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心软,道,“娘娘,要不就放了她吧,还是个孩子呢。”
赵令曦头也不抬,悠哉悠哉地翻着手中的账本,过几日便要祭祖,她得盯着底下不能出乱子。
“等她肆意妄为的时候,你就不会当她是小孩了,她身为公主,一出生便掌握许多人的生死,若她好,便许多人好,若她不好,那么便有许多人会因她而死。”
“她就像是一只还未开化的野兽,若此次不将她彻底驯服,那么之后本宫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她狡猾得很,每一步都在盯着咱们,本宫若心软一寸,便要被她生吞了。”赵令曦撑着下颔,若有所思地翻着书页。
“可以给她吃饭,但要她低头认错,要她自己知道做错事就要认罚。”赵令曦又道。
再到了晚间,溶月殿的小厨房烧了好些菜,香味四溢,就连小阁楼都闻到了。
被绑在柱子上的公主呜呜咽咽,这两日每日只喝些汤水,一点儿米与油都未沾,闻到这诱人的饭菜香,她连落泪的力气都没了。
“我错了……让我吃饭……我错了……”她声若游丝,但门外的小太监听得清楚,赶忙去告诉赵令曦。
赵令曦正给三皇子夹菜,一听回禀,筷子一滞,无过多表情地道,“将她放下来,先喂她细细吃一碗鸡丝粳米粥,再洗个热水澡,然后带来这边给熠儿道歉。”
三皇子愣了愣,看向赵令曦的神情明显还有一些惧色,“母亲……”
“别怕,她是你亲姐姐,若道了歉,她日后诚心改过,你也要真心待她,保护她。”赵令曦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嘱咐他,“别挑食,快吃。”
过了半个时辰,画蝶领着洗干净了的二公主进来,饿了这两天,再嚣张野蛮的小兽也没了力气叫唤,她虚弱地耷拉着眼皮,黑沉沉的眼睛看着赵令曦。
她一只手推开扶着她的画蝶,脚步虚浮险些跌倒,勉强稳住身体的重心。
“我……错了,弟弟,对不起。”她双手叠额,身子缓缓伏了下去,向赵令曦身边的三皇子行了大礼,“请弟弟原谅。”
三皇子顿时惊慌失措起来,赶忙将自己的姐姐扶起来,“姐姐,快起来……”
赵令曦示意墨痕画蝶将预备好的饭菜端上来,伺候公主用膳,“先吃点清淡的,别伤了肠胃。”
公主一声不语地坐在椅子上,闷闷地吃饭,这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饿的滋味。
“本公主……我……”她刚开口,却换了自称,看着碗里的米饭,“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淑妃教你无方,你暂时留在溶月殿一段时间。”赵令曦在一侧翻着宫里的账目,有问题的地方拿朱砂笔勾了勾,只有回答她的时候,才略略抬起了头。
二公主吃饱了,又有了闹腾的力气,小嘴一撇,将手边的半碗米饭扔到地上。
画蝶想要去捡,赵令曦抬起头,投来冷冷的目光,“别捡。”
“你去捡。”赵令曦与她眼神对视,二公主顿时泪光乍现,似乎意识到这里是溶月殿,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会惯着自己。
她又想到了在小阁楼里,浑身酸麻,又冷又饿又困,简直生不如死。
她挪了挪步子,将撒在地上的米饭与碎碗捡了起来,又道,“我要母妃,我要回去。”
赵令曦又勾了两处朱砂,自顾地说,“今夜摔了碗,浪费了粮食,明日不准吃早膳。”
二公主气得直跺脚,但是满殿的宫女太监都不管她,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赵令曦看了看时辰,吩咐画蝶去给公主铺床,带这两个小孩去睡觉,三皇子乖巧地跟上画蝶的步子,但二公主不为所动,依旧站在那。
