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微微一笑，右手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桌子正中升起一副全息图景，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在桌子正中央浮现出来。他看上去很苍老，身穿侍者服饰，一双无神的绿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
六公主朝虚拟影像抬起一只手，煞有介事地说：“这位是纳查先生。他是一名真神教的信徒。也负责究极行宫的安保。因为他屡次忤逆教义，亲爱的哥哥禁止他再进入真神教的布道厅。他就谋杀了三哥哥。愿真神宽慰他的在天之灵。”
顾丹墀注视着缓缓旋转的影像，问：“什么时候找到这个人的？”
“最近。”六公主从容回答，“说起来还要感谢军部的几位。大概是你们的到来带给他良心上的压力，让他无法忍耐下去。他今天上午来找我们自首了。坦白了全部的罪行。”
顾丹墀不由得看了一眼朱尔，朱尔意识到他的视线，看过来。眼神中丝毫没有意外。她已经知道这件事。顾丹墀收回目光，问：“我能和这个人聊一聊吗？”
六公主遗憾地摇头：“抱歉，一等兵阁下。我亲爱的哥哥出于一时激愤，已经把这个人杀死了。或者，你会通灵？”
顾丹墀不由得望向五王子，五王子轻举双手，冷笑：“不是我噢。你怎么会盯着我？不还有另外一个人吗？”
大王子笑而不语。六公主稍微一侧头，娇俏地回答：“是一位不愿意见客的哥哥。”
既然大王子和五王子都在这里，二公主远嫁，三王子已死，那么处决侍者的人只能是素未谋面的四王子了。顾丹墀呆了一会儿才问：“未经审判的处死合法吗？”
大王子沉稳地说：“一等兵，你还年轻，不能理解血亲复仇的痛苦。那是我们最亲爱的弟弟，他的死让每个人都陷入无尽的悲痛。当真凶在我们面前供述一切，我的弟弟无法按捺胸中的怒火，对他施加了原不应有的暴力。我已经让弟弟深刻反省，因此，他没有前来参加这场晚宴。”
顾丹墀又呆了一会儿，思考着事情的最新进展。朱尔朝侍者弯弯手指，说：“冰镇起泡酒，有什么口味的？”
侍者望向六公主，六公主微笑点头：“朱尔，‘天空之城’的‘星月同辉’，可以吗？”
朱尔无可无不可地耸肩。片刻后，银色的高脚杯放在朱尔手边。杯子上凝结了一层水珠。朱尔用餐巾垫着手端起杯子，以免水珠打湿手指。顾丹墀问：“凶手既然已经伏法，你们还要我来干什么？”
六公主轻轻一挥手，弹窗落在顾丹墀面前。
“你刚才问，如果我们找到有栖，还会不会协助你们寻找真凶。这就是我的答案。其实我觉得你没有必要继续调查下去了。剩下的时间，不如好好游览一下，感受一下本地的风光？”
“如果我想继续调查呢？”
六公主回归双手手指交叉的端正姿态，朝他微微地笑着。
“那也很好。人总要自己亲自经历一遍，才能理解别人告诉他的道理。如果一等兵有兴趣，可以去看他的尸体，甚至可以去他家拜访。资料里都记载得很清楚。真相永远不怕调查。”
顾丹墀侧过左手腕，让手环靠近弹窗，感到手环接受信息的轻颤，缩回手，翻看着侍者的资料。这人是阿瓦隆之晨土生土长的居民，经过严格选拔后进入皇室，一直担任‘究极’行宫的安保。周末去参拜真神教。因为教义理解和大王子发生一次冲突，被大王子禁止再次进入布道厅。
皇室甚至连谋杀过程都调查清楚。这人怀恨躲在三楼，趁三王子和有栖进入房间，突然从门后跳出来，和三王子激烈搏斗后将他杀死。有栖趁机偷了东西从屋顶逃走。侍者也想跟着逃走，被五王子抓获后扣押在监狱里，心理防线崩溃，主动自首。
调查过程图文并茂，从各个角度拍摄了纳查在三楼被抓、在监狱中囚禁的场面。顾丹墀看完冗长的报告，抬起头。
“这个人，和有栖是合伙杀人？”
