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五月，初夏的阳光洒照在洁白的砖瓦上，映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晕，宛如是真神赐下的圣光。
教堂门口挂着白色丧幡，在空气不经意地席卷下，散成了一朵朵飘散的花瓣，送别着逝去的生命。
一群不同性别、不同肤色、不同阶层的人挤满了整个前厅，有些来得迟了些的人，只能够排在队伍末尾，迎着灼热的日头远远眺望。
今日教堂内的主角，依旧是迪斯神父，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的他没有如同往昔那般精神抖擞地宣讲着，而是安静地躺在黑色的棺木内。
一位面色苍白，身形纤瘦的青年站在棺木旁，认真地向每一位前来哀悼的人道谢。
“南柯，节哀。”
一位身材丰腴的女人在悼念完后，将手放在青年的肩膀上，在其耳边亲切地安慰道。
“谢谢您，奇拉曼夫人。”
南柯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在平时他或许会愿意陪这位贵族夫人多聊聊，以便为教堂的发展谋取一份额外捐助，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
奇拉曼夫人抿嘴笑了笑，没有介意南柯的举动，她扭头瞥向了另一个方向，在人群末端，有几位同样打扮奢华的贵族少妇正盯着这里。而在中流位置，几位风华正茂的贵族少女则是在父母的陪同下，略带羞怯地朝着这里偷瞄。
“刚刚她们骚扰你了？”
“她们只是在安慰我，奇拉曼夫人。”
“呵呵，一群脑子里只有春天的蠢女人，也不知道分场合和时间。”奇拉曼夫人翻了翻白眼，随即又柔声对南柯道：“如果你觉得难过，晚上可以来城内找我，我来开解开解你。”
“谢谢您，奇拉曼夫人。”
“我说了很多次，不需要跟我客气，对了，你身体不好，忙了一上午，也该歇息歇息了，下面的流程我会要约瑟夫来替你安排，另外，这场葬礼的费用我来付，把她们的钱退回去！”
“听您的，夫人。”
南柯没有逞强，道了声谢后，对约瑟夫点了点头，在一片安慰声中来到了教堂的后厅。
相较于前厅的肃穆庄严，用来居住的后厅显得温馨了许多。
南柯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润了润嗓子，然后整个人瘫在了板凳上，几个小时的追悼仪式，将他这具本就孱弱的身体几乎榨干。
“这身体还是太差劲了。”
南柯把自己的背抵在板凳上喃喃道。
十年前的某一个晚上，他从一个键盘祖安人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祖安孤儿。
在污秽的炼金污水和有毒的雾霾侵袭下，他的肺部受到了严重感染，以至于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体会来自于祖安土著的问候，就差点成为了穿越者最快死亡记录的保有者。
但幸运的是，在他彻底陷入绝望前，一抹光照亮了他，迪斯神父从薄雾中出现，来到了他的面前，并对着当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南柯伸出了手。
将南柯从黑巷领出来后，他把南柯收养在教堂里，除了因为南柯的身体原因，而限制了南柯的行动范围外，他几乎满足了南柯所有的要求和愿望。
最初几年，他尝试着让南柯学习符文大陆的文字和历史，为此，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和金钱去皮城里搜罗各种书籍和资料，并亲身教导传授。
在南柯十六岁以后，他开始手把手教导南柯处理教堂事务，用他的话来说，南柯这身子骨走一两公里都得喘，这辈子大概率都得由他养着。
但，这位仁慈且睿智的老神父显然是忽略了命运的无常，就在前一天清晨，在南柯收拾好教堂，准备迎接信徒举行弥撒时，他被人躺着送了回来。
南柯抬起头，看着侧面墙壁背光处的暗影，低声道：
“你能预感到他的死亡么，呵，你肯定能的，甚至我自己都能看出来，这一刻迟早要来。”
“一个神父不老老实实哄着贵族老爷们赚钱，还不肯听劝，非要学着思想家搞思想启蒙，真当那些贵族老爷们一个个在暗地里跟在明面上一样谦逊礼貌么。”
“愚蠢！”
“顽固！”
‘砰砰砰......’
一阵轻微的锣鼓响动，打断了南柯的咒骂。
当南柯看见地面上那只铜色的猴子后，两根蓝色的辫子从屋梁垂落下来，在南柯的鼻尖前晃动了两下，让他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怎么又开始对着墙壁说话了？”
南柯把目光收回来，伸手攥住了一根长辫，“你要是再这样忽然出现，我就把它都剪了。”
“呸！”蓝色的辫子往外一抽，随即一张白皙的脸蛋贴在了南柯的面前，水蓝色的眸子眨了眨，“你要敢剪我辫子，我就......我就......”
金克丝想了一会儿，看着南柯苍白的脸，忽然泄气道：“我还真怕一拳把你打死了！”
她往前蹿了一步，坐在了南柯的腿上，用手指在南柯的胸口戳了戳，又捏起了南柯的下巴，“对了，你怎么又开始对着墙壁说话了？这毛病难道不是前些年就被治好了么？”
“我这不是病。”南柯强调道。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幽默了！”金克丝在南柯的腿上抖了抖身子，“整个黑巷都知道教堂有一个喜欢对着墙壁说话的疯子，他们都觉得你比我还疯！”
南柯缓缓低下头，和金克丝对视一眼，“这谣言，是你传出去的吧？”
“......”金克丝的笑容停滞了一下，立马躲开视线，“对了，我是来悼念迪斯的。”
她调整了一下腿，在南柯的身上找到了熟悉的姿势，继续道：“范德尔生前总说，迪斯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正直，最善良，最有抱负的一位。”
范德尔和迪斯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而南柯和金克丝也延续了这种关系。
“可惜他死了。”
“我早就说过，在我炸了议会后，皮城那群蠢货迟早会做些出格的事情来！”金克丝挥舞着手臂义愤填膺道。
南柯摇了摇头，“这跟你炸不炸议会没关系，野心家的野心永远也不会因为一场战争而消减，更不会因为你的克制而收敛。”
金克丝愣了一下，随即把脑袋抵南柯胸口左右蹭动，隐藏起自己的表情道：“范德尔和希尔柯也这么说过，可惜他们死了，呵，现在迪斯也死了。”
南柯被金克丝的动作压得一阵胸闷，用手将她的脑袋牢牢地固定住后，才轻轻地说道：“没事儿，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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