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瞪着他。她头戴貂帽，身穿华丽大麾，麾下裹着一层太空保暖银丝，足蹬厚厚的太空保暖银靴。顾丹墀上下打量她，问：“奥莉薇是个很冷的城市？”
“谁说我要去奥莉薇了？”朱尔傲然回答，“有一个人想见你。到房间里去说吧。”
行宫的门适时打开，在通透庄严的大厅里，一个女人端坐在沙发上，朝他们抬起头。
那是一位他们没有见过的中年女子。精干的短发，得体的套装，尽管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她仍然蹬着一双精致的外出高跟鞋。她斜倚在沙发上，神态休闲自在，离得老远，仍能看清她的笑。有栖在顾丹墀身后不安地动了动。萨其拉在他们身后轻噫一声：“神乐小姐，原来你已经来了。”
女子朝他们点头。朱尔带头走去，走了几步，见顾丹墀没有跟上，回过头，疑惑又不耐烦地看着他。萨其拉在顾丹墀耳边低声说：“这位雇主就是我们的神乐小姐。年轻人，请你带着爱丽丝，和她面对面地商谈吧。”
有栖在他身边不稳地呼吸着，海风忽而翻卷，将酸苦的味道吹到顾丹墀的鼻子里。有栖不安而恐惧。他低声问：“你记得她？”
有栖轻轻摇头。海和沙滩的光折射到他脸上，他的脸色比沙滩还要苍白。顾丹墀以最不惹人注意的幅度轻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有栖的手也是冰凉的，尽管顾丹墀缩回了手，冰冷感仍然残留在他的指尖。
萨其拉和朱尔分别坐在神乐两侧的单人沙发上。顾丹墀和有栖并肩坐在神乐对面。自始至终，神乐都没有起身，只是转动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
现在他和神乐只隔着一张果冻宝石茶几，触手可及的距离内，神乐的每一个细节都落在他眼底。越是观察，越是震惊。顾丹墀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这个女人经过极其精心的设计和雕琢，宛如历经万年的古老文明产物，尽管她拥有一张中年的外貌，但她的精雕细琢甚至让朱尔显得粗糙了。非同寻常的精细让顾丹墀内心警铃大作。这个女人，真实身份一定非比寻常。
“您好。”神乐适时开口，她的声音也非常恰到好处，裹着一层坚实的力量，“我叫神乐。一直以来，我都听过你的名字，今天终于见到你了。顾丹墀。”
顾丹墀对她回以小小的微笑。神乐转向有栖，说：“爱丽丝，好久不见。尽管你失去了记忆，但是，看起来，你没有完全忘了我。”
有栖苍白着脸，眼睛里闪动着幽暗的恐惧。神乐忍不住笑了。“我对你做过什么吗？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我不记得了。”有栖僵硬地说，“我不记得。”
神乐收敛笑容。她忽然看起来没那么和蔼可亲了。每个人都身穿轻薄的衣服。尽管太空保暖银丝探测到温度变化，立刻透气吸热，让朱尔降到最舒适的温度，她的鼻尖仍然冒出了一点细腻的汗珠。她摘掉貂帽，朝脸上扇着风，不满地说：“神乐，什么时候出发？”
神乐朝她宽容地笑：“朱尔小姐，你也太着急了。怎么这么快就把衣服换好了？我还想和顾丹墀聊聊，如果能和平解决，就再好不过了。丹墀，既然朱尔小姐着急，那我就长话短说，不绕圈子。你杀害神无的事，老实讲，我们的boss非常震怒。但是考虑到神无确实有错，我们愿意和你做一个交换：你在这里放弃爱丽丝，我们就不追究你杀害神无的过失。”
片刻的静默后，顾丹墀向后靠在沙发上，双手环胸：“有趣。你们要怎么追究我杀害神无的过失呢？按照星际军事法，我最多是个防卫过当。降级罚款断绝晋升之路，也就如此了。”
神乐微微一哂。“防卫过当？丹墀，你没在军部呆几年，草菅人命的风气倒是学了个十足十。但是，星际军事法只在军部管辖区有效。你现在脱离了军部的保护，踏上阿瓦隆之晨的蛮荒之壤。我可以很明确很明确地告诉你，星际军事法在这里不起任何作用。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你不要以为可以轻易的离开。”
换做以前，顾丹墀或许还会吃这一套。然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掩饰住不屑的神情。
