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清楚妻子的意思。
而她说的话也的确是真的——但有关另一半的事实,她却只字未提。
但他现在也不想拿这些来刺激她。
的确,最近这一阵子,他是过得很消沉,很颓废,换了谁怕都是很难忍受。
更何况他和程妙也只是相亲认识的——还是一场催婚式的相亲。所以,说难听点儿,这更像是一场拿萝卜配白菜的交易,纯粹就是利益的结合,或许压根儿就没有半点感情基础。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尽到自己作为丈夫的本分。
没能及时调整好情绪是他的错,没能让妻子对未来抱有希望也是他的错——这确是他身为丈夫的失职。
“对——”
“我们离婚吧!”
“不起……”
林茂和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可眼睛却瞪得越来越大:“你说什么?”
“我要跟你离婚。”就像为让林茂和听得清楚,程妙圆睁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没有办法再忍受下去了。”
说罢,她提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提袋,又给了缩在角落里的边牧一个锋利到近乎能杀人的眼神,便忿忿地摔门而出了。
空气一时安静得有些瘆人。
林茂和愣在原地许久,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似乎跟着一齐失去了知觉。
而待他渐渐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正坐在客厅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而那条刚刚随他回家的边牧,则怯怯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它好像在望着厨房的方向,一脸不安。
林茂和黯淡着眼神望向厨房,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摔的原来是一只陶瓷的碗,而这会儿,它早已是四分五裂,破碎得再辨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
办理离婚手续、分割财产、妻子从家里带走了她的所有东西——尽管这都是些很繁琐的事儿,可在林茂和看来,却不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这个小家不算富,其实本来也就没多少婚后财产可分割,但程妙还是刮走了她所能刮走的一切。
可尽管如此,在程妙拖着行李箱离开这个小家的时候,林茂和还是能笃定地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她认为这场婚姻,她到底还是亏了。
或许在她的心里,这场婚姻真的不过只是一场纯粹的交易而已。
但她却连本钱也没能赚回来。
相亲的时候,程妙听说林茂和在一个很是高大上的单位上班,父母也都是单位的正式职工,还为儿子留了不止一套房,她简直高兴得连眼睛都在放光。而回家告诉她母亲的时候,她的母亲也觉得这简直就是钓上了金龟婿,便穷尽一切手段撮合他俩,还成天催着他们结婚。或许是一直害怕婚事会黄,程妙的母亲直到女儿把结婚证和婚纱照都摊开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那张因着焦虑而添了几条皱纹的脸蛋儿,才终是漾上了些许明亮的光。
但直至婚后,当程妙真正参与到林茂和的生活之中的时候,她才发现,丈夫虽然在当地的好单位上班,却并不是在编制内;虽然家中不止一套房,却连首付的钱都是向亲戚朋友东拼西凑的,而他家里因为一场变故亏下的一笔钱,时至今日都还没有还清;也正是因为家中急需用钱,他才不得不出去工作——哪怕只是一份编外的工作,饥不择食的林茂和,也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卂渎妏敩
程妙觉得自己简直是踩进了一个天大的坑里,甚至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一想到婚房的房产证上还没有自己的名字,程妙愈发感到这段婚姻于自己而言简直没有分毫希望,或许只有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在彻底摸清林茂和的家底之后,程妙其实就已是动了离婚的念头了。
说林茂和不上进、成天混日子,甚至于带流浪狗回家,都不过只是借口罢了。
但精明的程妙自然是不会把这些话跟林茂和说的。
而生性单纯的林茂和也更不会有机会猜出来。
他不过只是更加确定自己实在是个失败的人罢了。
这个空荡荡的家,终于再度只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
就在他这样颓废地想着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蹭着他的腿。
“哦,是呢……我还有你……”林茂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又摸了摸正冲着他眨眼睛的边牧,“说起来,你还没有名字呢。”
像是能听懂他的话,边牧定定地直视着他,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就叫你雪糕吧,怎么样?”林茂和笑着问道。
像是有片刻的迟疑——但这个表情掠过得太迅速,以至于林茂和完全没有机会发觉——但边牧还是很快吐出了粉红色的舌头,歪着脑袋,像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好的,雪糕。”林茂和摸了摸边牧的脑袋,“以后,这个家就只剩下咱俩相依为命咯。”
