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看见林茂和竟然这么早就睁眼了，谷悦心欢喜得把眉毛向上一挑，“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还以为你要好几天才能扛过去呢。”
经她这样一说，林茂和这才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是啊，说起来，那天晚上自己是差点儿要死了的——
“我……我没死吗？”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
“当然了！你没死。要不然，你怎么能好端端地和我说话呢？”谷悦心把手里提着的水壶微微一倾，杯里的水便渐渐满了。
她把杯子递到林茂和手里，说：“来，先喝水吧。”
林茂和道声“谢谢”，将杯子斜过来，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就开始对着地面发起呆来。
“你怎么啦？”像是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谷悦心赶忙关心道。
“哦，没事……”这话让林茂和如梦初醒似的，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着急的事儿，匆忙地将杯子搁在桌面，便急急地去穿鞋了。
可他才刚把脚落地，便因着吃痛而惨叫起来。
皮肤简直像是撕裂一样疼，骨头里也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啮咬着——林茂和连站稳都很困难。
“你、你这是干吗？”谷悦心赶忙过来搀住林茂和，“你现在还没复元，得卧床好好休息！”
“我……我没事！”可是林茂和别开了她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执拗，“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很快就回来。”
不知怎的，谷悦心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天晚上的场景来。
也是啊，假如对方前世果真是那鼎鼎大名的文墨仙君，那但凡他的脑海里还残存有一丝记忆，那么遭受这样的打击……一定会很不好过。
“那……你别走远哦。”谷悦心小心翼翼地说，“以门口的小溪为界，靠里的都是安全地带。这是我在妖界的住所，周围可以确保安全。但如果出了小溪，会不会有危险，就不好说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林茂和扶住门框，却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冲着谷悦心一笑，“那天晚上，谢谢你救了我。”
“原来他当时还有意识……”听了这话，谷悦心有些意外地这般思量，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该是要给个回应才对。
“别客气！”她也笑着回答，“其实，要真说起来，我也是失职了……我不该这样一开始就随着性子乱走，害你误入那么凶险的地方……”
“别这么说。”但林茂和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人生的下一场困境会在何处遭遇，本就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
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谷悦心一时觉得心情复杂，竟也在无意间陷入了沉思。
*
妖界的天空是橘黄色的，可偶尔却会有洁白的云朵飘过。迎着和风，林茂和只觉自己似乎在恍惚间置身春季，再度回到了那风和日丽的少年时代——那些日子，他时常在洁白的试卷上拾取荣光，在缀满铅字的教科书上寻找理想。
在那样的少年时代，他遇见的所有人几乎都为他祝愿美好的前程，甚至有人称赞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可是现在呢，不管和谁再谈起“理想”，对方最好的祝福也不过只是“大器晚成”。
这是多么讽刺啊。
他闭上眼，忽然间就觉得很是心酸。
谷悦心说，他若是能适应妖界的生活，那么或许能在这儿开启崭新的人生，就可以逃避人世间一切叫人心烦意乱的琐事，静心去追逐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实现的理想了。
可现实呢，那天晚上不过是自己来妖界小试牛刀的第一场，就惨败成那样，谷悦心还说自己先前是什么“文墨仙君”——仙个P，就是地狱的小鬼都比现在的自己牛气。
在而今惨败的林茂和看来，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而更加讽刺的是，他在人界与妖界遭遇的所有烦恼，竟然这般出奇地相似。
虽说他尚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选择放弃高位，来到人间当一个平凡人的，可他在少年时代放弃理想的缘由却让他现在想起都觉得幼稚得可笑——他打从心里认为自己配不上“优秀”二字，他觉得自己当初取得优异的成绩压根就不能说明什么，那纯粹是运气使然。
可是之后接连遭遇的那些失败，他却笃定了那就是他的“命运”，是他“实力太弱”所致，怨不得运气，也怪不得旁人。
“或许，我早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吧……”他望着天空自暴自弃地想，“这世界哪里都容不下我，哪边都觉得我不是个值得接纳的人……”