“神乐小姐，既然你为神无打抱不平，也知道爱丽丝，那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非法改造，挟持军部成员并试图进行活体解剖。这些难道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事？”
神乐微微一笑，说：“严格来讲，还真不是。听说你做了很多功课。那你一定知道阿瓦隆是如何建立起来的。是帝国军。阿瓦隆之晨能变成现在这样,从星际中转站到星际防空洞，帝国军参与了每一个阶段。你之前觉得军部对这里管辖不够，因为这里是帝国军的属地。在帝国军，生体试验是完全合法的。”
朱尔躲开顾丹墀的目光，专心用貂帽给自己扇风。尽管大麾下的太空银丝保暖探测到体温变化，已悄然调节至人体最舒适的温度。但她脸上的红晕还是不褪，额头出的细汗更多了。
原来这个川流工厂背后的势力是帝国军。怪不得这么凶横霸道。帝国军，一个从历史中升起的蒙尘名词。根据漫长的宇宙人类文明历，帝国军的属于人类高歌猛进开发宇宙的光辉时刻，也催生了无数铁血而黑暗的故事。然而，他们已经是一千年以前的事了。
“我不知道帝国军现在还残存着。”顾丹墀干脆地说，“我以为帝国军是一千年以前的事了。”
神乐赞同地点头。“确实。这不怪你，这是军部给你的洗脑记忆，试图让你以为现在已经风平浪静，没有帝国军，没有任何反抗势力。然而他们还是会选择特别的人，来侦查一些帝国军有关的情报。比如说，朱尔小姐，比如说，你。”
“朱尔并不是原来预定的人选。”顾丹墀说，“我们临走时换过人。”
神乐轻轻挥手。“我知道。原来的人叫安吉。”
片刻的沉默后，顾丹墀说：“现在。您这位帝国军的长官承认了身份，这意味着什么？我们任务的秘密目的成功了？”
神乐朝萨其拉一笑，说：“顾丹墀，是不是自从踏上阿瓦隆之晨，你就一直格格不入？任何事情都不顺利？你完全搞错了这个任务的目的，看到一个可怜人，就奋不顾身地营救这个人；再看到一个人，你又要去营救这个人。作为老前辈，我提醒你。大局观。什么叫大局观？你要搞清楚，你的位置，你的功能。如果你认为，让我出来自爆身份，就是你秘密任务的成功，那你错了。这个人，我从她小的时候就认识她。”
神乐朝朱尔一指，朱尔尴尬地转一转眼睛。
“爱丽丝，我是非要带走不可的。你虽然比不上朱尔，但你也有自己的特别之处。我不愿意伤害你。希望你不要逼我伤害你。”
顾丹墀微微一笑。不愧是替神无出头的人，想必此刻她的脑子里也在转动着生体解剖。
在他的前半生里，这种程度的威胁数不胜数，简直是家常便饭，有时顾丹墀也会疑惑，难道他长了一张专门被人吓唬的脸。然而那些吓唬他、恐吓他的人终究成了过去时。即便神无也是如此。顾丹墀不疾不徐地点头，朝朱尔看了一眼。xündüxs.ċöm
司令长官的女儿认识帝国军将领，不错，这是当然的。本来朱尔就不是原定的计划人选。她是随性而为。
“如果我不同意就此放弃爱丽丝，帝国军会对我做什么呢？”
神乐在膝盖上轻轻弹奏，上下打量着顾丹墀，忽然说：“你不要对我这么有敌意。我对你没有恶意，甚至向帝国军举荐了你。神无的位置现在空着。说到底，他本来就不是我的首选。你又留下了大量的血样，省去了我去找你做DNA血样分析。我改造你，效果会比神无要好。我也确实觉得你更适合神无。”
“神无已经死了。”顾丹墀哭笑不得地纠正她，“我怎么适合他？”
“你弄错了。”神乐干脆地说，“神无不是具体的人，而是一个职位。具体的事情要等你入职之后才能告知。”
顾丹墀几乎以为她在开玩笑。然而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萨其拉轻咳一声：“神乐小姐，你想让他取代神无？”
“是。”神乐爽快地承认，“你也知道，那孩子本来就不是我的首选。可惜最优选择拒绝了我。我才不得不选择了他。”
一瞬间，萨其拉的表情很古怪，相比恭喜，更像是憎恨。他随即垂下眼睛，苍老而漠然的神情又覆盖在了那张脸上。顾丹墀忽然想，该不会‘萨其拉’也是一个职位，而不是这个老人吧。
“恭喜你又喜得一员爱将。这位顾丹墀先生，会继承神无的外表吗？”
神乐再次打量着顾丹墀。“我想，他可以保留一点点他自己的外表。我一直不喜欢神无的长相。太柔弱了，缺乏力量。你看顾丹墀的长相，很有特点我们需要一个有主见、能独当一面的人。”
