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板着脸,手里拿着一份处理决定,肃声念着上面的内容:
“经调查,江河,你未经批准,擅自泄露机密情报,原应就地革职,念你乃初犯、又是无心之举,且并未造成恶劣影响,经组织慎重考虑,给予你降职处分,并不记档警告一次,望你引以为戒。你可服气?”
“是,心服口服。”
站在秦安的面前,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残存的青年颔首低眉,灰色的眼瞳中只有平静,看起来似乎是心口如一。
大概是长辈特有的直觉吧,就是这个心口如一,让秦安觉得这件事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看着小川从蹒跚学步的幼童,一步一步成长为如今能独当一面的领导者,秦安的内心十分欣慰自豪,同时也免不了为此担忧。
毕竟,若不是他们这些亲近的长辈都忙于工作,也不至于让这孩子从小就养成了凡事都自己解决的习惯。
身处异国他乡,不仅语言不通,而且又有那么个能轻易看到他人露骨恶意的、双刃剑一样的生得术式,加之当时弘树还离不开人,相对更省心懂事的小川就这样被他们有意无意和忽视了。
直到原本活泼开朗的小川逐渐变得沉默寡言、除了上学之外再也不愿踏出房门半步,他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当然是想要立刻解决的,但……
那个组织也正好在那段时间频繁活动。
所以……
所以他们在许久之后才好不容易抽出有限的时间精力想要去解决这件事时,已经迟了。
“妈妈和师父师母不去工作没关系吗?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那时小川还不像现在一样会掩饰情绪,所以,当他用那双依旧清澈但却无光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们,微笑着、轻声说出了,从他们发现他的不对劲开始,最长的一句话的时候……
“怎么了师父,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欸。”
江河的一句话打断了秦安的思绪。
“呃,我只是觉得,小川你也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啊,你怎么就随口把你会易容术的事说出去了?”
想着公事已经忙完了,回过神的秦安拉着江河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不过,虽然秦安有意放软了表情和声调,但他却是直截了当地问出了他的问题。
倒不是他不想委婉点,但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被江河钻空子转移话题——这孩子平时就是这么把他手底下的那帮小子忽悠得团团转的。
被问到点子上的江河浑身一僵,他眨了眨眼,又看了看秦安,接着立马偏开头,明显是不想谈论这件事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故意的对吧?”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秦安并没有错过江河眼中的躲闪。
而江河还是不看秦安,他扬起下巴,像极了不愿对家长吐露心事的叛逆期少年。
小川也只有这种时候才像个孩子。
秦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别的暂且不谈,你可曾想过,万一这件事被你现在潜入的那个组织知道了,你会陷入多大的危险之中吗?”
顿了顿,秦安又补充说:“我很担心你。”
江河的神色略微松动,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瞥了秦安一眼,接着又立刻低下头,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久久不语。
秦安也不催他,非常有耐心地等着江河自己想通。
在空气安静了许久之后……
“我……我有想过,也有做好应对意外发生时的各种预案,再加上……”
“再加上你认为如果你不这么做,你会后悔一辈子,所以才毫不犹豫地做了,完全不在意会对你个人造成什么影响。”
“对。”
这一次,江河主动与秦安对视,没有再避讳他的目光。
“……行吧,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也是好事。”
秦安噎了一下,他本来只是根据他印象中江河的性格,随口一说他猜测的、这孩子可能会有的想法,却没想到,这孩子心里居然真的是这么想的。
“咳,总而言之,以后控制好分寸,别再让那群家伙的人知道了。别的不说,你这回的警告本来也是要被记档的。”
“对不起,师父。我……”
虽然没有明说,但江河还是能看出,为了保他,秦安费了不少力气。
“我知道,你是看他们的宏观立场没问题,所以就没再往下看了,是不是?行啦,有什么好道歉的?有那么个消耗精力的生得术式,要是你还时刻草木皆兵,那才是真的不知分寸。”
见江河怔愣在那里不说话,秦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叫我一声师父,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好好照顾自己。嗯?”
