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这是……”对上姜糖清亮的眼睛,后面的话时不知道咋说了,只能避重就轻道:“咱大不了这回敷衍过去,下次装作不在家,不让她上门就行了,何必闹翻了,让她有机会出去胡说八道呢。”
姜糖猛灌了杯凉水,摆摆手不甚在意:“爱咋咋地。”
再听包招娣多讲几次话,她年纪轻轻就得脑溢血。
有些人的想法就是根深蒂固,大脑自带屏障,拒绝任何与她相悖的事物。
她算是看明白了,包招娣就是属老鼠的。
看就被“封建思想”侵蚀得过分严重的人,不少人看不起她天天把“怀儿子”挂嘴上,但心里未必不是跟她一个想法。
所以军营里的嫂子就算看不过眼她欺负大丫姐妹,也不觉得包招娣是穷凶极恶之人,偶尔还会感慨她是一个被娘家洗脑的可怜人。
伴随着包招娣对儿子的疯魔,梦营长的名声也不太好。
这有点物伤其类的意思了。
女人想要儿子站稳脚跟是一码事,但若是男人对儿子也那么执着……
余秋琴听了这话,仔细瞧她的表情,就见姜糖掐着大宝的后颈,露出后妈脸孔:“儿砸!是不是你爸说我母老虎啊?”
声音特别慢,威胁感十足。
余秋琴:“……”这情绪转变那么快?
突然心梗。
大宝还以为妈妈在跟他玩,小奶音嘻嘻笑着,“妈妈,再来……”
他觉得脖子被捏得可舒服了,把小铲子往地上扔,快活地扑到姜糖怀里,甜蜜蜜地蹭了蹭:“再捏捏”
大宝扑过来,小宝争宠的心思也冒出来了,兄弟俩玩得好的时候特别好,但论起“争宠”的小手段也当真不少。
小家伙跟个炮弹似的砸过来。
余秋琴刚伸手要扶,没扶住,姜糖直接跌了个屁股蹲儿。
“哎,你们讨打是不是?”回应她的是两坏儿子的口水洗脸大法,简直是被双胞胎当成毛茸茸来rua了。
站在一旁的余秋琴十分心累,此刻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她沉默片刻。
“小姜,那我先回去了。”
“……哈哈哈,快起来,不许往我脸上涂口水……”姜糖左躲右躲,终于把大宝推开了丢丢,回头朝余秋琴笑了笑:“嫂子有空再到家里坐啊,咱们之前说那事,得尽快办,哎呀,小宝你个混蛋,不许揪妈妈头发……嫂子你也少跟包招娣来往了,当心她看你脾气好叫你帮着伺候月子,大宝!!!!”
余秋琴:“……”
瞧母子仨闹成团的样子,她再次心累的叹息一声。
“行,我回家弄了午饭再过来。”
“嗯。”
符横云中午很少回家,午饭一般是娘仨一起吃,吃完姜糖先赶他们去睡午觉,又把家里收拾了番,孩子换洗的衣服,符横云的脏衣服……不多,但每天都得洗。
差不多三点左右,余秋琴手里挎着个小篮子过来敲门了。
“刚蒸好的米糕,留着给大宝小宝吃。”
姜糖没见外,道谢后接过小篮子,将雪白雪白的米糕放到盘中收到柜子里放好,领着余秋琴进屋。
余秋琴还是第次参观贺家内部,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看起来就软软的沙发,颇有童趣的小抱枕,雪白的墙面,插着芦苇树枝、干枯月季花的小黑陶罐,干松果零碎的粘在墙上……
不像钟政委家里那样处处透着“昂贵,非凡”。
但她却觉得,比钟政委家里更加漂亮。
对,就是漂亮,见了心情就舒坦。
诸如洗涤灵魂、犹如将自然纳入家中这样的话,余秋琴想不到,也说不出来。她就觉得姜糖夫妻俩实在,比钟政委那个清高文化的媳妇更有文化的感觉。跟郝新梅相处,她往往有种抬不起头的自卑感,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就怕自己的行为在郝太太眼里不得体,太粗俗。
但跟小姜聊天很难产生这种感觉。
开始她觉得是因为姜糖出身不像郝新梅那样显赫富贵,小镇姑娘跟乡下姑娘之间的差别并不是天然不可逾越,她们有共同话题,本质上属于同阶层。
可似乎又不是这样。
小姜跟郝新梅说话时,就格外从容。
她很难想象郝新梅陪着孩子在地上滚来滚去,郝新梅更不会将这些不值钱的,随手捡得到的树枝、破罐子加工成这般令人眼前亮的装饰品……
令人烦躁的油米柴盐中,似乎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余秋琴羡慕之余,隐约又领悟到什么,“……这,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啊?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咧,咋随便摆弄摆弄就这么好看啊。”
姜糖笑了笑:“有我做的,也有孩子他爸弄的。反正是不花钱的玩意儿,还能顺便培养大宝小宝的想象力,喏,靠近卧室那两张丑成团的画就是他们做的。”
她和符横云拿磨得平滑的竹筒做了画框,中间铺上旧的白色小碎布,涂上胶水后,让两孩子往布片上加东西。
可不是丑得没眼看吗?