听她说得越来越远，顾丹墀不得不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神乐小姐。如果你说的惩戒是招聘我。那我只能很遗憾地拒绝了。我没有转投帝国军的打算。而且，我也不会放弃爱丽丝。感谢您认为我很特别，但是您说的这些，恕我无法认同。”
闻听此言，朱尔长长叹了口气，又是不耐又是无语。神乐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宽容地一笑，低头查看着裙子的经纬：“顾丹墀，你作为一个73.97%的非人，明明有更加光明的前途，为什么非要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硬是和我们抢东西呢？”
听到这个数字，朱尔的神色没有任何改变。她早已经知道顾丹墀的真实身份了。
顾丹墀静默片刻，无谓地耸耸肩膀，说：“萨其拉告诉我，你要去奥莉薇，而有栖也想去奥莉薇，我才会跟你们过来。没想到帝国军的长官把我们约到了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并且要强行带走属于我们的俘虏。这么独断专横，就算我迎合你们，你们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那我又何必违心地交出有栖呢。”
神乐点着头。
她的神态傲慢而忍耐。顾丹墀心中燃起熊熊怒火，他不管不顾地说：“抱歉，长官，朱尔小姐，还有萨其拉。我学不会你们这些弯弯绕绕。而且我也没有你们知道得多，总是猜错你们的用意。索性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好了。免得咱们总是打哑谜。你们要带走有栖，无非是因为他知道三王子眼球的下落，你们想从他身上得到星航图。他是你们的产物，经过你们的细腻改造，你们仍然不能自如地控制他的记忆，显然你们的科技也就那么回事。为了掩盖你们的缺失，你们才不得不把他带走，准备在他身上用尽手段，没准这些手段还有个高级名字叫‘人类改造计划’。”
他吸了一口气，面对仍然微笑的神乐，和表情僵硬的朱尔，说：“我就算了，我本来就是埃博族，然而你们的改造计划，除了把人类文明分解成超过90%的人类，和低于90%的非人，好像也没有起到非常优异的作用？你们的改造只是分裂了你们自己，而没有成就你们自己。作为一个非人，看到你们的战绩，我实在没办法把有栖交给你们。”
有栖轻轻咳了一声，说：“神乐，萨其拉说，我要死了。是真的吗？”
神乐转而看着他。
“是，也不是。你跟我走，就不会死。留在这个夸夸其谈的小子身边，就离死不远了。”
“我有抑制剂。”有栖说，“虽然我没有定期注射。但是抑制剂，是为了抑制发热期的变化吧。来到阿瓦隆，我就没有发热期了。”
神乐淡淡一笑。“你的抑制剂是我们随货附赠给三王子的。除了抑制剂，你还需要别的方式调整身体。在你没有失宠的那些日子，每半年，你都要到我们这里来做一次精密的身体检测。现在呢，你已经太久没有检测了，又受了这么多伤，不知道多少次强行启动生体修复。我不是技师，没办法告诉你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只能告诉你。再不调整，你一定会死。可能是马上，也可能是几天以后。但你肯定拖不过一个月。到时候就太晚了。”
“噢。”有栖低声说，“是在奥莉薇进行身体检测吗？”
神乐微笑点头。“怎么，你对奥莉薇的印象是身体检测？”
“我没有印象。”有栖说，“听到这个名字，我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些模糊的东西。但我看不清那是什么。”
“爱丽丝记得奥莉薇。”萨其拉又是欣慰又是慈祥，“不愧是爱丽丝。那里是爱丽丝和三殿下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请勿在此丢弃老婆[星际]更新，第 65 章 帝国军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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