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蓝玉和梁平昔阮苓告别后，沈延元又吩咐去观水寺，说是年关近了，有些观水寺事务得处理。
梨生低着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闷闷地点了点头。
一进了观水寺的门，天色也黑了下来，桃华和子规远远地就候着，看见两人回了吩咐厨房把饭菜端上桌，又去迎他们。
桃华手里拿着件薄斗篷，梨生一下车她就给披了上去。
“小姐走的时候穿得薄，没受冻吧？”
梨生兀地想起沈延元搭在她被子上的斗篷，把身上那件拉紧了些。
“白日里阳光好，夜里也盖得暖，不碍事。”
桃华笑着应了，又要引她去吃饭，她摆了摆头：“不吃了，没什么胃口。”
梨生回房休息，屋内还是那般暖融融的，桃华说今日天色一暗炭火就备好烧着了，说是等她回来好休息。
梨生浅笑一下，又把目光放到送来炭火的小和尚身上。
“这位小师傅……好面生。”
梨生记得，以往来送炭火的都该是初尘，今日这位她看着陌生。
小和尚不好回应梨生什么，毕竟也没怎么见过姑娘，一察觉到梨生问的是自己，从耳根红到脖子，一边说着“告辞”，一边转身赶紧退了。
桃华看到这幅场景笑了，拾掇好炭火，又去调侃梨生：“小姐莫要吓着他了。”
梨生却是愁眉不展地问她：“初尘小师傅去了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回到了什么时候，还是靠问了沈延元的年纪得知是三年前。
这时候初尘也还活着，没染上风寒还是什么的寒症。她再三叮嘱过初尘注意身体，还给他抓了几副驱寒的药，加厚了衣袍。
梨生念旧，初尘给她送餐食也有好几年，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逢年过节还会省下自己的吃食给她添些，她一直记得。
既然这趟回来了，她就想着把初尘也一块救了，让他熬过这个他曾停留生命的冬天。
今日不见初尘，也许是观水寺和尚轮班，又或是有什么事情，但是梨生心里说不上来的不安，连带着今日白天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同在心中翻涌。
桃华听到梨生的问题，手上的动作停了，叹了一口长气。
“初尘师傅前些时候上山，不小心摔了，头磕到树上。当时还好，勉强走回寺里。夜里忽然头痛不止，七窍流着血，还没等到大夫来瞧，便没了气了。”
梨生听得心下一颤，忙握住桃华的手追问：“好端端的，他去山里作甚？”
桃华被她问得一懵：“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他们爱去山里打坐清修，说是山林间更清静。初尘怕自己出门吹风惹寒症，平时都不大爱去，那日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跟着去了。”
梨生的眸子黯淡下来，再次告别的悲伤涌上她的心头：“……他什么时候去的？我竟不知道。”
“那几日姑娘在将军府，整夜被梦靥折磨着。公子怕您为此事烦忧，特意嘱托我们不要在您面前提起。”
桃华说完捂住自己的嘴：“糟了……我一看姑娘今日精气神不错，就没管住……”
梨生的重点倒没落到这上面：“你是说，沈延元知道？”
“是。观水寺的事，都有专人来报的。那日公子得了消息，心里也是不大好受，在外喝了一夜闷酒没回府上。”
“不是说他去歌楼了吗？”
桃华无奈地又叹口气。
“公子他心里有事，做奴婢的也不好多问。只是听子规说，公子也并非是那种流于表面的浪荡徒。”
“他去歌楼，是想寻个热闹有人声的地方，但有时又会觉得吵闹，回来一个人一盏灯坐上一夜。”
梨生盯着眼前的灯，想到沈延元的那些夜晚。
他孤单又融于世故，在任何一个场景出现都不奇怪，但最真实的他就是一盏孤灯。
发出光，不言不语，你看着时也在看你，你问什么从不回答。任何人都可以被他照亮，而任何人都无法完全拥有他。
他是温暖的，也是灼人的。
而梨生连初尘都守护不了，要拿什么才能让灯永远燃烧？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能。
她把头埋在膝间，静静在床边闭上了眼。
桃华以为她为沈延元听见死讯还去歌楼的事伤怀，又再解释：“小姐不必太介怀，公子他……”
“我知道，桃华。”梨生声音顿顿地传来，“只是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梨生知道沈延元不是死讯前还玩乐的人。
他不喜欢和人保持亲密又长久的关系，可对于每一个产生联系，记在脑海里的人都会挂怀。
她前世就知道，他矛盾极了。
屋里暖和极了，只是梨生觉得自己冷透了，炭火好像烤不暖她心里的气。
她呼出一口气，便形成一句叹息。
