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江自流仰起脸，双眼在星光的映衬下显得很是明亮：“当我还是一条流浪狗的时候，书店门口是唯一一个我可以停留许久也不会被人粗暴地驱赶的地方。
“只要不进店里，那么我想在店门口呆多久，就可以呆多久——尤其是一些生意冷清的小店。
“如果运气好，我还能躲在一些顾客后头偷偷看他们看的书，来打发无聊的时间。若是运气再好一些，他们没准儿还会给我一些吃的。
“我见过一些有名的书，也见过一些不太出名的。
“就内容而言，其实一些名气不大的书也非常有趣，而某些出名的书却让人连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可是，在书店里头被卖出去最多的，被看得最多的，永远都是那些名声最为响亮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茂和摇头，看起来心里并没有想法——但江自流的这番话的确让他嘈杂的内心变得安静下来。
“因为那些书有名。”江自流说。卂渎妏敩
“有名又怎么了？”林茂和的声音开始变得发颤——他只觉得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有名很重要。”江自流以强调的语气说。
“放屁！”林茂和清高的毛病发作了，禁不住朝着江自流甩去一个难看的眼色。
“真的。”可江自流很真诚地再度强调，“说实话，有时候看书看的，难道不就是一种信仰吗？应该没几个人看书完全是为了自娱自乐吧？甚至有的人读书，就是为了能和身边的人拥有共同的话题。
“如果你在读的是一本无人问津的书，你也不会好意思和身边的人谈起吧？
“可如果你读的那本书名气很大，别说你总能轻易地和周围的人找到共同的话题，你甚至都会因为自己读过这本有名的书而感到自豪。如果这本书名气很大还晦涩难懂，读书的人没准儿还能生出几丝优越感来呢。”
林茂和愣了愣，居然觉得江自流说的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
“信仰……”江自流幽幽地说，“说起信仰，那大概就是一种有许多人为之信服，甚至崇拜的东西吧。如果一本书拥有足够的追随者，那即便里头描绘的世界是虚幻的，它的信徒也恨不能相信那是真的。到了这种程度，便也和信仰无异了吧。”
“可是，就是因为写得不好，才会没有名气吧？那些书之所以有名，肯定是因为写得好看啊，怎么可能因为有名而有名呢？”或许是被江自流说的话戳中了内心的某个点，林茂和的情绪一下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就是因为有名而有名。”江自流平静地说，“从众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舒适的，也最容易让人有安全感的行为。”
林茂和突然变得有些泄气。
他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自己。
甚至开始有些痛恨，为什么自己当初不多参加几个比赛，多拿几个奖呢？
像现在这样一文不名的自己，居然想象着有一天或许能靠自己的努力实现梦想，未免有些荒唐得可笑了。
的确，有几个人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
“我就知道，只有谈论这种话题才能吸引你的注意力。”江自流的笑容里带着些狡黠的味道，“你刚刚问我，你现在所做的那些修炼有什么用，还问如果这些修炼最终派不上任何用场，那你又为什么要继续下去，其实不也是一个道理吗？”
林茂和眨巴两下眼，好像隐隐明白江自流想要表达什么，但还是希望听他亲口说出来。
“当你成为一种信仰，你就拥有了主动权。你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不论做什么都会有人追随。你站在金字塔顶，往下俯瞰望到的景象，与你站在地面往上仰视看到的，绝对是完全不同的。”江自流说，“在人类社会，信仰能带来金钱和地位；而在妖怪的世界，信仰能带来名望和数不尽的跟班。可若是想要成为信仰，那就必须有强大到让人仰望的实力——这也就意味着要下苦功夫修炼。
“说句你不爱听的——就拿丹朱举例吧，那家伙可从未考虑过他决定拿自己修炼的成果去派什么用场。他只知道，自己要做妖界的王、冥界的王、仙界的王，当然，还有人界的王。
“他从来不会去想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对自己往后的人生会不会起到帮助，他清楚的只是，他绝不会放过任何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机会。
“如果以后他真能成为四界之王，那规则便也会由他来书写了。
“也许到那一天，金钱会成为废纸也不一定。
“一旦成了王，那随口说说的一句话，没准都会成为世人眼中的金玉良言。
“一旦丹朱成了四界的‘信仰’，那这个名字便和‘规则’划上了等号，甚至意味着绝对的正确——”
“这不可能！”林茂和粗暴地打断了江自流，可语气里分明闪躲着心虚。
“不可能吗？如果上回你死在了丹朱手下，那你可连坐在这儿跟我对话的机会都不再有了。”江自流说，“也就更不可能去定义这事儿有没有发生的可能了。”
林茂和被绕得有点儿晕，脑门上也跟着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总之，做得多的人总比想得多的人拥有更多的机会。”江自流拍了拍林茂和的肩膀，勉强算作安慰，“所以，先别总想着你现在做这个有什么用。有很多在当时看来无用的东西，以后没准儿都能派上大用场。更何况，你也不想输给丹朱，不是么？”
林茂和望着地面，眼神有些涣散，额头上的汗珠也在不觉中凝成水滴，打在松软的泥土上，转瞬化开了。
江自流说得对，他总是想的比做的多，总是隔段时间就要怀疑一下自己目前所走的路究竟是否偏了方向。虽说有时候这的确能起到作用，可更多时候，这让他无论在哪条路上都难以坚持，最终的结局便是不上不下、一事无成。
林茂和站起身来，掸了掸手里的紫微笔。
江自流也跟着站起身来，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林茂和。