鉴于这是俩小家伙第一次完成的手工作品,姜糖特意保留下来,等着孩子长大几岁再拿去嘲笑他们。
余秋琴闻言,眼珠子都瞪大了,这不是瞎玩吗?
还能培养啥,啥想象力?
乖乖。
每一个字她都懂,合块就不晓得啥意思了。
余秋琴眉眼微动,想到另一件事:“你男人每天出操前咋还在院子里锻炼啊?”
快入冬了,这气温一冷啊,她男人每天起床都磨磨蹭蹭的,哪像对门,还没到六点呢,院子里就传来踢踢打打的声音,她早上起来做饭时,好几回见着对门院子里有黑影晃动,似乎在打拳。
姜糖怔,随即笑开了:“不是他,是我晨练呢。”
这可把余秋琴惊着了,眼珠子瞪得老大,副“你驴我”的样子,“……你还练拳?”
姜糖:“反正他早上出门两孩子就跟着醒了折磨人,我运动一会儿全身暖和后,再去给俩孩子弄早餐。”
姜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领着人到书房,边走边说:“我是这样觉得的,咱们这个想法还是跟郝新梅通个气。”
“不写信吗?”余秋琴不解。
“信还是得写,写之前问问郝新梅怎么想的。”姜糖请人坐下,又倒了杯茶,才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毕竟是郝师长的侄女,这事撇开她不好。”
她倒不是觉得拉上郝新梅,领导会更加重视,而是觉得没必要在细枝末节上跟人起嫌隙。
有时候人家本来没多想,身边有小人念叨为她抱不平的话,难免生出是非。若郝新梅对她有不满,又将这种情绪带到钟政委那儿,进而影响到男人的合作怎么办?
有些风险,能避就避!
余秋琴听她娓娓道来,沉吟片刻说道:“……钟政委不像是会听枕边风的人,而且,他总不能对错不分吧。”
“你可别这么想。”姜糖在纸上写写画画,头也没抬:“打个比方,如果我也啥坏事不做,但就是三番五次无视你,你心里头不痛快,就找你男人诉委屈,他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说你小肚鸡肠心思重,你气不气啊?”
夫妻之道啊,哪来什么对错之分。
谁不希望自己是被偏爱被护着呢?
她若是厌恶谁,也会自私的要符横云跟她同仇敌忾!什么大道理啊、利益得失啊,得等她理智回炉后再谈。
“本来也不图名图利,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对不对?”
组织上表不表扬是一码事,就怕还得罪几个呢。
拉上郝新梅可以分摊下火力。
余秋琴想了想,“……倒也是。”
“那,什么时候去找她?”说实话,她挺怵郝新梅的。
姜糖将自己列好的几条建议推到余秋琴面前:“你先瞧瞧,看看还有没有补充的,等咱俩想得差不多了再去找她。”
余秋琴木木愣愣的,这还是第次这么正式的办件事呢。
写封建议信而已,如此有仪式感整得她热血沸腾,仿佛要干啥拯救世界的大事样。
余秋琴搓搓手,接过记事本,越看越是佩服。
这么短的时间,不仅列了好几条必须扼制不良风气额必要性,连方法都想了好几项,“……这,这么快你都想好了???”
都是脑子,区别咋这么大呢?
像她就想不了如此周全。开始还暗戳戳怀疑小姜让她参与是怕担责想多拉个人下水呢,可看看这详细的建议书,余秋琴就知道,这事办就办了,哪怕在领导面前立不了功也算不上坏事。
小姜拉上她,这代表跟她关系好呢。
姜糖正要开口,就听没关门的卧室里传来儿子刚睡醒的嘤嘤声。
她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道:“皮猴子醒了,我给他们穿衣服去。”
余秋琴想通后,脸上笑容就没撤下,道:“要我帮忙不?”