来不及，做不到，改变不了，有什么意义？这些句子压在这些叹息里，构造出一场悲剧的开端。
梨生想起白天梅鹤子拉她过去时说的话，她告诉梨生，男人都太会撒谎了，而沉浸在自己爱意里的女人心甘情愿被骗。
她其实早已察觉严曙对白罗敷的情意，只是自欺欺人骗了下去。
梅鹤子笑起来很好看，有一种历经岁月后的释然。她心里还有许多的恨，但此刻见到严曙，又将和他共同归去，她又是欢喜的。
梨生问她，“值得吗？”
“姑娘，你又是怎么想的呢？你为了他，又值得吗？”
梅鹤子的话说得暧昧，梨生想起沈延元说妖鬼都有识破人心的本领，不由捂住心口。
梅鹤子带着风一同离开了，梨生却还在想她的话。值得吗？一厢情愿付出，值得吗？
“可保住他的命，也是在保住我的命……”梨生自言自语一句，心里还是被石头压住。
她能保住吗？
“保谁的命？”
头顶上传来动静，梨生抬头一看，沈延元踏进了她的屋内。月光和烛火交映在他身上生辉，她一时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沈延元回她，“桃华说你情绪不好，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又哭了。”
“我没有，就是……也没什么。”梨生说话说一半又压了下去，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若告诉沈延元她是从几年后来的，是来保他不死在中秋的，谁会信呢？就算说了，他信了，又会改变什么吗？
她劝告初尘小心寒症，他还是死于别的意外了。命定的事，她能扭转吗？
梨生的情绪又低下去：“我没什么的，你有什么事就去忙吧。”
沈延元没走，反而靠她近了一些，弓着身子看她的眼睛，把她吓了一跳。
“我见过你哭了好几次了，而且里面都有我的原因。”沈延元直起身子来，“年关将近了，应当开开心心的，我不想让你再哭了。”
梨生听到他的这些话反而泛起鼻酸来：“你再说两句，我说不定真哭出来了。”
屋内沉静了一会儿，沈延元低沉的声音响起：“别哭。”
他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在为了什么而难过，也许是梅鹤子，也许是初尘，也或许又是因为我。我不太会和人相处，也不会表达情绪，但我不想让你哭。”
梨生瘪着嘴强行笑出来：“沈延元，你知不知道你的阴晴不定真的很讨厌。我明明都决定好和你划清界限，秋后算账了。”
现在对我好，又是什么意思？是你逼我到了悬崖，又给我抛出绳索，让我不许跳下去。
“对不起。”沈延元和她道歉，“我总让你受伤。我阴晴不定，我利用你，是我没学过怎么和人相处才更好。”
“我今天会温和一些，明天会更温和一些，这样你的眼泪会不会少一些？”www.xündüxs.ċöm
梨生叹出一口气，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延元想到严曙白天说的，想顺自己的心意活一回，笑着回她：“不知道。也许是不想伤害谁，让自己白白后悔。”
有什么话，敞开了说，会不会好？沈延元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甚至不明白梨生对他究竟是什么。
他没经历过，自然有很多疑惑。可这份心情驱使他不想看见梨生的眼泪，他希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要有伤痛。
沈延元走上前去抱住梨生，像他白天做的那样。他幼年时，母亲说过，安慰人最好的方式是给他拥抱。
“沈延元，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下去。”
梨生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沈延元看着怀里比他看上去还小的丫头忍不住勾起嘴角：“好啊，多谢梨生姑娘。”
——我一定让你活下去。我今天努力更聪明一些，更勇敢一些，明天也再进步一些。有朝一日，我们一定可以平静地看春日的梨花。
沈延元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微不可闻地触碰一下又松开。
“祝你今晚是个好梦。”
夜风和他都很温柔，梨生身边暖了起来，似乎眨眼间，就将是春天了。
“一定。”她自然地笑起来，“你可比桃华的汤药管用。”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将军见我多欢喜［重生］更新，第 43 章 值得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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