“我不能总是在你们后头追赶……”林茂和喃喃，终于鼓起勇气迎上了江自流的目光，“陪我过招吧，流。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赶上你们，和你们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
“好说。”江自流攥紧了手里的刀，脸上现出笑意，“你要真能下定决心，我们也能多出一个帮手——不，也许是一个耀眼的领袖。”
林茂和笑了，冲江自流微微欠身，算作感谢之意。接着，他转动手中的紫微笔，朝着发动攻势的江自流迎了上去。
*
落日西斜，谷悦心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从脖子上取下项链，对着吊坠稍稍摩擦几下，那水晶制成的吊坠便现出了幽幽的紫光。
“悦心，那边情况如何？”从吊坠里头传出了鹤仙的声音。
“我观察了一下午，觉得可以从这条街推算出流堰镇的妖化率，大约在16.78%左右。这类事件通常都有连锁反应，虽然现在的数值还不算高，可或许到了某个节点就会蹿升。到那个时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总之，我认为目前的形势已经有些危险了，我们有必要采取措施加以干预——”谷悦心正要继续说下去，却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状况似是有些不对，便灭了项链的紫光将其戴回脖子上，脸上开始现出警惕的表情。
一个性感的黑衣女人正立在距巷口不远的地方，苗条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很是修长。见谷悦心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女子脸上现出一抹微笑，向着谷悦心缓缓地迫近来。
谷悦心认出那女人正是连莺，因而虽然感到紧张，却也不至于害怕，只以威胁的口吻道：“你想干什么？”
连莺淡淡一笑：“既然有人看穿了人界目前的真实状态，我们怎么能轻易放她回去通风报信呢？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复杂，稍有不慎，我们就可能落个全盘皆输的悲惨下场呢。”
说罢，连莺晃动手腕，变出一把黑色的折扇来，脸上的笑意更深。
“有意思。”谷悦心像是觉得好笑，“你觉得凭你的功力，就能拦下我了吗？”
“我或许没有那能耐，但你背后的人可以。”连莺说，微微举高的扇子遮住了她半边脸庞。
谷悦心心上蓦然一冷——没错，连莺刚刚的确说了“我们”，那么自己身后的人，莫非是……
谷悦心一转身，果然对上了丹朱的目光，引得她浑身的血液都立时冰凉，正想使障眼法溜走，却忽地感觉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脖子。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妖怪的武器。”丹朱得意道，“以前在累渊谷，我总用它来对付不听话的妖怪，效果总是出奇地好。”
谷悦心终于看清，那是一条灰色的锁链。她奋力挣扎，可越挣扎，那锁链缠得越紧，甚至触到皮肤还有烧灼的感觉——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的妖力就像被这条锁链封印住了似的，竟然怎么也使不出来了。
“把这该死的玩意儿给我解开！”谷悦心威胁道，“如果把茂和他们招来，你们会摊上大麻烦的！”
“都来了事情才有趣啊。”可丹朱脸上的笑意依然不减，“那小子本来上回就该见阎王去的，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走运了。我虽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他抱有期待，可若是在去往仙界之前能清掉几个碍事的家伙，也不失为美事一桩啊。”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茂和已经不是以前的茂和了，等他修炼归来，即便面对面与你比试，他也未必会输。”谷悦心咬牙切齿地说。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一下。”丹朱说，“暂且不论那小子现在究竟功力几何，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人界这边有不少人都已经成了任我操纵的傀儡。道德越是败坏，从他们的身体里撬出灵魂就越是容易；品德越是高尚，就越难迫使他们的灵魂离开躯壳。
“不过幸好，后者对于金钱与权位都没有太大的渴望，也就不会给我的计划添加多少阻碍。
“一旦人界打通，我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现在的仙界可不比以前，怕是现如今的四界之中最容易攻取的地方了。
“我很快就要成功了，谁也别想坏了我的好事。”
谷悦心正想张口骂几句煞煞丹朱的威风，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连莺的目光。
“天下很快就是大王的了。”连莺笑着在谷悦心跟前立定，语气里藏着淡淡的得意。
“别高兴得太早！”谷悦心冷冷地说，“太过自负的人，往往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闭嘴！”连莺一巴掌扇在谷悦心脸上，眼神阴冷得可怕。
谷悦心的嘴角淌出血来，可她很快仰起了脸，眼中全无惧色。
连莺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转向站在巷口把风的戍涯，带着几分怒气喝令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把她带走！”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流浪的边牧更新，第 77 章 第77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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