“明日你弟弟要卯初起床去书房,你也要卯初起,本宫要亲自教导你。”
“若不早点睡,明日起不来,就继续待在小阁楼里。”赵令曦撂下狠话,二公主心里不服但又害怕,最终气呼呼地跟着画蝶走。
画蝶安排好这两个孩子后,嘱咐值夜的宫女太监千万小心,回来伺候赵令曦,不免叹道,“娘娘何苦来,二公主不好,也祸害不到咱们,您若教不好,二公主和淑妃都要恨死你,你若教好了,费心力不说,阖宫都看着呢,您拉了两个孩子到溶月殿,她们不知怎么说您呢。”
画蝶考虑得不是没有道理,赵令曦将二公主抢到溶月殿的事已经被人知道了。
左贵人正与贤妃喝着茶,贤妃少有外出,不知怎地竟与左贵人走到一起。
“本宫跟皇上提了几次,想收养三皇子,但被溶月殿的那位驳回来了,她真是好大的脾气。”
贤妃握着书卷,那页的诗她一个字都未看进去,满目戾气,脑子里都是赵令曦的身影。
“她如今还把二公主抱走了,宫里头就三个孩子,除了先皇后的大皇子,剩余的两个孩子都在溶月殿,昭妃她想干什么?独吞吗?她又还不是皇后。”
左贵人平时一声不响的,这会儿倒很多话。
她用余光偷偷瞥了瞥正座上的贤妃,露出些许讨好的笑,“娘娘家世显赫又饱读诗书,明明您才是最适合领养三皇子,可惜被昭妃鸠占鹊巢。”
贤妃冷然一笑,“静嫔,这都是她的报应,她就应该把儿子还给本宫,那原本就是本宫的。”
她在潜邸之时也怀过一子,竟莫名滑了胎,后来得知那次滑胎是静嫔所害,贤妃越想越觉得是真,她与静嫔同时有喜,她滑胎了,静嫔却一举得男……
“先让昭妃得意几天吧,本宫能除得掉静嫔,难道还除不掉昭妃吗?”贤妃将手上的书卷扔到地上,娴雅无争的脸上浮现一阵杀意。
左贵人却低着头,什么都当没看见,没听见。
*
翌日,二公主被画蝶喊醒,她甚至还来不及发起床气,就被画蝶推着穿衣、洗漱,一顿折腾下来,她双眼失神地被拉到溶月殿前,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阖宫的管事太监、领事嬷嬷、各宫的大宫女及各司掌事都轮番入内听赵令曦的派遣。
“这是……”二公主睡意醒了一些。
“昭妃娘娘在处理宫中事务,奴婢先带您去侧殿,三皇子已吃过早膳去书房了,娘娘交代了,您先练字。”
她想起昨晚赵令曦说过她今日没有早饭吃,她想发脾气,但又不知道找谁发脾气,眼前这宫女是和赵令曦一路人。
只好摆出一副臭脸被画蝶带到了侧殿。
二公主环顾着殿中明亮整洁,两侧都是黄花梨木书架,架上数之不清的古籍卷轴,靠近左边的一侧悬着银丝云鹤轻纱帘,半遮着楠木高几,几上摆着一盆水仙花,清香宜人。
正中放着一条宽阔的长案,案上笔海间笔若丛林,密密麻麻,数之不尽,旁侧摆着一个冻石砚台,画蝶将纸铺好,请公主开始练字。
但二公主贼心不死,她顽劣一笑,“练字?”
那张酷似淑妃的脸,若过十年她必然长得倾国倾城,但现在她却令人可憎。
公主在案上乱滚,数百只名贵好笔全摔在地上。
趁画蝶去拾笔,她把双手往大砚上一按,手掌乌漆麻黑,吐着舌头冲向画蝶,画蝶欲躲她就扑向别的地方,撕书,扯帘子,在墙上乱抹。
待画蝶回过神来,这个小阎罗已经胡闹开了。
“赵令曦一日不放本公主,本公主就让溶月殿一日不安生!”
“是吗?”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二公主条件反射般缩起脖子。
赵令曦站在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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