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子和六公主都极有涵养地低下头，以神态表示了默认，唯独五王子一脸迷惑，握着小瓶，低声嘟囔：“不是人？他不是对‘真神之告’有反应吗？”
六公主警告地看了五王子一眼，出乎意料地说：“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去看哥哥的行驶日志。各位哥哥有什么意见。”
五王子像是不太同意。大王子宽容地笑了：“一等兵阁下，请你自便。你所提出的奇妙设想让我们大开眼界。希望你的调查能够为我们揭穿事件背后的谜团。”
顾丹墀朝着表情各异的四个人最后看了一眼，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彩里。他虽然没有回头，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四个人脸上一定带着诡秘的微笑。他们并没有问候朱尔，仿佛德·拉·法耶尔小姐成了心照不宣的隐形人。
他走过狭窄的走廊，在走廊尽头看到了一名文书官。那人站得笔挺，等待的神态十分笃定，看到他，朝他露出一个久候的微笑，驾轻就熟地引导他离开白塔，登上早已等候在外的飞天车。
还不等顾丹墀发问，文书官抢先平和地解释：“自三王子亡故后，他的座驾都停放在‘群山’。请一等兵阁下移步‘群山’。”
顾丹墀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幸好他的脑子比嘴还要快。手环上的时间显示他昏过去4分钟。他虽然没有计算过真神教的信徒会昏过去多久，但是一定久于这个时间。四分钟足够六公主笃定他的身份，并召唤了文书官。他隐隐怀疑在白塔尝试‘真神之告’有别的原因。或许六公主本来也不相信那份报告，她对他有别的安排。
看着文书官神采飞扬的侧脸，顾丹墀试探地问：“你相信真神教吗？”
“没有人不相信真神教。”文书官热情洋溢地回答。
顾丹墀谨慎地说：“你知道宇宙间并没有神。而真神教信仰着神。你和其他人一同祈祷过吗？”
文书官笑了。他一笑起来，脸颊现出很深的纹路，让他的热情骤然增加了年纪带来的沉稳。他朝顾丹墀富有意味地看了一眼，说：“是这样，阁下，宇宙中确实存在无所不能的神，我对天文知识了解得不太多，但我听说过‘孕育者’。这些‘孕育者’来自极高等的文明，它们在宇宙诞生后创造了无数生命，让宇宙摆脱一片死寂，成为今天的乐园。”
他看顾丹墀点头，接着说：“我听说过有宗教虔诚地崇拜着‘孕育者’。但真神教并非‘孕育者’的信徒，任何信仰宗教的人，都是为了内心的平静。而‘真神之告’所带来的幸福感非常美好。阁下，你尝试过吗？”
顾丹墀脱口而出：“你知道‘真神之告’是一种激素吧？根本不是’信仰‘的化身。”
文书官对他在’信仰上‘加重的嘲讽熟视无睹，赞同地点头。“阁下，在阿瓦隆以外的地方，你找不到这样的感觉。或许我看起来不像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但我短暂的前半生里，曾陪伴六公主造访过不少星球。那些星球非但不禁止上瘾类药物，反而鼓励它的居民迷失在幻觉里。我刚刚落地，受到文化冲击，尝试了各种各样的迷幻剂、麻药，酒精。你能想到的，我都尝试过。简直像个吃不够糖果的孩子，然后，某一天，我醒过来。意识到这一切尝试都是徒劳。”
“就靠那点愉悦感吗？”
文书官收敛了笑容，严肃地看着他。“阁下，如果你尝试过‘真神之告’，只体会到了浅薄的愉悦感？那么，你大概还没能习惯阿瓦隆的水土。‘真神之告’的美好之处尚未到来。”
说到美好之处，他嘴角又泛起微笑。大约是非常幸福的体验。顾丹墀垂下眼睛，如果他没感受到这种超越一切药物的幸福感，能否说明他确实‘非人’？
看到存放三王子爱车的车库，顾丹墀暂且将‘真神之告’抛在脑后。车库非常宽敞。各式各样的车约有百辆，按照颜色分类，一眼望去眼花缭乱。他习惯了白蓝两色的风景，突然看到大片红色绿色黄色，有种耀眼生花的震撼。
文书官表示不会将每一辆车的行驶记录都调出来。而且三王子喜欢收集动力车，但他并不喜欢开车。
顾丹墀早知道皇室不会全力配合。他沿着车辆停放的缝隙走过，一辆一辆地看过去。停在‘究极’行宫外的是一辆白车。但是这些白车都和他记忆里的不一样。那辆白车的后备箱上方有两根修长的装饰，宛若尖刺。他问文书官：“带有尖刺的车呢？”