听着窗外的午后蝉鸣,秦安的面色变得更加柔和:“说起来,要不是实在抽不出空,你师母这回也是要跟我一起过来的。”
“欸?”
“她很担心,你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扛得住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之前你……”在横滨的时候就是个例子。
秦安话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咳,之前你师母还跟我念叨说,你这孩子只要一开始工作,就不知道停下来休息,要是再这么由着你自己胡来下去,身体垮掉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是我让师母担心了。”
“知道就好。听师父一句话,别太拼命了。偶尔停下来,稍微歇一歇、缓口气。嗯?放心,天不会塌下来的。就是真有个万一,也还有我们这些前辈顶着呢。”
听着这话,江河又一次低下头,不让秦安看清他的表情。
那场会让师父师母殉职的爆炸,也该提上调查日程了……
见江河再次沉默,秦安还以为他是倔劲儿上来了,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听话。不要仗着年轻就随意压榨自己的身体,现在看不出来,但等你老了,是要吃大苦头的。”
“哦~所以说师父你最近又因此被师母限制饮食了,对吧?”江河抬头,脸上全是轻松与调侃。
“臭小子!说你呢!扯我干嘛!”
“诶?难道不是?我看师父你的表情,明显是深有体会嘛~”
不过师母是不是有点太严格了?师父无肉不欢,猛地开始每顿全吃素……嗯,只能说师母也挺舍得的。
“去你的!少在那里胡咧咧!”被说中的秦安恼羞成怒,腾得从沙发上弹起来,作势要打。
“啊是是是,师父饶命,我是胡咧咧的,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江河熟练地迅速躲开,熟练地小鸡啄米式点头,然后十分熟练地顺势切换话题:“啊对了师父,我最近刚完成了一个小任务,今晚打算稍微庆祝一下,不过云晨陆炳他们几个正好都有事抽不开身,所以……您老人家赏个光,留下来呗~就当改善伙食了。”
之前听说师父去了医院检查,因为有点不放心就特地抽时间去看了下师父的病历。
唔,怎么说呢,其实就师父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稍微吃点肉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师母还是太小心了。
总之,今天他先给师父稍微补补,回头尽快找个机会跟师母说说,饮食习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得循序渐进……
等等,师母该不会就是想到了这些,所以才特意不跟来的吧?先给师父一个比较难忘的教训,然后得知此事的他肯定会看不下去,进而出面给师父说情,这样她好名正言顺地放松饮食限制什么的……
好吧,不愧是师母,姜还是老的辣。
被“改善伙食”四字吸引的秦安立刻上当:“这……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没关系,”江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已经看过了,只要控制好度,就没问题。”
“……别让你师母知道了。”
“那是当然~”
————
3年前的冬季,种花家燕山府,车内
“那,川,你这些年在组织里,都是易容了吗?”
趁着只有两个人,诸伏景光问出了他从江河卸掉易容后就有的疑问。
虽然在4年前将进组织的前夕,有听川偶然提起过他掌握了易容术,但亲眼见到还是觉得很神奇。
“……景,这种再明显不过的事,根本没有必要再问了吧?”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江河白了诸伏景光一眼。
“我只是想达成从富特尼处免费获取优质情报的成就罢了。”
顶着幼驯染的白眼,诸伏景光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组织里的那些人……你知道的,他们为这事儿开了赌局,听说赌注还不小的样子。”
“……景,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无聊。”江河垂下眼睑,双手微微捏紧了方向盘。
景大概是忘了,富特尼无利不起早,若无boss命令,从来不会轻易向任何人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除非,那样做有利可图。
虽然有一部分是演出来的,但他确实不会无缘无故地告诉任何非MSS的人士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而景,不是MSS的人。
“哎呀~正是因为人生苦短,所以才要及时行乐啊~”
“……”
“我不记得之前是哪位大少爷这么说过的哦~”诸伏景光微微眯起雾霾蓝的猫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江河。
“……”明白了,其实景还是有在生气他隐瞒身份的事的。
诸伏景光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江河要是还不知道幼驯染是什么意思,那他这些年可就白过了。
理论上来说,江河确实该为这件事感到心虚,但……
这个家伙并不是什么按常理出牌的人。
看到绿灯亮了,江河启动车子,双眼望向前方,大声抱怨道:“那还不是因为某些人太迟钝,所以完全没有发现我是谁?”