“只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反抗命运，得到的却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呢？”林茂和烦躁地抓扯着头发，只觉得眼里热热的，可是他不想哭，他觉得那样实在太过丢脸。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地感觉眼前一暗，便下意识地抬头，却正见了一个穿着黑色毛呢外套、目光凛冽的少年站在自己跟前，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林茂和一下起了戒心。
*
“你终于还是来了……”这是那个少年开口对林茂和说的第一句话，可林茂和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你是谁？”林茂和问——虽然现在不是该坐着的时候，但他清楚站起来只会暴露自己的伤势，所以还是选择了不动。毕竟现在的他也不清楚，对方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卂渎妏敩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可意外地，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顾自说了下去，“看来你远比我想象中来得有勇气。”
这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话引得林茂和有些烦躁：“你到底是谁？”
“呵，连我都不记得了，看来你的记忆确实消失得很是彻底。”少年说，眼神里闪烁着一丝怜悯，“难怪就算我以最原始的姿态尾随你，你也并没有感觉出任何异常，甚至还带我回家跟你同吃同住，向我倾吐心事……嗯……不过看起来，你这辈子在人间过得并不顺遂啊。”
林茂和心头一凛，连声音都跟着变得哆嗦了：“你……你是……雪、雪糕……”
“啧，别用那么娘气的名字喊我。”少年不悦地皱眉，“虽然边境牧羊犬的确是我的原始形态，但你现在既已看到了我的真面目，就不要再使用那个愚蠢的称谓了。”
“那……你就是悦心口中的……晖魔？”
“哟，”少年脸上的笑似是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这过了一世，你的胆子是变小了吗？莫非是人类脆弱的躯体阻断了你的勇气？我是江自流啊——你不敢直呼我的名字了吗，文墨？”
听到“文墨”二字，林茂和立时感觉像是有一道闪电当头劈下，许多模糊的片段像呼啸的风一般掠过他的脑海，引得他连脑仁都开始疼了。
“怎么样，是不是想起些什么来了？”这个自称是“江自流”的少年向着林茂和缓缓靠近过来，一股阴冷的风立时跟着拂上林茂和的脸颊，“如果没能想起全部，那就让我先在这儿提醒你一件重要的事情吧——先前的那场四界之争的确存在幕后主使，但那绝不是我。我不过只是一只被推到台前挨子弹的替罪羊罢了。
“所以，就算你们害得我功力尽失，却依旧无法阻止新的浩劫来临。文墨，别以为你前世假惺惺的好意就算作是对我的赎罪了，我可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示过我会原谅你。不过，我倒真没想到，你都选择了在人界当凡人，而今却又要再趟这趟浑水。但你现在既然已经选择这么做了，我也就好心提醒你一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茂和！”
但一声响亮的呼唤粗暴地打断了江自流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江自流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瞥去，脸上现出了扫兴的表情。
“有缘再见了，文墨。”江自流说。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同隐去的，还有他穿着黑色毛呢外套的清瘦身影。
“你没事吧，茂和？”
见江自流不见了，谷悦心赶忙跑到林茂和身旁检查他有没有添新伤，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却带着些疑惑问道：“他没有对你动手？”
林茂和摇了摇头，动作却很机械。
谷悦心开始自言自语：“我能感觉到他的妖力又恢复了一些。所以，他身上的封印该是早就解除了。那天，他一定是在你家找到了能解开封印的东西，这才放心大胆地离开的。或许，他不过只把我对他的出手看作是一个离开的契机罢了。”
“悦心。”但这一回，林茂和却不像往常那样因着犯迷糊而问东问西了，只是第一次那么干脆利落地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我想知道更多有关前世的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诶？”谷悦心半是欣喜半是困惑，“可鹤仙已经帮你恢复记忆了呀，你只要努力回忆就好了。”
“不。我想听你说。”林茂和回答，“因为……从别人嘴里去听那段自己用生命去遗忘的故事，会来得不那么残忍。”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流浪的边牧更新，第 13 章 第13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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