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自流他不是——”可话才刚出口，林茂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之前谷悦心的叙述只到江自流被投入牢狱的那一幕，而且还不包括自己上一世某些略显阴暗的心理活动——至于剩下的部分，那都是自己努力回忆才记起来的。
而谷悦心刚刚说的那些话更是让林茂和确定，她知道的并没有那么多。
或许当初，对于其他人，玉清真王最终还是选择将消息压下，甚至把自己贬入凡间的事都形容成了“文墨自己作出的选择”吧。
那么，自己也就没必要向她透露那么多了。
“不是什么？”可谷悦心似乎对林茂和没说完的这句话产生了兴趣。
“没、没什么。”林茂和慌慌张张地坐到电脑前面，勉强对谷悦心挤出一个微笑来，“咱们先上班吧——今天下班之前还得把台账赶出来呢。”
谷悦心一脸狐疑地瞅着林茂和，看上去并不像是被说服的样子，但当她开始准备工作时，似乎也就渐渐淡忘了心中的疑惑。
*
枯燥的八小时对于林茂和来说不啻炼狱——所以，当他看见手机上的时间终于从八点半变换到五点十九分的时候，简直欢喜得心儿都要飞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随身物品，急不可耐地拍醒因着过于疲惫而打起瞌睡来的谷悦心，喊道：“走了走了！下班了！快点去打卡！”
谷悦心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又用手揉了揉，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靠！你们人间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这么些年，你是怎么忍过来的啊？”
平时自己说说可以，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话，林茂和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虽说自己前世主要在仙界活动，似乎和人界并没有太多的牵扯，可那到底是回忆中模糊的往事了，远不如这一世的体验要来得鲜活生动。
“你之前不是在酒吧当过歌手吗？难道你那阵子的生活很无聊？虽然我的生活是无聊了点，可不能代表凡间的所有人啊。”林茂和说。
“也是无聊——但没什么好说的，毕竟那阵子的主要目的是把你给找出来。没了目标，生活就容易无聊。再说了，那段时间持续得也不算久啊。”谷悦心依旧懒洋洋的语气，“嗯？你不能代表所有人吗？可在我看来，你至少能代表凡间百分之六十的人。”
林茂和气鼓鼓的，却也不争辩，只从齿缝里出气道：“去——打——卡——”
“你看，就算是‘打卡’这件事，一天也就要重复三遍，一星期下来至少得要十五遍，如果说一个月有四个星期，那就是六十遍——”
“给我闭嘴。”
“林茂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强到在妖界立足呀？我真的实在是不想再在这边陪你过这种无聊的生活了。”
“也没人让你陪啊。要是不爽的话，你随时都可以走的。”
“喂——我说，难道你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吗？”
林茂和顿住脚步，向着谷悦心抬起头来，瞳孔里漆满了失意的灰：“我怎么会享受，我不过只是被迫在这苦涩的生活里埋葬了自己的理想罢了。”
“理想？”
“是的。在知道这些和前世有关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我也有身为普通人的理想。而说实话，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其实原本并不在我未来的计划之内——甚至我连想象都没有想象过。我现在心里很乱。说起未来更是迷惘。所以，对于以后的事，我并不打算去细想，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嗯……”谷悦心点了点头，看起来似懂非懂的，“人类的思维果然比妖怪要纤细很多。”
“我说，”林茂和的语气里略略带着些不满，“这些天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刚认识时候那种尊重和崇拜了啊。”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这么弱……”谷悦心吐了吐舌头道，“叫我完全没有办法把你和当初那个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文墨仙君给联系在一起。你虽然长着和他一样帅气的脸，身上却完全没有他那种脱俗的气质。
“一开始，我是有些不乐意接受这个事实的，依旧想把你当成当初那个让四界为之倾倒的文墨仙君，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无奈地向现实拱手让步。”
林茂和被这番话气得肝儿疼，遂也赌气一般回应道：“是呢！就算那是我的前世，可事实就是——他是他，我是我，你最好不要把对他的期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我也只能这么想了。”谷悦心微微一笑，“我打完卡咯。”