文书官笑容不变，回答：“三王子的收藏都在这里了。”
顾丹墀轻轻叹息，受到药效影响，倒也不怎么伤心，只是觉得麻烦。他环顾着车库，问：“没有统一的后台系统管理吗？”
文书官笑着摇头，说：“暂时没有。三王子不喜欢他的行踪被监视。请阁下描述一番那辆车的样子，我去寻找，明天和阁下联系，如何？”
顾丹墀怀疑他是要去销毁那辆车，但他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又挂念着医务室的有栖，便草草地描述了一番那辆动力车的外观。文书官听得很仔细，还让顾丹墀将车辆的外形画下来。顾丹墀凭借记忆画了几个特点。文书官在他身边不断地点头。
“我明白了。”他收起图画，“让我去问问安保。阁下，请让我先送您回府。”
军部的镂空大楼也称不上府邸。顾丹墀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他脚下有点轻飘飘的，全身都不舒服。
夜色即将降临，像是吸干了笼罩城市的阳光，连同抽干了他的精力。在他扶着车门时，手指轻微地颤抖。文书官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不适，将车径直停到军部大楼门口，差点和军部门口的守卫发生冲突。顾丹墀赶快下车，安抚了双方的情绪，跌跌撞撞地回到医务室，推开门，在昏暗的房间里，看到了躺在救生舱里的有栖。xündüxs.ċöm
一阵穿透心脏的绞痛感让他站不起来。顾丹墀急忙扶着医务室的床，痛得他几乎站不直身子。哀恸冲击着他。他扶着床，走到救生舱前，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坐下，仿佛直起腰，心脏就会抽成两段。他伸出颤巍巍的手，一点点抚摸过救生舱上方的显示。有栖没有死，没有被人带走，虽然生体指标低了一些，仍然在救生舱中安详地沉睡。顾丹墀把额头抵在救生舱的舱盖上，想起了六公主问他的话。
如果这就是六公主当时让他体会的‘失去亲人的痛苦’，那么他现在明白了。戒断反应。他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粉红色的幻梦里。在‘真神之告’起效时，他看到自己一个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他和有栖是未成年的孩子，无忧无虑地奔跑。他站在湖边，有栖跑进齐膝深的湖水里，回头招呼他一起下水。
风吹动有栖的头发，他的笑容是那么清晰。清晰得像一个亲眼见到的场景。万点阳光落在水面的縠纹里。树木的影子让湖水变成了蓝色的海。天空呈现细腻的波纹。是云朵，也是他暗涌的心意。顾丹墀抬起头，幻梦消失了，真正的有栖紧闭双眼，身上连着无数管子，躺在咫尺之隔的救生舱里，腰间的伤口还是没有愈合，不断渗出血浆和组织液，将洁白的纱布染成绯红。
他唯一一次连名带姓地叫顾丹墀，是他要扔给顾丹墀一把抢。
顾丹墀忽然抬起头。
他走到窗口，向下望去。一个人仰望着他们。
他眯起眼睛，这人的脸成倍数地放大了。是陌生的面孔，蓝紫色短发，脸颊瘦削，像个忍者。然而顾丹墀在他身上感到了熟悉的气息。
来不及下楼了，顾丹墀撕开两包软管，打成简易绳结，套在空闲的救生舱底部，拉开窗子，纵身一跃，。那人瞠目结舌地看着顾丹墀拉着软管，不断点着墙壁，靴子底部的辐条感应到重力变化，在他双腿触底之前向内紧缩，抵消了重力施加的速度。顾丹墀落在那人面前，看着他。
忍者惊疑不定，向后退了一步。顾丹墀明白他的熟悉之处在哪里。这人隐隐涌动着陌生的信息素。信息素的味道完全不同于暧昧清淡的香水，而是单纯清晰，像一闪而过的激光。
顾丹墀问：“你是谁？”
“你是谁？”那人竟然反问，“你是alpha？”
淡淡的信息素，能认出他是alpha。顾丹墀电光石火地明白了，这个人是来找有栖的。他是有栖口中的“残存的埃博族”。
“你是埃博族的。“顾丹墀低声说，“我是alpha？你呢？”
那人从头到脚打量着他，震惊得失去了话语，片刻后先反应过来，讥诮地笑了笑。“一个alpha，在军部。有意思。我不知道军部还招收alpha。你的同伴呢？都是alpha吗？”
尽管顾丹墀能听到四周的寂静，仍然皱起了眉。那人又笑了笑，说：“其他人不是？也对，如果其他人都是alpha，那他们都应该像你一样落在我面前。有栖呢？他是知道你会照顾他，所以投奔你来了？”
