义军后部也是拼力死战,又支撑片刻,万安寺僧人和残存的义军大部已经入城。剩余的义军同蒙古军队战在一起,已经难以分开,且都已逼近城门吊桥。
尹玉见势向城墙守军大喊:“蒙古军队马上逼近吊桥,快收吊桥!”
此时常州知州姚訔立于城头,见城墙下义军与蒙古军队死斗,远方蒙古军队越聚越多,知道此时若收吊桥,没进城的义军必死无疑,心中踟蹰,“收吊桥”的命令卡在嗓子眼,迟迟不能发出。
此时都统刘师勇叹一口气,进言道:“姚知州,再不收吊桥,恐怕蒙古军会趁乱入城,到时候再收吊桥可就来不及了!”
通判陈炤也道:“姚知州,当断则断呐。”
姚訔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长叹一声,道:“传令下去,收吊桥!”
吊桥吱吱呀呀缓缓收起,麻士龙回头望一眼渐渐收起的吊桥,对尹玉喊道:“尹将军,你是义军统帅,若你死在这里,让咱们兄弟们怎么办?”又转向萧沉阁:“萧兄弟,你功夫好,人又聪明,年轻有为,进城以后肯定大有用处,况且你的媳妇儿和妹妹还在城内。你们快先进城!”
尹玉道:“不行,咱们一同投军,此时怎能留你一人?”
萧沉阁此时也顾不得解释:“麻老哥,咱们一起走!”
麻士龙道:“好!快走,要不然来不及了!”
尹玉纵身一跃,拉住缓缓上升的吊桥边缘。
萧沉阁一个起落,直接落在吊桥之上,将尹玉拉上吊桥,随后回身对麻士龙道:“麻老哥,快来,我拉住你!”
麻士龙看着已经攻到面前的蒙古士兵,抬头向两人惨然一笑:“想不到吧,你们两个聪明人也有被我麻士龙骗得团团转的一天!”随后长喝一声,挥舞长刀,将已经攀爬到吊桥边缘的数个蒙古士兵砍翻,使之掉落在护城河里。
萧沉阁明白麻士龙的意思,喊道:“麻老哥,不行,快上来!”
麻士龙道:“不能让一个鞑子进城!”手握长刀,立于吊桥之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时无数蒙古士兵朝着吊桥处冲来,麻士龙挥舞长刀,同剩余义军死守吊桥,手上一柄长刀刀刃都已砍卷。
此时已有不少蒙古士兵冲破防线,开始攀爬吊桥,在吊桥上用刀剑去破坏吊桥的锁链,意图将吊桥再度放下来。麻士龙见势将长刀一扔,纵身一跃,双手拖住两名蒙古士兵脚踝,将两名蒙古士兵拉了下来。剩余爬在吊桥上的蒙古士兵被萧沉阁和尹玉一一斩杀。
失了兵刃,又露出要害,麻士龙落地瞬间被几名蒙古士兵围攻,身中数刀。麻士龙身上鲜血长流,在地上翻滚几圈,大吼一声,突然暴起,拦腰抱住一名蒙古士兵,将那蒙古士兵向后推行数丈,撞倒数名蒙古士兵,又从一名倒在地上的蒙古士兵手中抢过弯刀,胡乱挥舞,死战不竭。
此时城门吊桥已经完全收起,萧沉阁和尹玉迅速来到城楼之上。向下望去,只见以麻士龙为首,剩下未进城的义军被蒙古士兵团团包围,越战越少。麻士龙注意到城墙上引而不发的弓箭手,高喊道:“放箭,放箭啊!我们顶不住了,别让这群杂碎跑了!”
姚訔望着城楼下这一番激斗,双眉颦蹙,眼眶微红,终于发令:“放箭!”
此时麻士龙已然身中数刀,力尽气竭,回身看一眼已经大闭的城门,呲牙露出一抹憨笑,随后望着面前不计其数的蒙古士兵,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跟你爷爷一起死吧!”