姜糖摆摆手,往卧室走了。
给两个孩子穿好衣服,姜糖就学他们那无良老爸,直接把人往小猪圈里放,随手扔了几个玩具进去,“妈妈要去工作,你们乖乖的,不许打架不许哭,听到没?”
“妈妈最喜欢乖宝宝了,大宝,小宝,谁最乖谁就能吃南瓜兔子哦。”
南瓜兔子是姜糖为了哄他们吃饭弄的道小甜点,顾名思义就是用去皮的老南瓜雕成兔子模样蒸熟,南瓜软糯香甜,两个孩子都爱吃,只是折腾一次太费功夫,姜糖隔上好几天才弄回。
小哥俩听这话,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刚睡醒的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特别可爱。
笑起来就跟复制粘贴的样,只是一个有酒窝,个没有。
小宝深谙争宠之道,脸上挂着甜蜜蜜的笑,扶着小木床的围栏往姜糖的方向凑过去,翘起小猪嘴:“妈妈,亲亲”
“我也要亲亲”大宝不甘示弱。
“行,都让妈妈香个。”姜糖乐呵呵地在小哥俩脸上分别亲了记,故意发出响亮的“mua”声。
两个小家伙眉眼弯弯,害羞的往姜糖怀里钻,甜甜蜜蜜地又喊了好几声妈妈,唤得姜糖心软成了片眸色温柔,恨不得再陪他们玩会。
“好啦,小男子汉要自己玩哦,妈妈要去做事了。”
小床底部安了四个滚轮,姜糖蹲下身将固定装置拨开,推着小木床到书房门口。
“……你们这床在哪里打的啊?”余秋琴见这床还能四处移动,有些好奇。想起分床就又哭又闹满地打滚的小儿子,她有些意动。
姜糖拉开椅子坐下,“孩子爸爸找人做的,我也不清楚,你要打的话,回头我问问。”
“嗯,麻烦你了啊,小姜。”
“见外了不是。”姜糖笑了笑。
余秋琴思考速度慢,姜糖也不催。她问一句,姜糖解释句,等两人商量完又补充了好几条,太阳落山了。
温柔朦胧的余晖洒在翠绿青葱的树尖,与北方落日的肃杀不同,南方的落日显得格外柔美,映下道道剪影。
余秋琴抬头,视线透过格子窗,院子里的月季又开了,橙金色的夕阳落在鲜妍娇嫩的花骨朵上,她神色微动,面部表情不知不觉变得更柔和了,笑道:“你们两口子唷,挺有情调啊,我没说错,是叫情调吧?”
姜糖被逗得噗嗤一笑。
“你瞧,景美心情也美对不对?你要是喜欢也可以这样弄嘛,自己家都不折腾成自个儿喜欢的样子,多傻啊。”
有时候,生活还是需要点仪式感的。
“用庄重认真的态度去对待生活里看似无趣的事,不管别人如何,只要本正经认认真真把事做好,就能发现平淡生活中的乐趣。成天围着孩子转,在妻子和母亲这两个角色中忙忙碌碌,就是忘了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日子长啊,他们就会觉得你的付出是理所应当的,根本不值一提。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贤妻良母没什么不对,但将家庭孩子全揽身上,让男人做甩手掌柜简直是对自己人生的不负责。
姜糖来这里这么久,每次听军嫂们唠嗑便是儿子男人二三事,偶尔夹杂着别人的八卦,谈自己本身的很少,有那么个别人热衷打扮或是拽拽文还被人说上几句。
这氛围,实在窒息!
余秋琴若有所思。
姜糖意有所指的补了句:“花了心力浇灌的菜园子,跟随手扔让它肆意生长的荒地总归是不样的,你说呢?”
就像她对待侄女和双胞胎的区别。
并非囿于亲身血脉才会更加惦记,而是因为她在双胞胎身上花费了更多心思,而侄女毕竟偶尔逗逗,玩一玩,在态度上便完全不同。
又譬如符大生和贺司令对符横云以及贺虎的态度……
手把手教养的孩子在心里的地位总归有那么些特殊。
……
余秋琴长了张温婉的脸,可骨子里还有几分果决。
回去后又细细想了通,第二天便催着姜糖块找郝新梅去了。
钟政委家跟其他屋子永远敞着门不样,随时都是关着的。姜糖手抱着孩子,手在门上叩了叩。
敲了两次后,屋里才传来慢吞吞的声音:“……来了。”
开门的是郝新梅的远房亲戚。
她笑着打招呼:“找新梅啊,她还睡着,先进来坐,我去叫她。”
余秋琴侧首看姜糖,有些诧异。
姜糖眼观鼻,鼻观心,轻微摇头示意她收敛下表情,“麻烦了。”
大婶子越发客气,连连说没事,去敲郝新梅卧室门时也是特别小心,姜糖眉梢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听说这位阿姨很早前就过来照顾郝新梅了,她胆子着实不小,x人帮没倒前就敢雇保姆,就不怕被有心人捅出去扣一顶资本主义的帽子吗?
