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务兵叫张立人,平时大家叫他小张。
小张看上去二十出头,皮肤黝黑,笑的时候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大白牙在黑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见一家四口出来,小张赶紧迎上前,先看了看符横云,又看看左手左手各抱着一个娃的姜糖,一时间有些不敢认,结结巴巴喊了声:“团长,嫂、嫂子!”
他挠了挠头,赶紧打开车门帮着符横云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后座。
姜糖已经把小宝塞到车里了。
小张转身正要帮她,又怕自己太鲁莽唐突到团长的媳妇儿。
他还是觉得不大相信,毕竟团长之前打结婚报告时,首长还念叨了好几回,说可惜了,团长家里要是没出事哪至于娶小地方的知青呢。虽说知青这个名头好听,可下乡的知青在他印象中就跟老家的村姑没区别。
刚下乡时她们兴许保持着城里人的讲究,但待上几个月,保管跟村里人一样面黄肌瘦。
时间越久啊,越跟乡下妇女没啥区别。
哪像贺团长媳妇这样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漂亮得令人扎眼啊。
就算跟首长家的千金站一块,也不差什么。
“嫂子,我叫张立人,叫我小张就好了。”等人上了车,小张拉上车门,笑得腼腆。
“你好。”符横云坐在前座,姜糖把老大放在他腿上,自己跟小的坐在后座,顺嘴谢道:“同志,回来这一路多亏你照顾他了,谢谢啊。”
小张瞪大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想到团长媳妇看着有些疏离不好接近,但其实人挺好的。
作为勤务兵,小张平时见军属的机会非常多,偶尔会帮着其他团长接家属,一听到他是勤务兵,有的人根本不掩饰,脸上的表情直接就带了不屑,心安理得德使唤他。
小张也不怨。
但被尊重、被感谢总归让人心情愉快。
他心里很是受用。
小张发动汽车前扭头看了下旁边坐着的贺团,以及乖乖坐着的孩子。
心里忍不住惊叹。
乖乖!
不愧是团长和嫂子的娃,长得也太漂亮了,这鼻子、这眼睛,简直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
一家子都好看得不得了呢。
也不知长大了会不会更像贺团。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到县里农机站。
此时差不多九点半,师父赵明德在农机站大门口等着,他思忖着徒弟要搭什么车回来。就见一辆绿色军车缓缓开过来,在他面前十米左右停下了。
赵明德挪了下伞,头往前伸,眯着眼瞅了瞅,一个小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好奇地看着他。
随即偏头看了下车里,再探出头时开心地朝他挥手,奶声奶气地喊:“赵爷爷!!!”
他一喊,后座又冒出个娃儿跟着喊。
赵明德一愣,随后乐得眯起眼:“哎,我的乖徒孙咯。”
两个月不见,话说得更利索了,就是越长越像爹,赵明德嫌弃地瞥了前座的符横云一眼,“哼。”
符横云:???
他啥时候惹着赵师傅了??
可赵明德很快将视线转到姜糖身上了,“下着雨呢,咋还带着两个小的出门?”