不知何时，六公主的手边也多了一杯起泡酒。她拈起酒杯，说：“目前来看，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一等兵，你是不是有很多案件情况报告？这篇调查你可以随便拿去用。要是写不过来，我还可以给你介绍几个文书官。”
顾丹墀僵硬地谢过她的好意。这顿饭本来就难吃，现在更让他如鲠在喉，食物沉甸甸地压在胃里。他深吸一口气，问：“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他的尸体？”
六公主慢慢啜饮起泡酒，放下杯子，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一会儿有舞会。朱尔肯定要跳舞的吧？不如明天再去？”
“我现在就去。”顾丹墀斩钉截铁地说，“谢谢殿下宴请。我现在可以告辞吗？”
六公主朝他身后的安保做个手势。安保向前一步，对顾丹墀展开手臂，做出“请”的姿态。顾丹墀丢下铺在腿上的餐巾，跟在安保后面。离开大厅时，他听到六公主对朱尔说：“你的护卫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忠诚。”
“他会变得忠诚。”朱尔反唇相讥，“你是质疑我挑选男人的品位吗？”
——
纳查的尸体停放在监狱医院的停尸房里。在这里看守的人看到皇室安保，纷纷举手敬礼。顾丹墀走到停尸房中间，唯一蒙着白布的停尸床边。他的专用手套和其他东西一起被朱尔留在“新月殿堂”里，只好戴上礼服配套的白手套，掀开白布。尽管他有一点心理准备，仍然被白布下的面孔震惊。
那张脸上有深深的两道刀痕，骨骼破碎，眼球突出，几乎认不出他和全息摄影中的中年男人是同一个人。顾丹墀彻底掀掉白布，深吸一口气，望着那个支离破碎的身体。
想象不到，一个人得怀揣着多大的恨意，才能把纳查砍成这样。以顾丹墀有限的法医知识，无法判断究竟哪一刀是致命伤。他只能确定这个人是被活活砍死的。四王子对准纳查的胸口砍了很多刀，让他的胸口变成了一个大洞，外翻的肌肉尚且滴落鲜血。血腥味冲击着被白色花朵麻痹的鼻腔，让鼻子一跳一跳地疼起来。
顾丹墀默默地盖上白布，望着门口的安保。那人站得很远，坚定地目视前方。
“是这样吗？”顾丹墀问他，“你听到我们说话了，这个纳查，就是杀害三王子的凶手吗？”
“我不知道，长官！”安保铿锵有力地回答。
顾丹墀向后几步，靠在墙上，捏着饱受气味摧残的鼻子。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是威胁，如果他再纠缠下去，这就是他顾丹墀的下场。
一个军部士兵竟然屈服在被统治者的暴力威胁下，完全是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难道这就是司柏德不愿意和皇室发生冲突的原因？还是说，他们用这种手段威胁了朱尔和司柏德？
“纳查的家在哪里？”顾丹墀问安保，随即想起六公主传给他的资料里有纳查的住址。安保果然并未回答，在顾丹墀离开停尸房时，轻捷地跟上他。
——
这个安保比“究极”行宫的安保有用得多。没有他在，顾丹墀一定找不到纳查的家。原来阿瓦隆之晨这么光鲜亮丽的城市，深处也隐藏着普通人居住的房子。
飞天车开不进小巷的入口，顾丹墀提前下车，走进弯弯绕绕的小巷。巷子里的寂静压迫耳膜，隐约听到远处繁华区的声音。
安保静静地跟在他后面，顾丹墀几次想叫他走到自己身边，他都像是没有听见；只有顾丹墀走错了路，他才会发出细微的声音，并站在原地不动，等顾丹墀从错误的小路上返回找他。
纳查的家在小巷深处，外面拉着“禁止进入”的黄色封条。没有人亲自在门口站岗，但是红外线光密度明显提高。门口漂浮着无数隐藏的监控。顾丹墀暂时解开封条，推开了纳查的家门。