郝新梅自是不怕的。
她披着大红色的羊毛披肩,用心画了眉,涂了口红。
与上回请客吃饭时的素净低调差别很大。
“别客气,都坐啊。”她拢了拢披肩,伸手在大宝小宝头上摸了摸:“才几天不见,又可爱了唷。”
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喊了人,就被保姆带到一旁玩。姜糖直接将来意说了,等着余秋琴补充呢,转头看,余秋琴紧张得呼吸都便急促了,脸上满是忐忑,可想而知精致少妇郝夫人给她的压力有多大。
余秋琴说得结结巴巴,郝新梅嘴角依然挂着笑。
没说可,也没说不可。
余秋琴就更紧张了,她忐忑的舔了舔嘴唇,底气不足道:“你觉得咱们这想法咋样?”
“挺好的。”郝新梅笑着说。
余秋琴提着的心慢了几拍,又听她说:“我抽空会跟叔叔提的。”话音落下,她转身朝阿姨喊了声:“柜子里还有奶糖。”
“这么大的孩子能吃吧?”
姜糖眼神微闪,笑吟吟的拒绝道:“别给他们,正长乳牙呢。”
“是,小孩子牙齿没长好,奶糖容易黏在上头,万不小心咽下去还容易憋气,等你以后养了孩子就知道了。”余秋琴还有些懵呢,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过来商量正事的,咋郝新梅轻飘飘的句话就结束了,还不如逗孩子重要。
是以这话她没动脑子,只是听到两人聊天下意识就搭了腔。
说完就意识到不妥了。
军营里谁不知道郝新梅结婚七八年都没怀上呢,她刚才那话相当于捅人家心窝子了。
余秋琴脸上怪不自在:“对不住啊,我”
“没事。”郝新梅打断她的话,嘴角笑着,但眼底冷了下来,“你们说的事我会跟叔叔提,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再回房歇会儿。”
余秋琴有些手足无措,看向姜糖。
姜糖:“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对待姜糖,郝新梅话里的温度上升了丢丢,“嗯,赶明儿我去你家找大宝小宝玩。”
姜糖点点头,招呼两个孩子回家。
走了几十米远后,余秋琴紧张兮兮地问:“……这事,被我弄砸了?”
“算不上。”姜糖将布绳绑在大宝小宝的肩带上:“她把事揽过去了,咱们等着就行了。”
绳子刚绑好,大宝小宝就撒欢地往前跑,姜糖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不许跑,当心摔了”
刚说完,大宝摔趴下了。
他摔,连带着小宝也摔了。
姜糖揉了揉太阳穴,心说马上就要魔音灌脑,没想到两个孩子呆了两秒,就像找到了新玩具,在地上滚了两圈。
头更痛了!
“大宝!小宝!!”
“屁股痒痒了是吗?想要妈妈打你们吗?快起来。”把两个娃拉起来,姜糖拍掉衣服上的灰,言词严厉:“脏兮兮的,以后再这样妈妈不抱你们了,妈妈不喜欢脏娃娃。”
两孩子乖乖点头,睁着又大又黑的眼睛看着姜糖。
把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余秋琴也被逗笑了,指着小宝说:“你家这两个小精怪,惯讨人喜欢的,这大眼睛眨啊眨,谁能对他们生得起气啊。”说完孩子,她还是没忘了正事,“你说等着是啥意思啊,信咱们就不写了?”
顿了片刻,余秋琴声音压低了道:“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了,小姜,你说她是想揽功吗?”
“嫂子你那会儿答应我也是觉得这是一桩功劳吗?”
“当然不是。”余秋琴反驳。
她是真的被姜糖描绘的未来给惊着了,她是有闺女的人,就忍不住怕闺女遇到重男轻女的婆家。
遇到了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槐米听这种话听多了,真养成逆来顺受的脾气,受了委屈也不知道替自己讨公道。
“那就是了。”姜糖笑眯眯的,“谁提谁有功不重要,重要的是事能办成。”
“你说的是,对了,贺副团跟你说了没,附近又开始不安稳了,我家老岳说他又要出任务了。”
“哦?”