说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哪里指望一条狗能理解他的话呢,与其说他是在和它交流,不如说他是在寻个方式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罢了。
他又向雪糕瞥了一眼,却见它忽地扑上了自己的膝头来,目光看上去竟有几分深情的味道,就像是在等待他的夸赞似的。
林茂和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想要拍拍雪糕,但落下的动作却成了用手背揩去眼边的泪水。
快三十的大男人了,还哭,真丢脸。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声渐渐大起来,一如林茂和得知自己的高考一败涂地的那个湿冷的夜晚。
他起身来到窗边,望着倾盆的大雨自夜空泼下,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淋得透湿,眼前的景象就这么随着哀伤,渐渐地模糊在了漫上眼眶的热泪之中。
*
妻子走了,空荡荡的家终于只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放纵自己、尽情地堕落而不必再考虑另一个人的感受了。
有挺长一段时间,林茂和一直将自己沉浸在这股悲伤之中,成天借酒消愁,一如之前失恋的时候那样。
他只想让自己的人生就这么一路腐烂下去——反正这操蛋的人生,从他高考考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特么的烂透了。
直到某天,他下班回家,却意外地望见雪糕横卧在地,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给它喂食了。
倒不是狠心不去喂,而是在颓丧中彻底忘记了这件事儿。
强烈的自责驱使林茂和丢了魂似的扑倒在雪糕身上,不住地拍打它的脸颊——他真的好害怕,害怕这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会就这么在他的眼前生生地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所幸,虽然很费力,可雪糕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
只见它闷闷地哼了一声,像是娇嗔的责备,又好像向着林茂和发出的近乎熄灭的求救讯号。
见雪糕似是还有残存的体力,林茂和赶忙去厨房弄来了水,喂雪糕一点点咽下。
随着一碗水下肚,雪糕的眼神似乎稍稍明亮了一些。
一阵心酸汹涌地袭上心头,引得林茂和再也控制不住,竟把雪糕紧紧抱在怀里,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
第二天,林茂和早早地起了床,在给雪糕放好狗粮和水之后,才开始拾掇起自己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这段时间过得有多么颓废、多么邋遢,多么地惹人讨厌。
他对着镜子缓缓地刮着自己糟乱的胡须,虽然这么做让他看起来清爽了不少,可是挂在眼睛下方的黑眼圈还是无情地出卖了他。
一个缺觉、消沉、疲惫、临近中年的,讨人厌的“大叔”。
可要真说起来,他明明才二十六岁呀。
“给我一段时间,我能调整好。”他在心里这般默默地对着自己说道,伸手拧开了水龙头。
*
从这一天开始,林茂和每天都坚持在下班后带雪糕出去散步。为的不仅仅是锻炼身体,更因为他实在害怕再度撞到先前那令他吓到几乎掉魂的一幕。
但令他欣慰的是,看起来雪糕的身体状况在一点点好转。
*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遛着雪糕,却不知怎的转到了一条闪着模糊光亮的小巷里头,那巷子灯火迷离,就好像喝醉酒的姑娘微醺的眼眸,又好像某些暧昧的街区一个勾引人的邀请。
林茂和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很是熟悉。
在记忆深处搜寻片刻过后,他终于想起,这是孩提时代,大人时常叮嘱他“不许来”的地方。
他只觉得心里的某根弦被触动了。
自己一直听爸妈的话好好念书,不早恋,也不和所谓的“坏孩子”交往,可都换来了什么呢?
他低下头,任凭额前的刘海盖住了眼睛。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一般,他向着小巷迈开了脚步,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个一直被压抑的人格正在冲他咧开危险的笑容。
巷子很深,两旁林立着各色闪烁着朦胧灯火的店铺,不时有形迹可疑的人向着林茂和投来探询的目光。
林茂和只觉得自己被看得有些发毛,可还是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顺带着紧了紧手里的绳子。
雪糕还在,而且似乎很受这条巷子的吸引,粉红色的舌头因着好奇而裸露在外,眼睛里头也闪烁着兴奋的光亮。
自雪糕跟他回家之后,林茂和从未见过它如此富有活力的模样。
于是,他的心情不禁也跟着变得明朗了。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他只觉自己也似乎渐渐融入了这里的气氛,便不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开始困惑——这条巷子似乎远比他先前预想的要长。
就在他出神地思考着这个念头的时候,雪糕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流浪的边牧更新,第 2 章 第2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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