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吗？”
神无遗憾地摇摇头：“朱尔小姐，我们尊重阿瓦隆之晨的本地法规。这里没有你要的那种酒。不过，我有一种花露饮料。”
他打个响指，两人中间的被炉桌面打开，从桌子里冉冉升起两个樱花色鎏金冰裂纹杯。朱尔倾身过去拿起杯子，杯中物是非常清澈的粉色。她抿了一小口，一股清冽的味道沁入心脾。在餐馆里可以成为一道稍微加分的亮点，在神无的事务所招待客人，难免过于简洁。
她皱着眉，又喝了两口，把杯子放回桌上，问：“这个记忆存储器，是什么样子，怎么用的？”
神无操纵手环，一副全息图景在被炉上缓缓升起。是一个救生舱一般的仪器。
“严格来讲，这其实是商品的修复主机。购买我们商品的人都有一些特殊的癖好，导致我们的商品损毁率非常高。因此，我们为每一个商品都配备了修复主机，营养液终生免费赠送。大脑的修复也是修复的一部分。但是，六殿下没来得及运行修复，爱丽丝就被别人带走了。我们想把记忆导出，暂且由别的商品展示。但是云端提示提取记忆失败。”
“你们怎么知道是艾格里斯？”
神无故作神秘地微笑：“我们跟阿瓦隆之晨做生意也有一阵子了。如果你不嫌弃，甚至可以认为我们是地头蛇。关于本地的新闻，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谁在干什么，谁能干什么，谁打算干什么。”
朱尔哼了一声，“希望这传闻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神无说。
“如果我把有栖带给你们，你们是不是可以试着恢复他的记忆？”
神无眼睛一亮：“没问题，当然可以。但是，我听说爱丽丝处于严格的看守下。你的那位同僚，好像对他相当地不放心。”
从顾丹墀身边带走有栖。朱尔迟疑地咬着嘴唇。这就是她非常不舒服的地方。顾丹墀看到有栖的全息投影，那眼神她现在都记得。惊艳。无论她怎么否认，他眼睛里都是纯粹的惊艳。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他对有栖的安排也让她恼火，打着‘看守’的旗号公然要求和有栖住在一起。
如果有栖只是一个普通的嫌疑人，和顾丹墀住在一起当然没关系。但他不是。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顾丹墀和他的气氛就变质了。朱尔不愿意去想那究竟是什么。她没有必要把别人的事考虑得那么清楚。她只知道她自己非常讨厌有栖。希望有栖赶快被皇室带走。随便皇室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但是顾丹墀偏偏不愿意，他在做一件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神无仔细地看着她的脸，此刻提议：“朱尔小姐？如果你带离爱丽丝很有难度，那你可以把同僚带给我。别惊讶，我知道他，敢拿枪指着六殿下的人。六殿下对顾丹墀很赞赏。连带着我对他也很有兴趣了。”
消息更糟了，六公主很赞赏顾丹墀。朱尔感到胃里隐隐的翻江倒海，脸色阴沉。她拿过冰裂杯，一口气灌进所有的饮料。如果这是酒就好了。酒精可以抚慰她的胃痛。阿瓦隆之晨没有一件事让她顺心。
她放下杯子，问神无：“你要和他说什么？他是死脑筋。我特地邀请他去皇室晚宴，让小六当面说服他。结果呢？你也想让他用枪指着你？”
神无暧昧地“哦”了一声：“朱尔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字面上的意思吧。”
“什么？”
朱尔没听明白。神无也不打算继续解释。他一只手放在被炉的桌板上，轻轻扣击。“不管哪种，我都不会介意。朱尔小姐，当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知道，每天都是漫长的一天。我们真的非常需要偶尔的放松。我很喜欢你，真可惜，你是我们的VVIP客户。如果你不是客户，我们可以有其他的可能。你也是VVIP，六殿下也是VVIP，这让我们很难办。我这样提议，你看如何？”
他朝朱尔竖起一根手指，说：“首先，找到艾格里斯的人，可以独家得到记忆控制器。其次，如果朱尔小姐找不到艾格里斯，那么，你把顾丹墀介绍给我，在解开爱丽丝记忆的时候，我优先拷贝一份给你。满意了吗？”
不管怎么说，她都比六公主优先得到记忆。朱尔点点头，满意地微笑了。总算发生了一件符合她认知的事。神无也微微一笑，侧过脸，用一种学生才有的精明眼光瞟着她。
“说起来，朱尔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每个人都对爱丽丝的记忆这么好奇？我听说杀死三王子的是一个安保。并不是爱丽丝。你们想从他的回忆里找到什么？”
朱尔不想说，但她意识到舌头有点不听使唤，脑子里出现的话语一句一句不受控制地蹦出来。
“他偷了东西。”她说，“是皇室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皇室认为它非常重要。比她死去的哥哥还重要。顾丹墀也在找那样东西。他觉得那样东西可以洗清安保的清白。哦天哪神无我不应该告诉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两人同时看向唯一喝空的冰裂杯。神无满不在乎地耸肩：“不是什么违法的东西。你没有去过大王子的布道厅？”