箭雨落下,数里之内,寸草不生。一轮轮箭雨将城墙下数百勇士连同侵略者一同埋葬在这片平野之上,无畏忠骨马革裹尸,凶残蛮夷魂飞魄散。
距离城墙远处的蒙古军队忌惮城墙上的弓箭手,不再进军,在远处徘徊片刻,默默收兵。
麻士龙身前中了数刀,身后中了数箭,单膝跪地,将长刀插在地上,竭力撑住身体,左手颤颤巍巍地去摸别再腰间的酒壶,手指刚刚搭上酒壶边缘,又吐出一口鲜血,随后气绝而亡。
萧沉阁目睹麻士龙勇猛死战,气绝不倒,不禁气为之夺,对这个刚刚认识几个时辰的大哥肃然起敬,这时才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情绪。望着麻士龙屹立战场的背影,萧沉阁悲从中来。注意到麻士龙最后去摸酒壶的动作,萧沉阁解下别在腰间的半壶酒,拔掉壶塞,猛灌两口,酒味依旧苦涩辛辣,可此时萧沉阁却并未感到不适,反而觉得悲苦之情有些许纾解。这是萧沉阁第一次明白,为何有人嗜酒如命,原来有时候跟这世间的苦难和不幸相比,烈酒的苦涩辛辣,根本算不了什么,些许的疼痛过后,或许反而会让人舒服一些。萧沉阁将剩下的酒水顺着城墙浇下去,随后对着麻士龙的尸身深深一拜。
此时裴青荃带着赵小刀来到萧沉阁身后,伸手拍拍萧沉阁的肩膀,道:“节哀顺变。”
赵小刀并不说话,只是用自己凉凉的小手拉住萧沉阁的手。
萧沉阁转过身来,轻轻摸一摸赵小刀的头,对着裴青荃道:“嗯。”
此时常州知州姚訔道:“城下这位将军勇猛无畏,以身殉国,令人感佩。”
尹玉强行压住心中的悲伤,道:“这是文大人麾下,义军麻士龙将军。”随后自己表明身份,又将萧沉阁一行人、护国寺万安和莫谦之等人一一介绍给姚訔。
姚訔也将都统刘师勇、通判陈炤介绍给众人认识。
众人相互见礼,随后姚訔道:“常州坚守数月,如今听闻蒙古右丞相伯颜率二十万蒙古鞑子前来攻城,多亏文大人派你们来援,真可谓雪中送炭。”
尹玉叹一口气:“蒙古鞑子本就数倍于我军,昨夜又惨遭偷袭,损失惨重,还折了……我军刚于昨夜痛击阿塔海部下骑兵,而阿塔海中军也无异动,这许多蒙古鞑子是谁的麾下?”
刘师勇道:“根据线报,伯颜的军队大概还有两日方至,若是昼夜行军,鞑子悍猛,马匹又好,伯颜的先锋有可能昨夜能够到达。数量如此之多,这可能是伯颜军队的前锋。”
陈炤道:“伯颜先锋已至,想必中军也已距此不远,决战将至,诸公可有良策?”
尹玉道:“可派人在城墙日夜巡防,备足弓箭,鞑子一旦攻城,咱们居高临下,可予以痛击。”
姚訔摇摇头,道:“鞑子围城数月,城中弓箭几已用尽,粮草也已不多。”
尹玉叹道:“可惜!本来义军携带许多辎重粮草,昨夜血战,都已丢失城外。”
陈炤又道:“常州并非传统防御重镇,不仅没有丰厚的粮食储备,城墙也十分的低矮,近四百年没有修补,城外元军笑称这是‘纸城’。多亏城中百姓同我们一同修补城,捐献物资,方可与鞑子周旋到今天。”
一无人马,二无后援,粮草不足,城防不坚,面对数倍与己的蒙古军队,众人都陷入沉默。
萧沉阁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一开始并不插话,此时见众人不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之计,左不过咱们坚壁清野,死守城池,若是敌人来犯,就战个痛快!”
刘师勇道:“这位小兄弟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咱们效仿麻士龙麻将军,以身殉国,也算痛快!”
姚訔昂然道:“城如守不住,唯一死而已!”
一番计较之后,姚訔派人把萧沉阁和裴青荃、赵小刀一行人安排住在城中一户人家。萧沉阁安顿好两人,便欲转身去城墙查看城防。
此时裴青荃开口道:“萧沉阁,你打算在这里常驻?”