“肖营长他们前几天进山训练了还没回来,柴嫦还来问我了,听老岳没进山,她那个脸啊,拉得比驴脸还长。”
姜糖抿了下嘴:“山里情况很危险?”
“我看是。”余秋琴面露忧色,“我家老岳不爱把外头的事带回家,但最近每天回家脸色都挺沉重的,我看情况估计不太好,不过就算真不好,咱们除了担心也帮不上什么忙。”
姜糖“唔”了声。
余秋琴见她面无表情,眼睛不知道在盯什么地方,又好像在走神,忍不住长叹一声。
“你也别担心,我看不定能打起来。咱们国家多大啊,山那边听说还没咱们个省大呢,他们指定不敢。”她男人在这边呆了几年,每隔两个月对方就会挑点事,起点小摩擦,但总体来说伤亡率不高。
姜糖听了点头。
心说那可不是,人家就仗着有老大撑腰呢。
突然有点想拆枪械了。
因为郝新梅的话,写信这事就被按下了,过了两三天军营里也没啥动静,余秋琴从开始的期待也因为这几天的等待渐渐淡了下来,甚至还有点疑惑郝新梅到底提没提。
不过她一到郝新梅面前就浑身不自在,也不好主动上门去问。
只能又来找姜糖了。
事实上郝新梅确实提了,郝师长起初没放在心上,直到他妻子提了包招娣的事。
包招娣和梦诗结婚是组织上撮合的,后来包招娣三番两次在家属院折腾他也有所耳闻,在这件事上,郝师长多多少少有几分抱歉,毕竟梦诗本人很有能力,也是被他约谈后才答应结婚的,没想到配了个糟心的。
他细细琢磨,还真觉得这邪风得压。
当天就跟另几个师长通了气,几个师长回去跟媳妇说,没过两天,郝师长的夫人组织了学习会。
要求军属们都得去,地点就在食堂。
姜糖饭还没吃完,两个孩子坐在旁边的娃娃椅上,小手握着勺子慢慢往嘴里喂饭,喂勺漏几粒。突然听到喇叭声,小宝惊得抖了下,勺子啪嗒声掉在桌上。
符横云正要伸手,就见大儿子抓起勺子递回弟弟手里了。
也不知是控制不好力道还是怎么地,勺子打在小儿子嘴角,不严重,只是小孩儿皮肤娇嫩,登时就红了。
小宝愣了下就要哭,大宝另一只手就朝他嘴角擂去,将起的调又被摁回去了,“葛葛”
大宝淡定无比递了块胡萝卜过去:“乖,给你吃”
符横云:“……”顿时笑了,大宝这小子,到底是天然黑呢还是真照顾弟弟啊?
姜糖飞快往他这儿扫了眼,傻笑啥呢。
“明天下午我到食堂上思想课,这边有设托儿所吗?”家里这两个小子乖起来时她恨不得抱怀里使劲rua,但捣起蛋也确实让人脑壳疼,小孩子说哭就哭,说闹就闹,人一多肯定哭啼不休。
“我来带。”符横云顿了顿,脑子里闪过郝师长的话,又想到前些天她琢磨的那些,本想问一问。
抬眸见媳妇儿一脸甜蜜的看着两儿子,面上并无异样,心里松。
倒不必说了。
学习会连续开了三天。
最后一天,包招娣羊水破了。
这是她的第四胎,过程极为顺畅,从第声痛苦呻吟开始,没到半个钟,孩子已经呱呱坠地了。
可惜事与愿违,依然是个女孩。
包招娣醒后得知老四是姑娘后便撒泼大闹了场,咬定有人拿丫头片子换了她的宝贝儿子,非让医院给说法,军区医院又岂是那么好惹的,遇着这情况根本没替她遮掩的意思,不出两天包招娣彻底出名了。
师长夫人一看这情形,嘿呀,学习会白开了啊。
思想工作显然没做到位嘛。
当即决定给包招娣开小灶补课。
坐月子,不能下床啊?没关系,几个领导家属主动上门。
不听不理?
