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饭格外迟,饭半生不熟,青菜叶子也炒糊了。
大家异常沉默。
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哪怕凳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都能惊得众人抬头。
姜糖倒是四平八稳,一点儿也没有询问他们的意思。
旁边苏丹叶已经瞟了她好几眼,吐槽欲空前高涨。
偏偏姜糖面无表情吃东西,她只能遗憾地收回视线,欲言又止。
“吴芳,一会儿吃完饭你就搬到别的屋里睡。”尹秀眉表情麻木,声音却痛恨非常。
吴芳柳眉扬起,“凭什么?你看我不顺眼可以自己搬出去,反正苏丹叶屋里还有别的床空着。”
她要是搬出去,岂不是代表她心虚,怕了尹秀眉?
若真是她把陈三狗的事说出去,她也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但这事儿既然不是她干的,那尹秀眉就别想着往她头上扣屎盆子,“我说了,咱俩吵架当天,我确实想过把这事透出去好报复你。但我没这么干,信不信由你。”
这个秘密是对付尹秀眉的杀手锏,她本来就没想这么早用。
鬼知道那些长舌妇从哪儿知道的?不会是陈三狗喝多了,自己说出去的吧?
想到这儿,她心里又忍不住涌上一阵快慰,婊里婊气道:“你光盯着我,咋不去跟陈三狗对峙,问一问是不是他说出去的?反正男人嘛,说漏嘴无非多一桩风流韵事,别人调侃一阵子就过去了,他不亏。”
听到这儿,姜糖抬起头,若有所思。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小兰的脸,正巧瞥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姜糖瞬间明白了。
尹秀眉麻木的脸上迸发出惊人的恨意。
她看着吴芳讥诮的脸,冷笑一声:“行啊,爱搬不搬,万一半夜我梦游,一剪刀把你捅死,做了鬼可千万别来怪我!”
吴芳当真被吓住了。
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尹秀眉此时恨毒了她,未必不会狗急跳墙,为了一时之气,若真赔了小命,她都不知到哪儿喊冤。
她心里已经有了退意,面上却强装镇定:“呵,搬就搬,可别以为我是怕了你,我只是不想跟神经病纠缠不休。”
屋里男知青们没怎么发表意见,实在是,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骂的,该劝的,下午已经尝试过了。但谁也没有无限宽广的心胸去包容两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说到底,虽然大家都是知青,又同吃同住,理应与兄妹一样亲近。
可再怎么样,也不是真的兄妹。
此时,二人明显已经势如水火,吴芳干的就不是人事,不管谁来问,他们都觉得下作又无耻。
可事情已经出了,他们就算帮着尹秀眉谴责她,也于事无补。
至于要不要为了知青点的表面平静而劝尹秀眉大度宽容……
没受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谁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去拉偏架,那叫脑子里有泡。
姜糖也效仿他们的做法,一言不发,充耳不闻。不管两人争执得多么厉害,她始终很平静。
而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吴芳抱着铺盖卷,狼狈走进苏丹叶的屋子。
“姜糖!”苏丹叶门也没敲,气势汹汹跑进来,随后委屈巴巴道:“我不想跟她住一个屋。”
姜糖觉得无奈,简直哭笑不得。
果然凡事还得看参照物,她之前多烦苏丹叶啊。
又玻璃心又爱道德绑架,还特别喜欢当搅屎棍,稍稍占了上风就露出小人得志的模样。可比起事事不饶人的吴芳和背地里手黑心黑的谢小兰,浑身都是小毛病的苏丹叶居然不那么讨嫌了。
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给了她两人关系还行的错觉,自从夜探郑红梅家那次后,苏丹叶就一副“本小姐原谅你的无礼了,咱们重新做回朋友”的样子。
有啥八卦,甭管姜糖感不感兴趣,她小嘴叭叭叭地,姜糖是不听也得听。
大多时候,她能顶着姜糖的冷眼单方面进行友好交流,并且完成自我感动成就。
这牛皮糖本事,姜糖自叹弗如啊。
像眼下这般,姜糖还没开口,她已经吐槽了一篇八百字作文了。
就很无语。
姜糖:……
你不想住,你觉得她坏得登峰造极,找我说有啥用啊?我也不能把吴芳赶出去啊。
不过她到底没说出口,相反,还难得温柔地安慰她:“白天她得出去上工,晚上你就当没看见她就行了。”她和谢小兰同住一屋这么久,两人一向没啥交流,谢小兰不来招惹她,她就当屋里多了个移动家具。
苏丹叶差点原地跳脚:“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哎,你都不安慰安慰人家!”
姜糖:“……”
我谢谢你了,还是别把我当朋友了。
她沉默了一会,在苏丹叶要使耍泼打赖前这一招前,幽幽说道:“戏过了啊。”
苏丹叶表情一顿,嘴角抽了抽,干笑道:“呵,呵呵呵……习惯了,习惯了。”
见姜糖拿了扫帚进来,苏丹叶无比殷勤地抢过扫帚,讨好道:“你觉得……我换个屋怎么样?”
“可以啊。”姜糖以为她打算换到尹秀眉的屋里,回答得非常爽快。
苏丹叶笑得美滋滋的,点头说道:“那行,我帮你扫完地就搬东西。”
她算是看明白了,屁大个知青点,谁都不是善茬,各有各的毛病。比起其他人,苏丹叶觉得几个人里就姜糖最好懂了。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她其实是最好相处的人。
看尹秀眉的遭遇,苏丹叶对吴芳是又害怕又不屑。
她那点心眼子,也就能耍耍嘴皮子逞逞口上威风,给人心里添点堵,就算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干不出那么厉害的事。
万一尹秀眉心里脆弱,可不就被逼死吗?