萧沉阁回头,看了一眼赵小刀,想起赵清默临终所托,心中颇有些为难,沉吟片刻,道:“咱们先暂且在这常州城施以援手,待战事缓和,咱就立马动身,将小刀送到临安。”
裴青荃挑挑眉毛:“你自己心里清楚,这战事短时间内能缓和得了么?你这说辞,不过是在逃避问题。好吧,就让我问清楚,若是这战事一直不能缓和,你打算怎么办?若是战事恶化,常州被攻破,你打算死在这里么?”
这一连串提问将压在萧沉阁内心深处的隐忧挑破,萧沉阁闻言不禁愣住,自己心有挚爱牵挂,身背血海深仇,又肩负他人所托,不能死在这里,可胡虏犯境,麻士龙力战而亡,诸位将军都存了必死的决心,自己怎能临危脱逃?沉默半晌,萧沉阁道:“你说得对,我之前是在逃避,现在我有点乱,让我再想想。”随后又似想起什么:“唔,我差点忘了,你实在不必在常州城内跟我共迎战乱,你若是想走,我送你出城,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还有小刀,不如你带着她一起走。”
裴青荃皱起了眉头:“呸!萧沉阁你是不是听不懂旁人说话?那我把话挑明了,我偏偏就要伴在你身边,你走我就走,你留下,我便留下,偏要你分心护我周全。”
赵小刀此时开口:“哥哥,不要紧的,姐姐武功不好,我能保护她。”
萧沉阁摸一摸赵小刀头顶,道:“谢谢你啦!”又对裴青荃道:“你容我想一想。”随后转身离开,往城墙方向走去。
到了城墙根,萧沉阁看到常州守军驻守城墙,另有一队人马在城门外打扫战场,回收箭矢等兵器,还有不少常州百姓轮番修补城墙,一切有条不紊,又远远望见万安领着一群僧人,似乎在用刀子削着僧棍。走进之后,萧沉阁道:“万安大师,您这是?”
万安道:“萧少侠,如今我不是万安寺僧人万安,而是护国将士万安,国家危难,佛祖的教诲,要暂且放到一边了,僧棍要削尖,否则难杀胡虏。”
萧沉阁道:“万安将军所言极是!”
此时城墙上突然一阵骚动,鼓声响起,伴着士兵的呼喊:“蒙古鞑子攻城了!”
萧沉阁与万安闻言,都是赶到城楼之上,远远向西望去,只见西边烟尘滚滚,大批蒙古军队直直奔着常州而来。
城门外收拾战场的守军迅速回城,城中守将将城门吊桥收起,弓箭手顷刻间就位,姚訔、陈炤、刘师勇和尹玉悉数到达城楼上主持战斗,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萧沉阁凝神远眺,只见远处有蒙古大旗矗立,旗下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朱色铠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在人群中,料想那便是蒙古右相伯颜。伯颜身旁有一人同样骑马,虽看不清面容,但看身形,依稀间似乎与哈达十分相似,心中立即警觉起来:“难道这厮也来了?”
此时蒙古军队阵中为首的蒙古骑兵迅速向前冲锋,身后跟着大批步兵,转眼间距离城墙只有里许。
尹玉忍不住道:“姚知州,为何还不放箭。”
姚訔道:“再等等,城中箭矢不多,得等鞑子近了再用。”
又过片刻,前方的蒙古骑兵距离城墙仅有三四十丈,姚訔一声令下:“放箭!”