那也不行,部队里不容许这样的刺头存在,思想改造不好就送回乡下去,几个丫头就留在军营里吃百家饭算了。
软硬兼施,包招娣再浑也只能憋着。
姜糖准备半斤红糖交给余秋琴,让她帮忙带去,自己则专心备考。
两周后。
“……诶呀,我的小祖宗哎。”姜糖将文具笔记本放到包里,赶紧把捣乱的两个儿子拉开,“妈妈自己收拾,你们到旁边乖乖的,自己玩好不好?”
“带杯子,爸爸说,说要多喝水。”大宝抓着大红色的保温杯往包里塞,边塞边指挥弟弟把兄弟俩的玩具拖过来,“妈妈,阔以带责个吗?”
小家伙仰着头,眼睛blingbling发光。
姜糖:“……”当家四口去郊游呢?她去考试有这俩小东西什么事啊。
姜糖好一顿糊弄,可算把兴致勃勃收拾行李的两宝哄住了。
次日一大早,两口子先将两个孩子送到余秋琴家里,便往军营大门赶。他们到得早,又等了会儿人终于到齐了。
家属院报名高考的共有五人,只有姜糖是军嫂,部队领导特意安排了车送大家到县城考场。
姜糖迅速扫视圈,家属陪考的就两三个。
符横云在其中尤其显眼,好几道目光落在他拎着书袋的手上。
她:“……”心里还怪难为情的。
开始大家有些拘束,车子行驶了十来分钟后,便有人小声讨论。
从消息传出一直到走向考场的现在,所有人都很激动。那种兴奋,那种喜悦,那种疯狂,以及复习成果即将被验收的忐忑……让他们此刻的心情格外复杂。
车子晃来晃去,天幕是黑的,霜露凝聚在草上,树枝上,散发着独属于冬日清晨的味道。
符横云手横在姜糖腰后虚扶着,免得车子摇晃时她撞到车栏杆。他特意穿了件深蓝色的羊绒毛衣,上头还带着别样的花纹,衬得身姿挺拔,雅致矜贵,特别帅气。
就是嘴上没完没了显得婆妈
“遇到不会的不要急,先把十拿九稳的做了。”
“刚才吃饱没,会儿再买几个包子吧。”
“好好考,媳妇儿你肯定行。”
“……”
姜糖:“……”别人都在抓紧最后几个小时,拼命复习背诵,探讨数学解题思路,他们俩却黏黏糊糊撒了车狗粮……任姜糖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偷偷拽了符横云袖子两下,偏生对方一副“你是不是觉得冷”的表情,关切的看过来,姜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稳住!
大伙儿心悬在考试上头呢,肯定不会注意到他们。
早上考的语文。
算上作文六道大题,题目不算太难,至少对于在题海战术中遨游过好长一阵子的姜糖而言是如此。但题目极具时代风格,政治色彩浓郁,姜糖写作文时尽量向政策靠拢,对国家未来发展的信心简直跃然纸上。
她答题速度很快,作文写完比考试时间快了半个多钟头。
姜糖开始检查,她将姓名和考号检查完毕确认无误后,才又检查前面几道大题的答案,等给作文捉完虫,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
考场里,试卷收起的唰唰声响起,间歇夹杂着兴奋,懊恼。
姜糖深深吸了口气,走出教室,出了校门就瞧见了在人群中等着的符横云,立马咧嘴笑着小跑过去。
两人静静对视了几秒,没说考试的事,也没做出过分亲密的举动,默契地肩靠肩往外走。
午饭在一处藏在巷子深处的民房吃的。
符横云事先给了钱,那户人家一早就炖了枸杞鸡汤,姜糖得空歇了四十分钟。
下午考的数学,还是同个教室同个位置。对姜糖来说,数学比语文更加简单。她几乎是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题目,心里有数后迅速答题。
她落笔很快,仿佛个无情的解题机器,很快到了附加题。
求曲线ysinx在0,π上的曲边梯形绕x轴旋转一周所形成的旋转体的体积。
这是考查定积分。
手有点冷,腿也凉飕飕的。姜糖轻轻跺了跺脚,奋笔疾书。
这次她提前交卷了。
部队的车就停在学校不远处,姜糖很快就找到了符横云。
“觉得难不难?”他将保温壶递过来,姜糖猛地灌了口,身体很快暖了起来。她笑眯眯地点头:“还好。”
“唷,这么自信?”