在门口没有找到灯的开关，他一摸腰间，再次想起东西没有携带。借着门口透入的微光，他看到桌子上有一个老款的便携手电，伸手拿过，旋转两下，惨白的光圈照亮了黑暗的房间。
房间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简陋，当然也远远谈不上华丽，只是一个普通的居家住宅。便携手电扫过墙上，照亮了精致画框中的图。画框的设计和做工明显来源于皇室。图上是三个人，竟然是一张照片，纳查一左一右地拥抱着两个小孩，三个人对着镜头放肆地大笑着，右边的小孩缺了一颗牙。
桌子上摆放着吃到一半的早饭。蛋卷的边缘已经风干了。顾丹墀朝早饭看了几眼，离开餐桌，依次推开每一扇门，举起便携手电，朝房间里打量。
三个房间都是卧室。第一个卧室大概属于纳查，每一样东西都是磨损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中年男人特有的气息；第二个卧室和第三个卧室都像是小孩子的，衣架上挂着童装风格的小外套，墙上有炭笔画的身高尺。顾丹墀走进小孩子的房间，依次检视着桌上的东西。
有半杯水，一块吃到一半的糕点，打开的书本，书中夹着没合上的笔。仿佛孩子正在读书，仓促之间离开了这里。顾丹墀将书本再次合上，望着门口的安保，问：“这两个是他的孩子吧？纳查的孩子呢？”
“我不知道，阁下！”安保再次铿锵有力地回答。
“你们是同事吧？”顾丹墀质问他，“你同事有没有孩子，你不知道吗？”
安保像青蛙一样挺胸，似乎又要响亮地回答“我不知道”。顾丹墀逼视着他，让他的胸膛缩进去，变成瘪下去的气球。顾丹墀从他身边走过，推开洗漱间的门。
这次他确定了，孩子们是突然离开的，证据是洗漱台上并排放着三个装着牙刷的牙杯，牙刷的刷毛有一点点卷曲。xündüxs.ċöm
“他们去哪里了？”顾丹墀问安保，“纳查的孩子呢？”
既然不能大声回答“不知道”，安保便把眼睛转到一边，直勾勾地盯着门框，仿佛门框上突然出现了神秘的天启。顾丹墀用手电在他脸上晃了两下，追问：“纳查的犯罪证据呢？把这里封闭后，搜出什么来了？你不知道，总有人知道吧？”
“搜查官。”安保这次知道了，“纳查的案件归皇室一级搜查官管理。他们直接向皇室成员负责。”
顾丹墀真想一手电抡过去，让这个安保打着滚飞出门外，但此刻他只能耐着性子问：“谁是搜查官？”
“四王子。”安保回答，“四王子是本次案件的搜查官。”
顾丹墀向后退了一步，抓了抓头发，第一次体会到气急反笑是什么心情。“四王子是搜查官？他本身就是皇室，怎么对皇室成员负责？自己对自己负责？”
安保大声回答：“我不知道，阁下！”
顾丹墀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进入军部的第一堂课就是控制情绪，不要被波动的情绪控制自己。他点着头，说：“那好，我现在就去找搜查官。你还要跟着过来吗？”
“报告阁下，四王子现在不能见你。”安保向他敬礼，“大王子让他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被关进了‘群山’的反省室，要三个月后才能出来。”
他放下手，又说：“接到六殿下的指令。如果阁下完成了对纳查的调查，我将护送阁下，径直返回军部大楼。现在出发吗？”
顾丹墀点头，关闭手电。“出发。”他说，“这个房间，谁都不要动，有需要的话，我还会回来调查的。”
安保向他再次敬礼，大声回答：“是，阁下！”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请勿在此丢弃老婆[星际]更新，第 16 章 纳查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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