箭如雨下,霎时将蒙古骑兵射倒不少,可蒙古骑兵十分悍勇,守军弓也不足,趁着弓箭手换箭的功夫,还是有许多蒙古骑兵杀到了城墙脚下护城河边,好在护城河宽,阻挡蒙古骑兵前行。
蒙古步兵搬着攻城云梯,跟在蒙古骑兵的身后,也是行进迅捷,一人被弓箭射倒,立马就有一人补上位置,很快就有云梯抵达护城河旁。蒙古士兵选择护城河窄处将云梯搭到城墙之上,开始攀爬云梯,意图登上城楼。
城楼上守军开始拼力将云梯推下城墙,可云梯沉重,难以推动,仅仅推倒寥寥几个。转眼间数根云梯搭在城墙之上,无数蒙古鞑子爬得飞快,已经接近城楼。
除弓箭外,火石,石块,暗器,能够用的武器纷纷向下投掷,但也只是稍稍延缓了蒙古军队的攻势,蒙古士兵实在太多,一番拉扯过后,开始有蒙古士兵登上城楼。
短兵相接,城楼上顿时战作一团,刘师勇拔出钢刀,边战边道:“死守城墙,不能让他们再上来了!”城墙上守军都是发一声吼,个个奋勇无畏,同蒙古士兵斗在一起。护国寺的僧人挥舞这削尖后的僧棍,已棍为枪,挑落不少蒙古士兵。
萧沉阁佩剑出鞘,身形一晃,双足踏到云梯最多的那段城墙之上,剑光一闪,将一名刚要爬上来的蒙古士兵斩落,那蒙古士兵从云梯上方掉了下去,又再砸落好几人。萧沉阁居高临下,身法灵动,左右游走,剑气横飞,数丈之内,数个云梯,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斩一双。萧沉阁一人将最危险的城墙段守住,真可谓“一人守城墙,千人不能上”。
萧沉阁将上人最多的城墙守住,已经登上城楼的蒙古士兵开始被渐渐肃清。城下的蒙古士兵虽多,却不能上城楼,一时间常州守军又占了上风。
远处蒙古中军里,伯颜见常州守军个个勇猛,连僧人也能奋勇杀敌,又有萧沉阁这等武功卓绝之人,对左右赞道:“Ататэнгисдовтлохгүйгэжгайхахгүй,Хотынбатланхамгаалахньсулдорой,гэхдээхотынхамгаалалтсулбайна,гэхдээүүнийг"Төмөр"гэжнэрлэжболно.Цэргийгбуцаажавах!(蒙古语:怪不得阿塔海久攻不下,常州虽然城墙低矮,城防薄弱,可称‘纸城’,可守将勇猛,可谓‘铁人’!收兵!)”
号角声起,前方的蒙古士兵听到号角声,纷纷向后撤退,常州守军不敢出城追击,只是用弓箭再射一轮。
蒙古军队褪去,萧沉阁松了一口气,立于城墙之上,再次向蒙古中军望去,伯颜的身边却再也寻不见那个酷似哈达的身影,心中略感担忧。
此时姚訔来到萧沉阁面前,抱拳道:“今日多亏萧少侠武功盖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否则城楼若是失守,后果不堪设想,我替数万常州子民感谢萧少侠”
萧沉阁从城墙上跃下,还礼道:“姚知州谬赞,驱逐胡虏,是在下分内之事。”
刘师勇走过来道:“起初尹将军说你武功极高,我还有些不信,想不到萧少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修为,在下钦佩!”随后又道:“这伯颜有些名不副实嘛,传闻他所向披靡,攻无不克,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陈炤摇摇头,神色中颇有些担忧:“我研究过伯颜许多攻城战例,这人喜欢试探,一到一处,便立马组织攻击,好探明对方虚实,今日他在中军之中并未参与指挥战斗,恐怕只是试探。按此人用兵之道,真正的决战往往就在几日之后。”
姚訔道:“陈通判熟读兵书,听他的,咱们须速速做好决战准备。”
陈炤自嘲道:“旧时平日里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国危,生生把自己逼成半个军师,倒是之前的书,很久没读啦。”
尹玉道:“等到灭了这帮鞑子,那时咱们再读。”
几人都是一阵唏嘘,感叹世道艰难,前途未卜,不知常州还能守到何时。
当夜,萧沉阁回到住处,那户人家只有一对年老夫妇,他们给萧沉阁留了一碗粥,见萧沉阁回来,将粥端给萧沉阁。白日激战,萧沉阁饥肠辘辘,从老妇人手中接过粥来,风卷残云般喝完,却远未吃饱,抹抹嘴道:“你们吃了么?”