姜糖打开车窗,“出门时还好好的呢,谁晓得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
还好出门前她习惯性带了伞。
姜糖不禁自夸,她真是个机智girl呢。
“师父,快上车。咱们直接到大师兄家里吃喜酒去。”
“伞有几把,不够的话我再去取两把。”
“……”
郭明不住县城,他住在胜利村。
胜利村跟光明村就隔了一条河。xündüxs.ċöm
路很不好走,一路都抖来抖去,姜糖一面担心孩子哭闹,一面担心符横云腰腹上的伤。哪知道两孩子胆子忒大,特别不怕生。
一个缠着小张叽哩哇啦的说话,一个已经爬到师父腿上,玩着玩着还睡着了。
胜利村虽然就在光明村隔壁。
但到了岔路口,从马路就能看出两个村子的区别。
光明村的路更宽,面上铺了碎石子,走路开车都不容易打滑。而胜利村则是最寻常的泥巴路,天晴时还行,一旦下雨便是泥泞一片,坑坑洼洼,稍不留神车轮就陷入泥里。
就算小张车技再好,这车开得也分外艰难。
轮子时不时陷到泥浆中,车子不断发出“嗡嗡”的挣扎声。
特别费劲。
姜糖看着这没有尽头的泥巴路,暗暗腹诽,胜利村的村干部实在失职。
村里土质水源条件都跟光明村差不多,光明村多了一个果园,胜利村没有果园却有一个养猪厂。两边能创收的条件差不多,但两个村的生活状况,精神风貌差别非常大。
光明村的果园因为尽心养护,每年能给村民带来二十块到三十块的收入。
可胜利村的养猪厂呢,不知道怎么养的,每年交了任务猪,家家户户分个十来块就不错了。
又譬如,这种歪歪倒到、风雨飘摇的茅草屋,光明村就几乎没有。
大队长陈红军每年入冬前就会组织村里人帮着检查各家各户的房子,能补的直接补。至于花不花钱,得看怎么补,若是只用稻草和木头,不需要买塑料薄膜遮屋顶,那就管个饭就成。
这样的安排,几乎每家每户都能受益。
尤其是对那些劳动力少又穷的人家而言,至少不用担心冬天房子突然塌了,或者人被冻死。
在这一点上,姜糖十分佩服陈红军,他确实做到了为人民服务。
所以,一打眼见到好几幢危房,这心理落差……
甭提了。
如果她是胜利村的村民,天天看着河对面小日子红火,她觉得心态迟早得崩。
赵明德帮着指路,车子拐了两个弯,终于到了郭明家。
四排三间屋,房子周围都是竹子,因为下着雨,院子上方挂着遮雨的彩色油布。目测有三、四十平米,算下来不便宜。
看来大师兄挺满意这门亲事。
一听到院子外头传来机器的动静,坐在院子里打牌的人抬头一看,哟,军车啊!
郭明这小子还有一门当军官的亲戚?
负责招待客人的郭家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往外走出来了些,笑脸相迎道:“同志,你们是找郭明的吗?你好,我是郭明的表哥,叫章成,你们带伞了不?没带伞的话先在车上等等,我回屋里拿伞去。”
符横云探出头,温和地笑道:“带了,这位同志不用麻烦了。”
章成退开,符横云从后座接过伞,抱着大宝下车。
小张拉开后座车门,见姜糖去扶赵明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嫂子,要不……我来帮你抱一会儿?”
“我弟弟妹妹都带过,我会抱……”
话还没说完,姜糖就把睡得跟小猪似的皮猴子从师父腿上捞出来,往小张怀里一塞,笑眯眯道:“那就麻烦你了,这小子又爱闹腾又贪睡,睡沉了太重了。”
说着松了口气,一副“你真是帮大忙”的样子。
“……”
小张一手撑着伞,怀里突然多了软乎乎的一团,有点反应不过来,没想到团长媳妇看着矜贵得跟早些年的千金小姐似的。
实际上,真是个爽快人啊,这么相信他。
姜糖把儿子丢出去后,就扶着师父下车。
郭明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跑了出来,迎上前:“师父!”
赵明德“嗯”了一声,“成家立业,结了婚更要用心工作啊。”
郭明老实点头,丝毫没察觉到大喜日子还被师父训诫是件下不来台的事。赵明德也知道他憨得过头,没再说别的,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封:“结婚是喜事,不知道你这缺啥,你回头自己买去。”
郭明红着脸,连忙推拒。
他哪能要师父的钱呢,不行,坚决不能要。
直到赵明德拉下脸,郭明才不得不收下。
这会儿离中午开席的时间还早,院子里坐着的都是郭明本家的亲戚。
以及新娘子的娘家人。
他们是知道郭明有个师父的,也知道郭明在农机站一干好几年,一直顶着个学徒的名,私下里当赵师傅难伺候得紧,没想到人家出手大方,那红包的厚度一看就不寒碜。
更没想到赵师傅的另一个徒弟这么有来头。
瞧瞧这车,还有专门的司机……
这可不是一般人啊。
送亲的娘家人见姜糖乐呵呵的跟郭明说话,对这个师兄十分亲近的样子,心下对女婿又多了几分满意。
嫁闺女,嫁闺女。
图的不就是下半辈子过得好吗。
他们本本分分做人,也不图女婿攀上啥达官贵人,但再穷的人有门富亲戚啊那就是底气,好歹不至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
“闺女儿,你们一家来坐这桌吧,正中间不漏雨,免得把两个小的给淋着了。”郭家亲戚将赵师傅领到长辈那一桌,然后热情地招待姜糖一家人。
“行,谢谢婶子了。”
“嘿,小伙子,你也过来坐啊,站着做啥。”
小张有点不自在,转头看了下符横云,见符横云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才跟着大娘坐下。
就听招呼他的大娘又说:“哎哟,当兵的啊,当兵光荣啊。在哪里当兵啊,娶媳妇了没,家里几口人,喜欢啥样的姑娘……”
这一连串问题砸下来,没见识过媒人阵仗的小张懵圈了,害羞了。
他求救地看着符横云。
团长,快救命啊!大婶大娘的热情太吓人了!