要真跟吴芳睡一个屋,她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咦!这个女人简直坏得肠子都流脓了。
某种意义上,苏丹叶真相了。
姜糖见她麻利地把屋里打扫一遍,就快活得跟只小鸟似的跑回自己屋里收拾行李,无奈地笑了笑。
结果没过一会儿,谢小兰收拾好全部东西出去了。
苏丹叶乐颠颠地搬了进来。
姜糖:“……”
“你不是要换到尹秀眉那儿?”
苏丹叶眼珠转了转,一脸无辜:“谁说的,没有啊。她现在啊,肯定偷偷哭着呢,我才不去自讨没趣。”
姜糖:“那谢小兰……?”
苏丹叶摆手,一边将床单铺好,一边笑道:“那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贪财鬼,只要五块钱,她就同意跟我换了。”
说起谢小兰,她还特别得意:“从第一天到这儿,我就知道她爱钱,别看她平时装得很厉害,口口声声说自己来自发达的大城市,嫌弃咱们是小城镇来的乡巴佬,其实啊,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她比咱俩穷酸多了!”xündüxs.ċöm
“哎,虚荣使人面目全非啊。”
“是哦。”
她想提醒苏丹叶照照镜子去,又一想,如果她这样说那苏丹叶肯定没完没了,索性闭上嘴。
姜糖躺在床上,完全将苏丹叶的声音当成了催眠曲。
偶尔撩起眼皮,用单音节回复她,表示自己还在听,然后苏丹叶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说得更起劲。
……
第二天,姜糖起得最早。
例行锻炼一个小时,她给大家做了杂粮粥。
姜糖注意到,月初发下来的口粮已经不剩下多少了,按照每人每顿吃六成饱来计算,顶多还能坚持四五天。
如今才月中,那就意味着至少有一个礼拜,他们没有粮下锅。
可村里每个月发给新知青的口粮是绝对够吃的,并且,她到这儿这么久,从来没放开肚皮吃过。
每顿饭用多少粮,都是有定数的。
按理说,他们的口粮宽裕,就算老知青们公分差点,大家一个灶头吃饭应该是够的。
那么——
粮食哪儿去了?
等大家起床洗完脸,姜糖就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许庚他们不大会做饭,平时不到灶房里,对口粮剩多剩少不是很有概念。
他们呢,一般负责挑水砍柴,干重活儿。
而灶房里的事,由几个女知青轮流来。
听姜糖一说,许庚脸色当即就不好了,他沉声问道:“少了那么多?”
姜糖点头。
这个月有好几天是洋芋饭或者红薯饭,怎么煮的呢,就是炖上小半锅红薯,上面铺上薄薄的一层米饭。平时九个人需要煮两碗米,而多加红薯便只要小半碗米,甚至更少。
姜糖细细一想,吃红薯饭那几天,正好轮到尹秀眉做饭。
她不会偷偷昧下大家的粮食了吧?
姜糖能想到的事,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
宋虎脾气急,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问尹秀眉:“是你拿了大家的口粮?”
尹秀眉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开脱,但看到大家眼里明晃晃的指责时,也不知道怎么,似是赌气般突然脱口承认了:“是。”
“为什么?”许庚叹气。
口粮有多重要,她不知道吗?她还记得当初刚下乡时,大家忙得手上脚底板全是血泡,也只能赚3、4公分,到了月底发粮完全不够吃,只能想方设法跟村里换粮食的窘境吗?
如今景况是好了些,但也只是饿不死,她怎么能那样做?
“粮食你藏在哪里了?”
许庚语气温和。
他心里越恼,面上越不显端倪。
“吃了。”尹秀眉心里升起淡淡的不安,但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红梅她男人赌钱输了,偷了她辛苦攒下来的血汗钱,她婆婆骂她没用管不住陈兴旺,故意不给她留吃的,我看小丫可怜,就挪了一点给她救急。”
她起初还是忐忑心虚的,但说到后面,就渐渐理直气壮起来。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帮红梅,但不管咋样,红梅是咱们知青点出去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如果觉得我做错了,借给红梅的那份粮食大不了就当从我的口粮里扣的。”
这话把大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姜糖再冷静,也忍不住火气上头了。
她看着尹秀眉:“你觉得自己特别伟大是吧?你觉得咱们全是冷心肠,就你一个是好人,是吗?”
尹秀眉回看她,眼神倔强,难道不是?
“你借给郑红梅的粮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凭什么不经过大家的允许就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赠给别人?就因为你觉得她可怜,你便圣母心发作了,理所当然地要求所有人一起承担你‘善良’的后果……”
“不,你不用说了!”尹秀眉心口跟扎了根针似的,尖锐地疼,“我已经说过了,就从我的口粮里扣,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她两眼猩红,愤怒的看着姜糖。
嘲讽眸光嘲讽,掀起唇角,继续说道:“你的口粮?你的口粮够补这个窟窿吗?因为你的伪善,咱们九个人要断粮了,现在,可不可以麻烦你再善良一次,把送出去的粮食要回来?”
“善良从来不是慷他人之慨。如你这般的“善良”比明火执仗的狠毒更加可怕!”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娘道文女主后[七零]更新,第 33 章 第 33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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