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角落的小侍女眉毛撇成八字:“我、我不知道呀……”
此时一小太监送来一张翰林院的帖,说是明日午后邀请嘉定公主前往太子爷的书房紫霄殿。
众人撺掇郁芽给公主送过去,郁芽一听翰林院死活不肯,众人把帖子塞她怀里便跑散开。
秦琞月哪里知道她们这些小打小闹,专心致志地钻研着医籍。
一会儿似略有眉目,在纸上快速写着;一会儿似陷入难题,用笔戳着额头。
终于写好一张方子,站起来推开窗,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挥去心头的杂念,又拿出一张上好熟宣铺开镇好。
楚迟从大开的窗台翻进来的时候,秦琞月正好收笔。
“来得正好,把这签了吧。”秦琞月把宣纸倒过去朝着楚迟。
楚迟走到桌子对面,看到是他梦寐以求的和离书,喜悦一闪而过,又被多疑的性格压制住,“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和离书啊。”秦琞月抚着鬓发缓缓道。
她怎么会如此爽快给他和离书?楚迟狐疑地看了她几眼,细细把和离书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确认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和离书,秦琞月甚至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盖了印章。
秦琞月皱了皱眉,这家伙看什么呢!她没有练过书法,字虽说不上好看,却也一笔一划不少,不至于分辨不出是什么字吧。
楚迟略有思索,提起笔在和离书上飞快签了个字,捏破指间盖了指印,推回秦琞月面前。
秦琞月拿起和离书端详,仔细地收到案面的小匣子里。
“虽然我们已经和离,但和离书什么时候公布,由我决定。”秦琞月玉指摩挲着梨花木匣面镶嵌的珍珠玉石,沉声道出自己的条件。
楚迟闻言喜悦全无,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言下之意就是,在秦琞月公布和离书之前楚迟要保密,秦琞月和楚迟还是夫妻之名,她头上还顶着东楚炽王妃的名号。
秦琞月打量着他的神色,笑了笑:“别生气,时间不会太久。你想带谁回府就带谁回府,你的事,我一概不管不过问。只消在我娘家人面前陪我演一下,时机到了我便公开。”
“想必我的条件于炽王殿下,也有益无害吧。”
他主动求娶在前,刚和亲没多久就和离,南秦也不会善罢甘休。反正和离书都签了,之后就算秦琞月反悔不公布,他楚迟也可以直接撕破脸,毕竟是她先毁约。
“没问题的话,这是我初步列的药方,可缓解秦淳的毒性。完整的治疗方案还需要些时日。”
楚迟接过秦琞月递过来的纸张,零星认出几味常用的中药材名字,他依旧将信将疑。
“我认为我们应该有相互信任,我会全力救秦淳,”秦琞月眼睛里泛着冷意,“而你,要陪我把戏演完。”
楚迟沉吟,秦琞月虽无礼教,也从未作出损人利己之事,“本王姑且信你一回。”
“还有这封信,帮我送到提督巡捕五营统领赵家。”
“好。你若需要本王做什么,可以差人到福临客栈找二公子。”楚迟一口应下,满心只想回到驿站,把这张药方快马加鞭送回东楚。
轻轻响起两声叩门声,秦琞月及时噤声,楚迟跃出窗外。
秦琞月疑惑收回目光扫了眼周围,没有不妥,才问:“什么事?”
“公主,翰林院那边差人送了贴,邀公主明日午后到紫霄殿。”郁芽声音有些颤抖。
“进来吧。”以为是吓到她了,秦琞月放缓语气。
郁芽问:“公主明日可要前去?”