林茂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指按在考勤机上，机器立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谢谢！”。
*
夕阳西下，十月的傍晚美得就像织女用金色丝线勾出的刺绣，铺着红色砖块的人行道在夕阳的晕染下笔直地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和路边的小吃摊一起，溶化成了晚霞里一个诗意又不失暧昧的微笑。
林茂和跟谷悦心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彼此挨得很近，可两人都没有感觉到分毫的不自然。
“最近压力太大了，我想在街上逛逛。”林茂和说，“你要是累的话，就先回家休息吧。”
“我才不呢，我得看着你。”谷悦心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要是一不留神让你给溜了，鹤仙可是会怪罪我的！”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林茂和苦笑道，“都是在单位上班的人，能溜哪儿去？也罢，那你就跟我一起吧。”
但说到这儿，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毕竟程妙走了，雪糕也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家又只剩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说实话也挺寂寞的。”
谷悦心忽然动容：“人类那么脆弱啊？”
林茂和疑惑：“你们就没有偶尔脆弱的时候吗？”
谷悦心答：“我不知道其它的妖怪怎么样，反正我自懂事起就在累渊谷混了。我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爸妈。所以，我只知道，如果不够强，那就会被人欺负蹂-躏，甚至丢掉性命。‘脆弱’正是给敌人以可乘之机，而要想在凶险的妖界生存，又怎么能允许自己有脆弱的时候呢？”
“是吗？”
“是的。就像我之前说的，‘弱肉强食’——这是妖界的规则。”
“那样也未免太累了吧。总是保持着戒心，活着得该有多辛苦啊。毕竟人生那么苦短。”
“‘人生’？”
“是啊。人的一生，就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不是吗？”
“妖怪是不会死的——除非被杀。”
“哦？那你今年几岁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啊？讨厌！”
天色有些暗了，可是在这样的光线下，谷悦心的面容看上去却愈发动人了。如果她不说自己是妖，林茂和只觉得她和自己身边的那些漂亮姑娘似乎也没多大区别——要非说是有，那只能说，她要比她们来得更美一些。
“我请你吃东西吧。”这想法似乎没过林茂和的大脑，径直就从他嘴里溜出来了。
喜欢请漂亮的女孩子吃东西，这似乎是男性与生俱来的本能。
谷悦心疑惑地冲林茂和眨巴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像是在寻思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天完全暗了，林茂和引着谷悦心拐过几条街，又穿过几条小巷，最后来到一条公路上。
旁边就有人行道，可林茂和却领着谷悦心沿那条公路一直走，却是一路的沉默。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谷悦心问，语气里藏着几分不悦，“不是说好了要请我吃东西的吗？”
“是这样没错。”林茂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这小县城实在没什么去处，我得带你往远一点儿的地方走。”
谷悦心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干吗这么大费周章啊……”
“上回你救了我，不是吗？”林茂和说，“所以，这也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而且……”
“而且？”谷悦心清澈的眼睛里升起了疑惑。
“要想在妖界生存下去，日子会过得很辛苦吧，得一直绷着神经，警惕着周围的一切……现在的我，可能在其它方面都帮不上你什么，所以……所以我想，至少，我可以带你出去放松一下，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我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说话间，一片热闹的景象跃入了谷悦心的眼帘，那景色远远看去还真有几分海市蜃楼般的幻景味道，可因着有林茂和陪在身旁，她明白那绝不会是自己的想象。
“这里是枫霞街。”林茂和说，“是这个小县城里最好玩，也最具诗情画意的地方。不过我一个人的时候，却不怎么来。”
谷悦心疑惑：“为什么？”
林茂和冲她一笑：“你进去就知道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流浪的边牧更新，第 15 章 第15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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