一旁的裴青荃道:“家里米不多了,只给你做了一碗粥,我们都不吃了。”
萧沉阁一惊,道:“这怎么可以,你一个女子,小刀还是孩子,又有两位老人家,怎么能不吃饭呢?”说着眼睛瞥见屋子角落里的米缸,走上前去,一边道:“再怎么说也得吃饭啊。”一边将米缸盖子打开,却看到米缸里只有一点点米,怕是让几人饱餐一顿都不够。
老夫人从萧沉阁手中轻轻拿过盖子,盖在米缸上面,道:“孩子,你们在前线杀敌,你们是英雄,米都留给你们吃,我们在家里又不动弹,少吃几顿,不打紧的。哎,只不过米不多了,不能让你吃饱,剩下的,还要再支撑几天。”
萧沉阁望向老妇人,只见这老妇人年过花甲,满头银发,瘦骨嶙峋,许是饥饿的缘故,眼中无神,身形佝偻,一双手微微发颤;又望向那老者,也是形容相似,心中不忍,长叹一声。
裴青荃道:“听老婆婆说,蒙古人围城几个月了,城中人家,大多都已无余量,就连城中守军,也吃不饱饭。”
萧沉阁略一思忖,转而对裴青荃道:“对了,咱们的干粮呢?”
裴青荃道:“昨夜激战,咱们把干粮连同马车一同弃了,只随身带了紧要的东西,你忘了?”
萧沉阁道:“哎,想不到常州城内已经到了这种光景。”又向两位老者道:“老爷爷,老婆婆,家里只有您二老么?”
那老妇人叹一口气,开口道:“原本我们有两个儿子,老大是官军,鞑子来打仗,战死在城外。老二为了给他哥哥报仇,加入军队,前不久也战死了。”
萧沉阁闻言心中一阵悲苦,一时无言以对。
此时那老翁颤声道:“两个小子都不是孬种,是英雄!我有这样两个小子,我死而无憾!若是常州能守住,我们老两口就年年烧纸告诉两个小子,你们的血没有白流;若是常州守不住,我们随着两个小子去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孩子,饭都给你吃,你不必内疚,多杀几个鞑子,让我们老两口也跟着痛快一下!”
萧沉阁向着二老深深一拜:“二老满门忠烈,在下感佩不已,定当奋勇杀敌,以报一饭之恩。”
此时有人敲门,萧沉阁开门一看,是通判陈炤。
陈炤抱拳道:“萧少侠,我方才一问,才知道手下的弟兄只给你们安排住处,并未给你们安排食物,这是我的疏忽。晚上没吃饱吧?这里有半袋米,你先拿去,以后我来想办法。”随后将手上提的半袋米递给萧沉阁。
萧沉阁推辞道:“陈大人,守城的弟兄们都吃不饱吧?我晚上吃过了,这半袋米,你拿回去,让兄弟们吃。”
陈炤将袋子塞到萧沉阁手中,道:“你们是前来援助的豪侠,我怎能让你们饿着肚子?老两口的两个儿子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我又怎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况且萧少侠可以一敌百,你吃饱了,不就相当于一百个人吃饱了?萧少侠不要推辞。”
萧沉阁闻言接下袋子,道:“如此便多谢陈大人。”
陈炤再次抱拳:“萧少侠早点休息,决战怕就在几日之内。”
萧沉阁回礼道:“好,陈大人慢走。”
陈炤作别萧沉阁,匆匆离去。没人注意到的是,有两个黑影趁着夜色跟随陈炤而来,潜伏于暗处,正是白日里趁城墙激战时溜进城内的哈达和黎孔。
是夜,老两口睡在正房,裴青荃带着赵小刀睡在厢房的床上,萧沉阁则睡在厢房地上。
萧沉阁忧心常州战局,又囿于心中牵挂,思绪纷乱,在辗转反侧中睡去。萧沉阁闻到一股幽香,朦胧中感到十分受用,四肢百骸都懒洋洋十分舒服,似乎要引着自己往更深的睡梦中去。
此时萧沉阁突然腿上一疼,猛然间清醒过来,刚要说话,耳边传来裴青荃气若幽兰的低语:“别出声,外面有人。”
原来这香唤作“红尘醉”,是裴青荃亲手研制的一种药物,点燃后微微有异香,闻之观感舒爽,却可使人困顿嗜睡,由于无刺激性气味,且香味不冲,毒性不大,只是短时间会使人运功出招迟缓。这“红尘醉”裴氏向大漠一烟阁送出若干,一闻到这味道,裴青荃立马警觉起来,一个翻身,轻轻从床上滚到地上,伸出纤手,在萧沉阁大腿上掐了一下,紧贴着萧沉阁的耳朵跟萧沉阁耳语。随后裴青荃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递到萧沉阁嘴边,又道:“含住,那香味‘红尘醉’,我亲手调的毒药,多半是大漠一烟阁的人,这是解药。”