符横云悠哉悠哉笑道:“对啊,小张,喜欢啥样的姑娘直接说,乡亲们热心肯定帮你张罗好。”
小张:“……”
“看,你领导都说好,对了,小伙子,那是你领导吧……咦,我咋觉得有点眼熟呢?”热衷牵媒拉线的妇女看着符横云的脸,越看越觉得熟悉,扭头跟别人一嘀咕,“哎,你不是,光明大队的符,符大生家的大儿子吗?”
前年她给符铁牛安排姑娘相看时,恰巧见过符家大儿子,叫,叫什么来着?
“嗯,我是符横云。”
“哎哟,真的是你。”妇女声音洪亮,一拍手激动地换了桌,坐在符横云对面,“瞧瞧这俩孩子,长得真好看,像你,也像你媳妇儿。”
她这么一嚷嚷,郭家不少人也认出符横云了。
“哎哟,真是符铁牛他哥啊?”
“……这哪里凶啊,斯斯文文的喏,看抱孩子的姿势就知道人不坏。”
“人不可貌相啊,他狠起来可比吴麻子和陈二狗厉害,你看吴麻子当初跟人狼狈为奸骚扰那些女知青,后来咋突然老实了?惹上这煞神,被打了呗,啧。”
“这不是为民除害吗?吴麻子那砍脑壳的唷,你是外村的不知道的,我跟你说,你别说出去啊……我瞧见他大半夜钻大哥屋里了,这种人啊,就该被打死!!”
“……”
符横云前几年名声是真的响彻附近几个大队。
成天逗猫弄狗、不学无术,围着龙温山四处瞎转悠。
谁提起他的名字啊,就直摇头。
可奇怪就奇怪在,你要问他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反正印象里,他就是地痞流氓中的一员,不学无术就算了,为人还特别凶横,动不动就打架。虽说跟他打架的人也不是啥好东西,不是偷鸡摸狗就是纠缠女同志,但符横云每次下手都忒重,被他打过的人,无一不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
这么一来啊,大家对他的观感就有些复杂了。
没想到两年不见,浑小子当爸爸了,看这架势还成了军官。
可不得让人大跌眼镜啊。
村里人觉得神奇,小张更觉得魔幻,他整个人坐得笔直笔直,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啥时候
贺团长改姓了??
难道
团长冒名顶替了别的身份?!
唉呀,他是不是撞破了啥隐秘任务啊。
小张慌了。
更慌的还在后头,院子外正好又有客人来了。
捉着他的大娘嗓音高亢:“哎哟,桂芬你来了!你今天可比你家小子来得晚哦。”
闫桂芬翻了个白眼,先把礼走了。
才慢慢走过来:“啥小子,我家铁牛老老实实看家呢。”听说翠丫那个死丫头也要来吃酒,她干脆把铁牛锁在屋里了,免得被翠丫缠上惹一身腥。
陈媒婆哈哈大笑:“我哪是说铁牛啊,我说你男人的亲儿子啊。”
闫桂芬横眉怒目,听见这话没来得及往她指的方向看,光顾着生气了:“你啥意思啊?少到处传我家的瞎话,我家铁牛就是他符大生的亲儿子。”
说完,对上陈媒婆讪笑的眼神。
闫桂芬扭过头,惊讶道:“符横云!”
喊完立刻想起这是胜利村,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她立马扯出笑容,“你啥时候回来的,咋没跟家里说一声,这大雨天的我和你爹也好到村口接你们。”
“哎哟,两个小乖乖长这么大啦,让闫奶奶抱一抱。”
这变脸速度……
不知情的人还当后妈跟继子一家其乐融融呢。
等着看笑话的陈媒婆表情瞬间凝固了。她正想怎么才能扳回一局,余光瞥见翠丫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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