不过,在那种环境下,就算他明说自己是谁,景和零也完全不可能相信,因此对他更加戒备和忌惮之类的情况并不是不可能出现的。
也许,会到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除掉他的地步。
沉默的人换成了诸伏景光。
“我觉得我放水已经放得很明显了,但某两个笨蛋居然认为那是运气好,一点~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虽然从小被瓦西里(琴酒)嘲讽到大已经习惯了,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听那家伙天天在那里阴阳他眼神不好。
“呃,所以川你才会在我和零进组织之前,特别找机会提起你会易容术?”
见江河有要炸毛的趋势,诸伏景光赶紧转移话题。xündüxs.ċöm
“不然呢?我吃饱了撑的吗!”虽然他并不在意,但降职处分可是会记档的。
“所以富特尼那天才会莫名其妙地因为突发事件离开?”
“废话!富特尼要是不找借口离开的话,安室透要怎么回去找绿川唯包扎伤口啊!”
“所以也是因为这个,那天之后,组织里当时在场的、除零之外的人全都……销声匿迹了?”诸伏景光想了想,用了个比较委婉的词。
“我不相信他们。”江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
虽然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川的做法是激进了点,但处在他们这样的位置,也只能狠下心来,就算明知会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那可能会有的一个。
片刻后,在穿过重重安检之后,江河将车停在了一座九成新的独栋别墅前。
嗡嗡嗡——
也许是巧合,江河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江河看了眼来电人,没有立即接起电话,而是转头看向疑惑的诸伏景光:“景,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哦,好。”
江河站在原地,目送着诸伏景光一步一步远离自己、毫无戒备地走进那个由他亲自准备的宅邸。
而直到诸伏景光关上房子的大门,才有两个人从旁边的树丛里走了出来。一个是云晨,一个是陆炳,陆炳手里还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都控制住了吗?”
“是的头儿,都控制住了。”
“交代下去,不要亏待他们。至少从铲除那个组织这一点来讲,他们的立场跟我们是一样的。”
“是。不过头儿……”
“嗯?”
“没想到你真的能狠下心来欸~”
“陆炳!”一直保持沉默的云晨冷声
时隔多年,终于再次清晰感受到江河实时的心境与情绪,云晨却并不觉得高兴——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是在强颜欢笑。
而这个发现也让云晨觉得自己很失败,因为若不是借助异能力,他竟完全看不出江河脸上的一如往常是伪装出来的。
“放心吧,我没事。”江河先是安抚了云晨一句,接着转头看向陆炳,“对了陆炳,我之前打的申请,上面怎么回复的?”
“哦,上面说,诸伏先生可以住在这里,至于对他的保护等级……还要你和诸伏先生谈过之后,视诸伏先生的态度,再做讨论。”陆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文件夹交给江河。
“……”江河接过文件夹,
“头儿?”
“我没事。”
算了,从四年前开始谋划的时候,我就只是为了能让景从那个天台上活下来、摆脱死亡的命运而已。
再多,也是我贪心不足了。
“呐,景,我觉得,有件事……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组织里的那个赌局……就是那个打赌谁能免费从富特尼手中得到优质情报的赌局,其实……其实我……其实我也有参加。”
“那川你还说我,你不是也挺有闲情逸致的嘛!”诸伏景光笑着回了一句,他还没有意识到江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我跟你们有一点不一样。”
“欸?”
“我是庄家。”
“……”诸伏景光脸上的轻松笑容消失了。
“呐,景,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对吧?”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当作为假酒的我被红方针对该怎么办更新,第 81 章 间奏曲4,我没事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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