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嫤的眼睫微微颤抖,只觉身上十分沉重,费了不少劲,才睁开眼。
她缓缓地调转视线。
随即发现,自己正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她一时头疼欲裂,不禁抚住额头。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忆起了先前发生的事。
她隐约记得,当时,她从那片悬崖之上跳下,便落入了江水之中。
她也不知自己是何处来的力气,泅水了一阵,模糊觉得自己好像靠到了一块礁石上。
随后,她便再难支撑,昏死了过去。
却不知,后来,她又怎么会来到了现下这个地方。
她缓慢地坐起身来,便见自己身上原来的裙裳被换过了,如今正穿着一身不属于她的衣裙。
她又抬手,抚了抚身前。
那支箭镝已经被拔掉了,她的伤口也被人包扎过了。
只是,伤处那里,却仍在阵阵作痛。
仿佛在提醒着她,当日的那一箭,伤得她有多深。
她沉默了片刻,便往四下里看了一圈。
瞧这间屋子里的桌椅摆设,像是在一户寻常人家的家中。
她望得久了,竟恍惚觉得,这整个房间都在微微晃动。
她起先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刚刚醒来,还昏沉着,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过了一会,她才明白过来。
现下,她应是在一座船舱里,才会察觉到船浮于水面时的晃动。
她出神了一会后,正想撑着自己起来,便见屋子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梳着圆髻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
“呀,姑娘,你醒了!”妇人一见她,便惊喜地道了一声。
她说着,忙放下手里端着的一只药碗,上前来,对云嫤道:“快躺下,快躺下!你才刚醒,身子弱,得多休息,不好硬是起身的。”
云嫤便在她的帮助下,又靠回在了枕上。
她见这妇人举止端庄,语声温柔,不由自主地,便心生亲切之感,对那妇人缓声道:“这位夫人,是你救了我吗?”
方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
她不觉一顿。
那位夫人极是体察人意,见此,便道:“姑娘放心,你这是因在养伤,昏睡了许久,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才会如此。等你休养一阵,便会好的。”
云嫤微微点了点头。
那位夫人便又道:“我夫家姓公孙,几日前,我与郎君出船,在水岸边的礁石旁发现了姑娘,便赶忙将姑娘救上了岸来。姑娘先前,一直昏迷着,足有好几日了。可喜可贺,如今你总算是醒了!”
她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忙又道:“家父原先是城中医馆的郎中,我自小便随着父亲学医,通岐黄之术。当日,救回你时,是我替你拔箭,包扎伤口的。那时,你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又全是血,我便将你身上的衣衫换了下来。你如今身上的这衣裳,是我前一阵新裁的,还未曾穿过,姑娘别嫌弃。”
云嫤吃力地冲她一拜,道:“夫人哪里的话,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公孙夫人忙将她扶起来,道:“使不得,姑娘,快别如此。说起来,我家郎君与姑娘还是旧相识。我们救你,是应当的,不必言谢!”
听了她这话,云嫤却是一怔,道:“夫人说什么?旧相识?”
公孙夫人微微一笑,道:“郎君现下到岸上卖鱼去了,过一会才会回来。待他回来,我便叫他来看你。你一见他呀,便该明白了。”
她说着,走到一旁,将木桌上的那只药碗端了过来,道:“光顾着说话了。姑娘,来,快将这药趁热喝了。”
云嫤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将那碗里的药都喝了下去。
药很苦。
她不禁有些怀念起从前。
在鸣州那会,她也喝过一阵的药。那时,喝完药后,绿芍每回都会给她一小块蜜饯,去去苦气。
绿芍……
也不知绿芍与方随他们怎么样了。
还有母妃,如今,也必定在为她忧心不已罢?
公孙夫人见她此时有些神思不属,便劝慰她道:“姑娘,不必担忧。往后,便安心在此养伤罢。”
云嫤听了,收回思绪,轻轻道:“多谢夫人收留。”
公孙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快不必多礼。”
她们正说着,船舱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似是有人跨上了船。
公孙夫人笑着,走到门边,冲外面喊了一声:“当家的回来了——”
便听外面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子笑声。
“回来了!今日那一网鱼可卖得了一个好价钱,回头给你买支簪子!”
公孙夫人越发笑了起来,道:“快过来,姑娘醒过来了!”
“什么,当真?”男子的声音顿时透出喜色。
不多时,随着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一个虬髯大汉矮身钻进了船舱。
他一见云嫤,便大笑道:“洛小哥……哦,不对,还是唤洛姑娘罢!你可算是醒了。”
云嫤一见他,先觉眼熟不已,过后,思忖了一下,不由脱口道:“是你!”