萧沉阁张嘴含住,那药丸味道辛辣,入嘴之后,果然清醒了不少,心中计较道:“既是大漠一烟阁的人,那恐怕是白日里凭空消失的哈达,这人很不好对付,圣女姐姐、小刀还有老两口都在这里,圣女姐姐更是绝不能同这厮照面,当务之急,得把他引开。”
见萧沉阁含住解药,裴青荃微微松了口气,这时才意识到黑暗中自己同萧沉阁紧紧贴在一起,自己的手还放在萧沉阁的大腿之上,嘴唇更是轻轻碰上了萧沉阁的耳朵。裴青荃脸一红,一颗心砰砰狂跳,随后心一横,将头稍稍一低,吻在萧沉阁的脸颊之上。
萧沉阁一惊,彻底清醒过来,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低声道:“可能是哈达,我暂且引开他。”当即轻轻提剑起身,身形一晃,到了门边,努力平复气息,随后轻轻将门推开一个缝,一闪身从门缝中出去,到了院子之中。
哪知哈达还是提前听到了萧沉阁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萧沉阁刚一出来,便是一招“狂风印”向萧沉阁小腹击去。
萧沉阁足尖点地,奋力后退,堪堪躲开,随后佩剑出鞘,斜削哈达右腕,应变迅捷,显是未收“红尘醉”毒性影响。
哈达心中微惊,手腕一缩,左掌从另一侧攻来,压向萧沉阁右臂。
萧沉阁不等招数使老,向后一跃,退出数丈,从院子中跃出。
哈达纵身前跃,掌风笼罩,跟着萧沉阁而来。
两人你退我追,渐渐离开屋子。
萧沉阁且战且退,心中计议:“若是往人多处走,到时候搅得城内大乱,蒙古军队若是此时攻城,那可大大不妙。不如将他引到僻静处,再做打算。”于是专挑破败僻静之处而行。
哈达只是跟在萧沉阁身后,似乎也不甚急。
萧沉阁见哈达追得不紧,心中犯起嘀咕:“怎么这厮任凭我将他引到僻静处?”此时离所住房屋已有一段距离,当即站定,将剑一挺,指向哈达。
哈达见萧沉阁站定,也停下脚步,暗运真气,汇聚双掌。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萧沉阁朗声道:“哈达,你作恶多端,为祸天下,上次让你侥幸逃脱,今日我便要为民除害!”
哈达听懂了大半,哈哈一笑:“今天,你死!”随后双掌齐齐向前推出,使一招“奔雷印”,向萧沉阁欺来,竟是使了十分力。
萧沉阁知道厉害,不敢怠慢,运起易筋经内功,横剑一格,足尖一点,借力腾空,身体在空中翻转,自上而下,使出一招“金顶佛光”,剑尖裹挟真气,向哈达头顶刺来。
哈达将头一偏,随后利用萧沉阁剑尖多下落的这片刻运气,左掌向上击出,略略将萧沉阁剑身推开。
哈达这掌势大力沉,将萧沉阁连同剑身推开半尺。萧沉阁一剑刺空,身体倒悬,极速下坠,眼见胸腹要穴要暴露在哈达出掌范围之内,情急之下左拳收于腰间,随后缓缓击出,使一招“庄生梦蝶”,是小歌拳中拳招,左拳带动真气,向哈达胸前击去。
哈达右掌击出,使一招“寒冰印”,奋力一掌,向萧沉阁左拳迎去,拳掌相交,却感到一阵柔劲,似一掌打在棉花之上。
萧沉阁左拳将哈达内劲化开,转到右手佩剑之上,随后剑尖在地上一点,带动身体向外弹出,外弹之时,身体横了过来,右臂一扬,又是一剑送到哈达胸前。
这套出拳化劲、连弹带打由守转攻,巧妙非凡,哈达一惊,连忙纵身向后一跃,左掌在萧沉阁剑身轻轻一推,堪堪躲开萧沉阁来剑。
萧沉阁手腕一抖,带动剑身一转,划破哈达右掌,却因身体外弹,带着剑身向后撤去。
萧沉阁暗叫可惜,站定之后心中一喜:“小歌拳里这招‘庄生梦蝶’颇为深奥,我一直琢磨不透,方才情急之下使出,竟威力不凡,颇有张老前辈的意思。还有若是能够剑中带拳,拳中有剑,拳剑配合,岂不是威力倍增?”随后对哈达道:“我左手一拳,乃武当派拳法小歌拳!”