秦琞月接过折帖,不点而红的朱唇挂着笑:“为什么不去。”
“奴婢还以为——”郁芽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以为翰林院哪位书呆子得罪了公主呢,看到公主“笑”,她便放心了。
问秦琞月是否用膳,得到肯定回答后欢欢喜喜地出去张罗了。
秦琞月转动着小脑袋。
秦后中宫的管理比想象中的要森严得多,近身宫女是出嫁之前带过来的,资历最老的的跟了秦后十余年。
即使是这样,夜晚也不能在正殿侍候,都要避到外殿去。更不遑论一般宫女太监,只能在最外围做做杂活儿。卂渎妏敩
秦琞月在南秦无权无势,赵家安插的眼线只能汇报哪些人员出入中宫,更深的消息不得而知。
近两日秦后都没有踏出中宫,将前朝政务交由相国辅佐。
不知道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秦琞月要趁着这个机会,多多增加自己手里的筹码。
手里的帖子一下下轻敲在案上,这个筹码,可不能放过。
*
早起申时,太阳已经高悬。
夏天对怕热的人来说是灾难,但对体质偏寒的秦琞月来说刚刚好。
侍女给她挑了浅水蓝的烟罗软纱,外披白色纱衣,腰间垂下宫绦。
比起刚回宫的时候,秦琞月的气色好了很多,鹅蛋般的小脸上略施粉黛,一双杏眼略见妩意,又清灵透彻。
秦琞月突然问:“什么样式的发髻看起来比较流行?”人们会对好看的事物产生好感,这个道理秦琞月还是懂的。
“回公主,堕马髻时下最为流行。”侍女为她盘髻后,手悄悄背过身后。
梳妆完毕的秦琞月出门,见庭院里的侍女拿着网,捕捉树上烦人的蝉。
扰人的蝉没了,可扰人的人依旧不少。
花园角亭边,两个洒扫宫女你一言我一语窃声闲聊着。
“你听说了吗,有黑衣人夜夜出入公主寝宫。”宫女百无聊赖地扫着地。
“你可别瞎说,侍卫不将他擒拿?万一是刺客怎么办?”
“我一姐妹,之前在皎宁宫近侍当差,她亲口说的那能有假?夜夜出入,侍卫都不敢动的人,还能是什么人——”宫女拉长了音调,挤眉弄眼。
“哎哎,小点声,小心主子拧掉你的耳朵。”
“怕什么,哪朝没有几段长公主的风流韵事?”宫女神色鄙夷,嘴角的痣跟着开合的嘴跳动,“只是还没当上长公主呢,就这般难耐了。”
“真的呀?可公主不是和亲东楚了嘛?”浇花的宫女将信将疑。
“公主驸马关系肯定不好,此番回国守孝,你可曾见到驸马?”
“……”木雕拱门后,秦琞月随意地靠着墙,发丝披在身后露出一截细脖颈。
身后是墙头垂下的繁花茂叶,漫不经心地绕弄着手里的花骨朵,低垂的眼眸里闪着不明神色。
疏漏了,被她调走的宫人竟敢编造传播她的“风流韵事”。
“殿下万安。”
一声轻唤,惊得门那边的传来木桶踢翻的声音。
秦琞月抬眼望向来人,银色的发扣将墨发高束,一身白衣青衫男子朝她拱手作揖,阳光下有种熠熠生辉的清朗。
虽然她们说的不是事实,但也让在要拉拢的对象面前跌了形象,开局不利。
秦琞月暗自抿唇,点头示意他免礼,像是没看到埋首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二人,径直穿过拱门,沿着卵石道路往紫霄殿走去。
两个宫女赶紧爬起,拿着东西跌跌撞撞跑了。
在秦琞月背过身后,薛烬墨望着这一切,众人称赞的温润在他眼底渐渐暗下去,神色淡淡。
秦琞月刚踏进紫霄殿,忽的被人从背后拦腰抱住,孩童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喜悦:“淳儿姐姐!”