姜糖白他眼,娇气地哼了声。
那当然,搁上辈子她也是学霸呢,又花了心力复习,好几道题她都刷到过,哪能不会做呢。
“媳妇儿,你真不谦虚。”
这话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外面风刮着太冷,两人先上了车。车厢里就他们两人,符横云忍不住抱了抱姜糖,薄唇在她耳垂上碰了碰,但瞬间就放开了。
大掌包住她冻得冰凉冰凉的手指,“明天给你灌个热水瓶带身上?”
姜糖眉目低垂,头歪在他肩上。
闻言噗嗤笑出声:“……夸张。”
两人有搭没搭的说着话,渐渐地,所有人都出来了。
有人垂头丧气,有人喜笑颜开,几家欢喜几家愁。姜糖身体坐正,揣在符横云兜里的手也缩了回去,只笑笑着打了招呼。
世界上绝大多数考生从考场出来后,忍不住走上对答案的流程。
姜糖偶尔应上声。
第二天考政治和理化。
理化是她的强项,政治的稍弱,但有符横云帮着划重点,平日一有空便和她交流对各项政策的看法,虽不敢说答得多么标准,总归不会太差。
最后一堂考完,姜糖彻底放松下来。
老师将试卷密封,面上依然没甚笑容,只语气听着平易近人:“回去后,可以先评估好自己的分数,慎重选择报考的学校。”
差不多个礼拜左右,县教育局里通知大家去填志愿表。
想问一下分数吧,教育助理员也说不知道,只让她们估好分自己琢磨。
实际上,既没有参考资料,也没有报考指南,更没有老师指导,能琢磨出啥花样呢。
大部分参加高考的人连本省有几所大学招生都不清楚,他们更不明白本科、专科的区别。脑子里只有个想法,上大学,离开农村,改变命运,至于上哪所大学,要学哪个专业,这些通通不重要。
像姜糖这般目标明确的可谓少之又少。
姜糖第一志愿直接填了北方工业大学,第二志愿才是庆华,三四志愿空着没填。
填完志愿,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安心等待录取通知书就行了。
姜糖闲着无事,干脆开始教两个孩子数数念字,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
没想到这份安宁没持续多久。
“砰砰”
“砰砰砰”
“小姜,在屋里没?”
姜糖披上外套,几步走出去拉开门,“什么事啊?”话音刚落,怀里多了个孩子,姜糖心里惊,“……咋了这是?”
“她被包招娣打昏过去了,你先把小丫抱到医院去,哎哟,包招娣这天杀的疯婆娘哦”余秋琴说完,已经往包招娣院子跑了。姜糖搂着昏过去的小姑娘,大步往外跑,走了两步想到床上睡得正熟的两个小崽子,她眉心皱了皱,赶紧回头把门锁上。
到急诊室不足三分钟,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细弱的婴儿啼哭声。
“医生,看看这孩子,她被闷了会,现在都出不出声了……”
阵兵荒马乱,姜糖总算明白发生啥事了。
前几天包招娣娘家来人了,许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包招娣故态复萌,又开始打骂孩子了。
起初是骂几句,而后光是骂已经不解气了,昨天开始拿杯子砸大丫,但砸完人她又立刻抱着大丫连连哭着说对不起,不是故意打她,邻居知道她是生了女娃子气不顺,没好多管闲事。
谁知今天就整出大事了。
包招娣竟然想捂死小的。
没想到被大丫二丫撞上了,不知怎地发了狠,抄起板凳往大丫身上砸,二丫一急,挡上去正好被砸中脑袋。
登时头破血流啊。
……
姜糖:“……”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等梦营长赶到医院,姜糖才和几个嫂子回家。
就听人说,包招娣已经被公安带走了。虐待儿童,杀人未遂,辈子别想再出来。
姜糖暗戳戳的想,若是在严打时期,包招娣干的这事得吃枪子儿。
大丫姐妹四个离了这个妈倒是好了。
再辛苦也不会比从前差,就希望梦营长脑袋清醒点,回头别又找个心胸狭窄的新媳妇回来。
将近十二月底,分数下来了。
姜糖372分,既让人意外又不意外。
经过柴嫦的碎嘴,家属院里知道姜糖厉害的人不少,但具体怎么个厉害法,她们又说不清楚,只当她和钟政委家的媳妇样,是个冷傲骄矜的文化人。
等分数下来,“厉害”仿佛有了实质。
尤其是得知另外几个参考的人里,最高分只有283时。他们心里才有了初步概念。
送到部队的几封通知书没出啥意外。
私下动手脚窃取别人人生的事,也要看对方好不好惹。
到通知书被送到姜糖手里时,已经快过年了,整个部队都忙活起来。
出乎意料地是,录取她的既不是北方工业大学,也不是庆华,而是京市航空航天大学。
姜糖找到教育局干事咨询,又将中央高考相关的指导意见看了遍,发现其中有这样一条规定:录取学生时优先保证重点院校。
她的分数绝对属于拔尖的那一批,不会不符合北方工业或者庆华的要求。
只能是,航空大学迫切需要在理工方面出色的学生。
姜糖琢磨,忍不住小得意。
心情好了,对家里男人也温柔小意起来,倒是让符横云啧啧称奇。
符横云是副团长,平时管的事不多,但最近演练强度进步加大,他要处理的事就多了。每日天不亮就出门,晚上黑尽了才回来。姜糖听说有支五人侦察小分队受伤,敌人仓支换代了,杀伤力比之前强。
其中人小腿坏死不得不截肢,另一人头部中弹,躺在病床上还未醒来。
他心里郁闷,姜糖哪能察觉不了呢。
思来想去,迟疑着开了口:“我能看看你的木仓吗?”