哈达心中一惊,道:“武当?你玄宗武当武功不可能!”
萧沉阁揉身而上,挺剑进攻,一剑刺向哈达小腹。哈达向右跃出,躲开萧沉阁来剑,腾身运气,一掌击出,按向萧沉阁右颈。萧沉阁微微弯腰,让过哈达来掌,随后气沉丹田,真气节节贯通,送到左臂,自上而下,又是小歌拳中一招“扶摇直上”,左拳直直击出,正正击在哈达右掌之上。
拳掌相交,狭路相逢,哈达感到一股强横的真气顺着自己右掌向上袭来,一时间竟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此时哈达身体落地,扎起马步,真气上涌,将全身贯注于右掌之上,奋力向外推出。
萧沉阁毫不示弱,运起易筋经功法,真气源源不断向左拳聚集,同哈达相抗。片刻过后,哈达感到萧沉阁真气不断前压,慢慢将自己的真气压了回来,自己开始感到力黜。内力正面相抗,若是全力相拼,不敌一方必受重伤,趁着相拼未深,哈达当机立断,回身撤掌,被萧沉阁真气波及,身躯微微一抖,喉咙一痒,涌上一口鲜血。哈达不肯示弱,将血一口咽下。
萧沉阁见哈达主动撤掌,知道这一阵是哈达输了,此时精神大振,将剑一挺,运气纵身,连环出剑,剑气带动风声,向哈达攻去,左手时不时使出几招小歌拳中招数,剑中带拳,同哈达斗在一起。
哈达心中震惊又困惑:“怎么每次见萧沉阁,他的武功便突飞猛进,这人真是邪门!”但哈达到底身经百战,当即振作精神,双掌翻飞,掌风带动真气,同萧沉阁战作一团。
两大高手对决,一时间剑气如虹,真气纵横,人影绰绰,飞沙走石。两人斗到百余合,萧沉阁真气吐纳,剑拳齐出,愈战愈勇,锐气尽显,招招直取哈达要穴。哈达渐渐力黜,勉力招架,险象环生,败相已显。
此时月光照耀下,萧沉阁所住房屋方向有一阵白烟升起,哈达望见白烟,眼珠微微一转,故意哈哈一笑。
萧沉阁余光顺着哈达目光一瞥,心中一凛:“不好!是圣女姐姐他们!白烟诡异,正当深夜,肯定是出事了!”
原来哈达受阿古达木所派,跟随伯颜中军来到常州,今天日间激战,伯颜见萧沉阁勇猛,便派哈达趁乱混进常州城内,夜晚偷袭,意欲除掉萧沉阁。哈达知道赵小刀多半一直跟在萧沉阁身边,贼心不死,便带着黎孔一同潜入城内,让黎孔趁自己偷袭萧沉阁的工夫掳走赵小刀,两人约定以白烟为得手暗号。
萧沉阁一时之间左右为难,眼下这是除掉哈达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那边情势多半不容乐观,如今虽已呈胜势,可哈达终究内力深厚,短时间内难以拿下。萧沉阁犹豫片刻,叹一口气,右手持剑向外一逼,左手化拳真气外吐,将哈达逼退数丈,转身向住处奔去。
哈达如释重负,想不到这股白烟成了救命稻草,原地吐纳半晌,随后遁入夜色之中。
萧沉阁几个起落,回到住处,只见屋门虚掩,萧沉阁心中一阵慌乱,推开屋门,令人震惊的一幕浮现眼前:赵小刀坐在院子的角落里,神色萎顿,嘴角带血,显是经过一番激斗,裴青荃脖颈受伤,一只手用手帕压着伤口,另一只手扶着两位老人站在赵小刀身后。
院子中间,一捆被点燃的燃烟放在地上,兀自发出滚滚白烟。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逍遥小儒仙更新,第110章 纸城铁人可为墙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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