顾丹墀警惕地问：“什么意思？”
“真有趣。”那人说，缓慢地拉长了声音，“a-lpha，我看你的肩章，你是——一等兵？没错吧？据我所知，军部的人只要有军衔，肩章上都会有金边。作为一个alpha，你在军部的表现是不是特别优异？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一等兵中的王者，叫什么来着？什么迟？”
这人是埃博族的，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名字，却没穿着皇室或者本地军部的衣服，也没有纹章的象徽。出现在有栖记忆里的名字此刻到了顾丹墀的嘴边，他临时改口：“你认识巴恩斯？”
那人的神态再次震动，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怒火在他眼里闪动，他恨恨地说：“你知道巴恩斯？那个omega告诉你的？我就知道，omega不可信任。让他们闭嘴的唯一方式，是把他们的头砍下来。”
他对有栖的态度很敌意。更证明了他们的渊源。顾丹墀猜测着他和有栖曾经的过节，谨慎地问：“我也是埃博族的，但我从来没有见过族人。你们在这里的人很多吗？是，很多人住在一起？”
“有栖怎么样了？”那人反问，“既然你是个alpha，你对他是不是很了解？”
那人的语气里有微妙的东西。顾丹墀发现他的心情在随着那人的话起了涟漪。‘真神之告’的药效还在他体内旋转着，让他对别人的恶意和自己的真心有了更明显的感知。他不免有些急躁，不愿意继续打哑谜。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你是beta？但你不像beta。”
那人饶有兴趣地挑眉：“噢？哪里不像？”
顾丹墀摇头。他没有办法定义这个人和beta的区别在哪里。他只是隐约觉得这个人和他脑中对beta的认识不一样。大约是这人不符合他基因中残存的种族记忆。他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想通过那人的信息素来确定。那人嗤嗤地笑了，反手拍着脖子，说：“不愧是alpha，我确实不算真正的beta。我的腺体发育不完善，几乎萎缩。但我仍然受到信息素的影响。换了别人，根本闻不到我的信息素。”
他对顾丹墀伸出手：“我叫寒江。”
顾丹墀犹豫片刻，伸手和他相握。寒江夸张地皱起眉：“手劲好大。不愧是alpha。你叫什么名字，一等兵？顾丹墀？好名字。是你父母给你取的？”
“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顾丹墀说，“我来自孤儿院。”
“名字呢？”寒江追问，“是写在小纸条上，一起放在遗弃你的襁褓里？”
“名字……名字是后取的。”顾丹墀含糊其辞。
他在孤儿院的名字最初是“小台阶”，因为他被遗弃在孤儿院的台阶上。直到他八岁被选中参加比赛，阿姨说，报名表上必须有名有姓，而“小台阶”不是一个姓名。
他和猴子在藏书不多的‘图书室’里翻了一天，找到了很儒雅的‘丹墀’二字。而孤儿院的台阶是红色，天助自助者。然而姓氏很难办。‘猴子’问他，顾丹墀从喉咙深处发出模糊的声音。
“我看到这个了。”‘猴子’指着字典，“就你刚才发的这个音。“
顾丹墀凑过去，字典上写着“顾”，来源于古地球上的古老文明。意思是回头看、拜访、照看、姓。
‘猴子’激动地拍打他，高兴得语无伦次，受到他的影响，顾丹墀也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笑容。
“你看，这就是天意！小台阶，不，丹墀，把你放下的人，如果他没有看到红色的台阶，就不会把你放在这里。这个名字好听！我也要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喂，你觉得卡斯特罗怎么样？早上有人在咱们外面喝酒，他的酒瓶上就写着‘卡斯特罗’。”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请勿在此丢弃老婆[星际]更新，第 44 章 族人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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