面前这大汉竟便是当日,她在鸣州府衙应试捕快时,与她在比武台上比武的最后一个对手。
难怪公孙夫人会说,她与他们算是旧相识。
大汉笑道:“先前我还一口一个小后生的叫你!那日比武的时候,你可是将我们大伙都瞒了过去。我也是这回才知道,原来,你竟是个姑娘家,哈哈哈哈——”
提起鸣州时候的事,云嫤便不由笑了起来。
公孙夫人也抿唇笑了。
云嫤忙又问恩人名姓,才得知,这大汉名唤公孙辅。
“我们夫妇在鸣州的时候,便知,你后来果然成了鸣州府的捕快,大家都唤你一声洛小哥。可你如今,怎么会在这里?”公孙辅一时不明,问道。
云嫤便道:“我本是京城人士,先前便已从鸣州回来了。”
说罢,她又道:“公孙大哥,嫂夫人,不知,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公孙夫人道:“此处离开京城,该有上几百里地了。当初,我们也不知你是从何处漂流过来,见你伤重,深恐你的仇家前来找寻你,便特意将船一路顺流而下,停在了隐蔽处。你放心,不会有人发觉的。再过一阵,待你好些了,我们便会将你接到岸上,往前面镇子上去。到时,便更安全了。”
云嫤这才明白,原来这里已经离开京城这么远了,难怪宫中与方随他们,一时半刻找不到她。
公孙辅在旁听着,便笑着道:“你有所不知,内子老家在京畿。去年,我同她一道,也是从鸣州回来的。在家呆了一阵后,我们两个便又出来了。没多久,便赶巧遇上了你。”www.xündüxs.ċöm
云嫤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那时,在鸣州比武台上的时候,她便有过猜测,公孙辅不是寻常武夫,倒像是退隐的江湖侠客。如今,见了他夫人,她倒是更加肯定了先前的猜测。
公孙辅道:“洛姑娘,当日鸣州一别,转眼快一年了。从前,在鸣州那会,我们便听说,你这捕快做得很是不错,街坊们都喜欢你。只是可惜,我没多久便随内子回来了,倒是没什么机会再同你切磋了。”
“对了,我听说,鸣州府的叶大人早回了京城,如今已是大理寺卿了。想必,你是随他一道回来的?那你也在大理寺吗?”
他说着说着,眉头越皱越紧,道:“可你怎么会受了这样重的伤?究竟是遇到仇家了,还是在追捕什么歹人,才会如此?叶大人呢,他如今没有与你在一块吗?”
云嫤乍然听到他提起叶煦,怔住了。
从她醒来开始,她便刻意不愿去想起他。现下,却被人一语道破。
她顿时一阵失魂落魄。
公孙夫人见了,虽不知其中有何缘由,但到底发现了她神情不对,便暗中瞪了公孙辅一眼。
又忙对云嫤柔声细语地道:“姑娘,他是个粗人,你别听他这一大通的胡说。也千万别多思多虑,早日养好了身子要紧。”
“对对对,别听我胡扯!”公孙辅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但夫人既然发话了,自然便是对的。
便忙跟着附和。
他们见云嫤才说了一会的话,便面有倦色,想到她是刚刚醒来,不敢再叫她多费神,便让她好生休息。
随后,公孙夫妇两个便先离去了。
****
从那以后,云嫤便留在了公孙辅夫妇的船上养伤。
她先前在那片悬崖上时,便被叶煦的那一箭射中,坠崖后又落入了江水之中,受了极重的伤。
好不容易,如今算是熬度了过去,醒了过来。
公孙夫人便再三叮嘱她,必得仔细将养才行,云嫤都一一应下了。
刚开始的一阵,公孙夫人每回前来替她换药时,她经常痛得面色惨白,直冒冷汗。
晚上,若是逢伤势发作,她更是常常夜不能寐,睁着眼睛到天明。
即便如此,为了不叫他们夫妇担心,她总是默默地忍着,从不喊疼叫苦。
便是公孙辅这样的粗豪汉子,对此都很是感慨,对她心生敬意。
****
这一日,公孙夫人又来替云嫤换药。
半褪了衣衫后,见云嫤盯着自己身前那深深的伤口,沉默不语,公孙夫人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
谁家女儿不爱美?
原本莹润雪白的一片肌肤之上,乍然多了几道狰狞的伤痕,怎能不令这样一个年少的姑娘心中难受呢?
也不知到底是谁,竟如斯狠心,对这么好的姑娘下此重手。
公孙夫人十分不忍心,手脚麻利地替她换药包扎完,便对她道:“不必太担心,我父亲有个方子,从前教给了我。我已将药粉配好了,再过几日,便可给你用了。一连敷上一月,那伤痕便会淡去的。”
夫人说着,顿了顿,终是无奈地道:“只是,若要全消,如同先前一般,只怕是不能了。”
这数日以来,云嫤已察觉到,公孙夫人的医术十分高明,她的父亲也必然不是如她谦称,只是医馆的无名大夫。
既然连公孙夫人都这样说了,大约确是如此,别无他法了。
她起先难过了一会,很快却便释然了,道:“夫人救下我,我已十分感激了。既是如此,不必强求。”
公孙夫人沉默着点了点头,扶她躺下,便出去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参见公主更新,第 76 章 得救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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