“我去了。”朱尔说，“但是我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也没在布道厅见过这东西。你用这东西来控制我吗？麻醉剂？精神类药物？”
她试图站起来，软垫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把她牢牢裹住。她慢慢软倒。坐在她身边的神无像一个巨大的怪物，他靠着软垫，伸出一根手指，若有所思地摸着鼻梁。
“看来你没有皈依。真可惜。大王子很喜欢你的。如果你皈依，这就是他最得意的‘真神之告’。当然，这是浓缩很多倍、专用于口服的麻醉剂。毕竟你是我们的VVIP，不能用稀释成雾气的玩意儿来招待你。”
他转动眼睛，目光落在朱尔苍白的脸上，微微一怔，朝她苦笑：“朱尔小姐，你不用吓成那样。我不会伤害你的。‘真神之告’没有副作用。况且你不是阿瓦隆之晨的居民，这东西很难起太大的作用。对阿瓦隆以外的人，一开始都不会起太大的效果。你们对药物有抗性。要等一段时间，等你们对药物的抗性渐渐代谢。才能感受到这东西的快乐。”
朱尔对这番话一个字都不相信。江口公司拿出来药翻她的，绝对不会是平和的东西。她想通讯父亲，让父亲来救她，但是她的手指已经不能弯曲了。她只能瘫软在软垫里，用没有威慑力的眼光瞪着神无。
神无的外表很无辜，像个刚毕业的学生，但她知道他不是二十几岁。在她五岁时，他就是现在的样子了。在她五岁之前，他也是这个样子。朱尔忽然想，神无到底多大，四十？五十？还是更老？
现在她只剩下一张嘴还能动。朱尔恶狠狠地说：“你从我嘴里套话。我会杀了你的。”
“你不会记得。”神无说，“第一次口服‘真神之告’的人，都会短暂地失去记忆。如果你可以坦白一点，我们原本可以省去这些麻烦。在我们这里休息一晚吧，朱尔小姐。”
“没人会在江口的事务所睡觉。”朱尔坚持。尽管她的眼睛开始越来越沉重，“你们是……是采集……”
“你知道爱丽丝究竟拿了什么东西吗？”
神无的声音很遥远，他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朱尔合上了眼睛，，没有回答这个不知道答案的问题。神无将杯子放回升降杯架里，敲敲桌面，杯子从升降杯架里沉进桌面。
厚地毯本就是榻榻米设计，朱尔睡在里面也不会着凉。但软垫放得不太舒服。神无重新安排软垫，脱下她的细跟高跟鞋，解开她的裙子，一个一个摘下她的发饰、耳饰、戒指，一同整齐地放在被炉的桌面上。
失去了所有装饰的朱尔静静地躺在软垫中间。她很漂亮，但是，和他这些年销售的商品比，还是差得太远了。
这是江口公司数不胜数的失败品之一。当年她的母亲千辛万苦找到江口公司，希望给女儿做一次彻底的生体改造，以期在德·拉·法耶尔的后裔中脱颖而出。神无已经告诉过她，他们做的是殖民向生体改造，而非出生后的精英向改造。简单来讲，如果要改造，就要在她还是胚胎的时候进行。把一个已经出生并长大的人变成动物，很简单；把一个成年动物变成人，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但是她不听。
她说，她愿意相信微茫的可能。
幸运没有站在朱尔这边。改造失败了。朱尔在救生监护舱里住了一年，才稳定了生命体征。她的身体脆弱到不能承担任何繁复的发展；而她的外表突变成无法辨识的漂亮。
德·拉·法耶尔司令一度拒绝承认这个女儿，但是朱尔的母亲又令他改变了看法。神无打开随身携带的学生包，拿出一包一次性采血针，将针尖缓缓地推进朱尔的手臂静脉。等到血样采集完成，他打算给朱尔做一套全身检查。
对于德·拉·法耶尔司令培养女儿的耐心，神无表示钦佩。能将失败的商品打磨出现在的光彩，可以说，司令为女儿找到了最适合的发展之路。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司令会允许朱尔参与阿瓦隆之晨的案件。她的身体很难应付外星的水土。他希望朱尔不要悄无声息地死在高等套房里。那一定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朱尔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大概是冷。神无拉过被子，裹上她。
失败太正常了。在成人阶段接受生体改造并大获成功的案例屈指可数。目前尚且存活的，这个星系里只有一个。
那就是爱丽丝。
商品售出后，没有特殊原因，神无不能造访客户。他很久没见到爱丽丝了，现在他很期待和爱丽丝的再次会面。
真是他的杰作。爱丽丝躺在实验室的第一面，就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现在爱丽丝仍然让他刮目相看。他对拼死护着爱丽丝的小士兵也有点兴趣。漂亮的脸，漂亮的眼睛，漂亮的身手，或许，在那个小士兵身上，也能挖掘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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