秦琞月悄悄挣开,提醒似地开口行礼:“陛下。”
眼前九岁的小娃娃,她素未谋面的弟弟,南秦新帝,秦子彻。
刚才秦琞月背对着殿门,他从外面进来,乍一看她身高身形和秦淳极为相似,梳的发式也是秦淳的喜好。
“哦,还以为是淳儿姐姐。”小皇帝这才看清,是和他完全不熟的秦琞月,丝毫不掩失落之色。
算一算,淳儿姐姐溜出宫已有几个月了,也没有音讯传回。
他真是纸牌玩多瞎了眼,这都能认错,这女人抱起来硌得慌,哪里比得上淳儿姐姐窈窕玲珑!
就算肩如刀削,梳着柔弱的堕马髻,也是冷艳多于娇柔。
脸也完全没有长到他的审美上,只一双眼睛还算有些特色,哪里像是享有“天下第一绝”的秦王宫血脉。
见粉雕玉琢的小皇帝瞪着玻璃珠般的眼睛,轻鼓腮帮一脸嫌弃上下打量她,秦琞月暗暗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无不妥。
可感觉她这弟弟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厌弃是为何?
两人干瞪眼间,薛烬墨走进来。小皇帝端端正正地行礼唤道:“薛相国。”
“传我懿旨,新帝即位,诸多国事尚未知悉,特请薛相兼任帝师,教导新帝,辅佐陛下尽快熟悉政务。”跟在小皇帝后面的宫女宣了太后的懿旨。
“辛苦萱姑娘跑一趟。”薛烬墨温润地笑着。
“有劳薛相。”太后殿里的掌事大宫女萱姑姑看了他几眼,把懿旨递到薛烬墨手里,朝他柔柔点头一笑。
秦琞月看在眼里,萱姑娘又朝秦琞月一礼,便退下了。
薛烬墨神色如常,很快便进入上课状态。
这节偏生是她最头疼的书法课,面对案上的文房四宝,她感到头顶生凉。她自知没有多大学问,那一本本医书是靠她的求生欲艰难啃下来的。
小皇帝书法写的不错,得了表扬。而她只能照葫芦画瓢,在宣纸上草草誊抄南秦国史。
小皇帝慢悠悠走到她身旁探头一看,猛地抽走她的宣纸:“怎么会有人写字这么丑啊!”
秦琞月只觉得气血一下上涌到两颊,转身去抢:“还给我!”
“你有本事就来抢回去呀,略略略——”小皇帝顽皮地做了个鬼脸,向她身后跑去。
秦琞月猛地回身,不及防撞入一具温热的胸膛怀抱,“唔……”
男子身上传来淡雅的气息,她想起客栈看到浸湿的墨发慵懒地散落身前,颀长有力的肩背宛若白玉,后颈处一条淡粉色的疤痕美得妖冶……本就露出淡淡粉色的小脸‘腾’地红透。
薛烬墨有力的臂膀虚虚扶着她,望向小皇帝手中高举的潦草字迹,怀疑她那封和离书究竟练习了多久。
只听清朗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陛下。”
相国居然偏向她!不服气的小皇帝转念一想,自己这样欺负女孩子的确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便默默住口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
看来不应继续进行书法课,薛烬墨便道:“臣给陛下、殿下讲经史吧。”
小皇帝自然是愿意得很,再枯燥无味的故事到了相国这里都耐人寻味。
薛烬墨展露出与他年纪不符的正派儒气,讲解南秦的历代王侯将相的故事,治国治民之道,穿插着南秦各地的奇风异俗,秦子彻入迷得嘴巴都忘记合上。
秦琞月时不时谨慎地提出看起来不太蠢的疑问,薛烬墨应答,言谈甚欢。
课程结束后,小皇帝被领着去用膳,听太监的话语,接下来还有行程。
她特意没带侍女,薛烬墨很有风度,送秦琞月到前朝与内宫之隔的宫门。
秦琞月走出几步又回头,将细碎鬓发撩到耳后,嫣然一笑:“相国,若是本宫想习书法,可以去找你吗?”
薛烬墨像是被她眸中点点斜阳灼到一般,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臣随时恭候。”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装娇更新,第 4 章 文盲装娇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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