符横云脱衣服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她:“想研究研究?”
“嗯,看看能不能改。”姜糖不确定能改到什么程度,但在省机呆了年多,参与了好几个重要的项目她也并非吴下阿蒙,“我想到训练场看看。”
“等我安排下。”
……
年,在华国人心里永远那么特殊。
不论是富裕,还是贫穷,在过年、置办年货这件事上总是惊人的致大方,舍得花钱。
不仅部队里的男人们忙,家眷们也忙。
姜糖关在书房里好几天,草稿纸堆了厚厚沓,正是头晕脑胀之际,嫂子们上门邀她赶集。
邻近的小镇上热闹非凡。
挑着箩筐,背着背篓到集市换过年钱的农人数不胜数。
柴嫦下车就朝百货商场跑,简直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余秋琴持家勤俭,不乐意将大头花在那些花里胡哨的享乐上,拽着姜糖往农贸集市走。xündüxs.ċöm
要放在平时,投机倒把可是大忌。
但搁在过年呢,市场管理的干事们权当睁只眼闭只眼,华国人骨子里的人情味始终占了上风。
不出半小时,余秋琴满载而归,姜糖也被带着冲动消费了波。
“买啥排骨啊,没点油水,还贵得要死咧,那块板油那么好你都不要……”余秋琴对她的“没眼光”痛心疾首,跟挖了自个儿的心肝样。
姜糖笑笑不说话,有得选的情况下,家四口都不爱吃油腻的肥肉。
余秋琴只是随口念叨两句,很快便话题转:“我男人前几天回来说,恐怕咱们得搬到镇上过年了,你说对面那屁大一点的地方,咋那么不消停,也不让人过个安心年。”
“贺团长咋说,要撤到镇上吗?”
姜糖凤眼微眯,摇头:“没提。”
符横云这几日早出晚归,但还有心思逗孩子玩儿,想必事情还在掌控之中。
“想好好过个日子咋就这么难呢,到处都有人来打咱!都说人当兵,全家光荣。那些高深的道理我不懂,没随军前,我就觉得男人当兵好,工资高,媳妇孩子在村里体面,大队长也得给几分面子。烈士家属呢,还有补贴和优待。等来了这里,嘿,看着他三天两头受伤,我这心里啊,怪不是滋味的。”
姜糖侧目。
余秋琴羞赧地笑了笑:“不怕你笑话,老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结婚前我跟他只见了两面,要说好感那指定有,没有我就不给他当媳妇了。但过日子跟又是另一回事,他常年在部队,公婆兄弟都指着他给钱。给他们多了,我跟槐米母子几个就少了。饭桌上吃啥,吃多吃少,那都得看人脸色,哪有心思跟你们这些小年轻样谈情说爱呢。”
“我就盼着他自私点,拿我当外人没事,多想想自己的娃。”
等到了这边才知道,谁都不容易。
她觉得男人对小家不上心,太看重成了家的兄弟,对侄子比对儿子闺女好。可自己也做得不对,婆婆想方设法捏着钱,好的想不起她,啥活重啥活累就推她头上,口口声声她苦一点,是为老两口的大儿子尽孝。
她只在心里埋怨却一次没跟男人提。
在他心里,兄弟和父母被时间和距离美化了无数遍,不知道人是会变的。
矛盾就是这么产生的。
两口子感情热乎起来,还是在随了军后。
“……你年轻,但你心里比我敞亮。”
余秋琴大方称赞:“从你身上,我学到不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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