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径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是从何时开始喜欢我的?”
是从多年前凉州初识开始?还是从多年后洛京再见?
谢晗笑了笑,“我与你说过,是桓城别院重逢开始。我这人素来不喜欢说谎,尤其是当着你的面。”
“为什么会是我呢?”元瑶别过脸,轻轻道,“明明你之前……”
“我也不知晓。”他说,“我隐约觉得你有些变化,却又说不上来这些变化究竟从何而来。后来元叔叔说,当初元家家主请巫医为你诊治,想来,或许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
“后来,你被突厥细作掳去,我前去义庄救你,因此伤口崩裂。你对我说,我也是□□凡胎,以后受了伤,不要再忍着装作无事。”
“过去的十年,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恰好那时,一缕长发从她的玉肩坠落,他悄悄收拢五指,握住了那缕青丝。
“再后来,我被陛下派去宁州,你和音笙跌落山崖。闻悉消息,我连夜入山找寻,以为你们会在原地等候,却没想到,你背着音笙走了整整一日,想要带她回去治伤。”
“瑶瑶,其实你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柔弱。”
若说元瑶此刻心中没有半分动容,那定是假的。
她抿唇浅笑,长长的睫羽下盈着点点泪光,想接话,却不知应从何说起。
谢晗握住她的手,“答应我,好不好?”
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二楼某间屋子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坠地。
两人循声望了过去,谢晗旋即反应过来,“是元叔叔的屋子。”
元瑶被他牵着跑到二楼,推门进去,元徵瘫倒在地,四肢抽搐,唇边溢出一道血线。
“义父!”
元瑶蹲在他身侧,颤抖着为元徵揩去唇边血迹,却仿佛也永远擦不完似的,血的颜色从殷红变得乌黑。
“像是中毒的症状。”说着,谢晗将元徵从地上抱起,重又放回床上。
很快,近卫带着郎中赶到。
郎中搭脉,很快禀道:“元先生身中蛊毒,先前一直用药压制,今夜突然晕倒,乃是毒发。”
元瑶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着,紧张地询问:“可有什么办法解毒?”
郎中摇头,后退一步,撩开袍摆跪下,“请宣平侯恕罪,此毒乃南疆蛊毒,已过解毒的最佳时机,毒素日夜积累,深入骨殖,即便拿到解药,也无用了。”
谢晗道:“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郎中沉思片刻,道:“暂时先用汤药压制住毒发,吊着一口气,至于能不能醒来,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谢晗扶起郎中,请他开一副解毒的药方,安顿好众人,叮嘱音笙务必照看好元瑶与元徵,旋即提刀出去。
“你要去哪里?”元瑶追过来,牵住他的衣袂,“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那群人日夜盯着,想必他们早就知道元叔叔中毒一事。”谢晗冷笑。
他没给她反应的机会,轻轻拂开她的手,大步流星而去。
这一路下来,他早就摸清那群暗探的行踪,他们会在距离驿馆两里地外潜伏。
哒哒的马蹄声划破冷凝肃静的夜,一座毫不起眼的屋舍前,谢晗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踹开两扇木门,径自往里行去。
黑夜中,很快有人现身,向他抱拳:“不知宣平侯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谢晗将手按在刀柄处,“我叔父的蛊毒,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默然不语,下一瞬,谢晗抬脚横扫过来,他双膝跪地,长剑铮然脱落。
谢晗踩着他的肩膀,用刀鞘抵着他的后背,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事情既已败露,谢晗迟早会知晓,与其为皇帝母子隐瞒,还不如挣个活命的机会。
那人终是答道:“元先生离京之前,身中蛊毒,李太后同他说过,只要他帮忙办成一件事,便将解药赠予他。”
“何事?”
那人犹豫了下,目光闪烁:“秘密诛杀元氏。”
皇帝母子怎可能真的放心让他带走元瑶?元徵是她最亲近的长辈,让元徵伺机杀了她,届时就算他再怒,也于事无补。
“多谢。”
下一瞬,横刀出鞘,凛冽寒光映入那赤影卫瞳中,喉头处一阵剧痛,他来不及反应,身体往一侧倒去。
其余十数人围了上来,谢晗翻转手腕,提刀应战。
他的武功本就在众人之上,没费多大劲,便诛杀了余下的赤影卫,只余下一个活口。
那人扔了剑,哆哆嗦嗦给他磕头求饶。
“解药在哪里?”
那人点头如捣蒜,跑回内室,很快捧着一个紫檀木小匣子出来。
虽然郎中交待,毒素入骨太久,就算服下解药也于事无补,可拿到药总比没有要好。
谢晗冷冷道:“我不杀你,烦请你回洛京,捎句话。”
“如若还有下次,我必定不会再选择隐忍,这只手,便是他的下场。”
刀刃落下,斩断他的右手,那人抱着身子缩作一团,不敢发出哀嚎,唯恐再次触怒他。
谢晗将横刀往他身上揩了揩,擦干血迹,神色漠然,携小匣子离去。
屋舍内,郎中正在为元徵施金针,元瑶伏在床边,眼里含着一汪泪。
这一个多月来,朝夕相处,元徵是真心待她好。
即便没有元小娘子义父这个身份在,她同样会为这位和善可亲的长辈意外遭罪感到难过。
谢晗看了她一眼,取出匣中的那枚药丸,递给郎中。
郎中两指捏住,仔细分辨了药味,道:“这枚药并非解药,而是催发体内蛊毒的毒药。”
听闻此言,素来镇定如谢晗,后背也浮起冷汗,皇帝母子从来就没想过给元徵活路。
元瑶哽咽着道:“义父,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郎中作揖行礼,无奈地道:“姑娘,老夫医术有限,只能用汤药维系元先生的性命,至于究竟能否醒来,便要看有没有杏林圣手可以救元先生。况且,南疆的蛊毒,大多也只有南疆巫医会解。”
元瑶心知自己这样哭下去也没个办法,努力收住泪,起身送那郎中离开。
回到屋里时,谢晗拽住她纤细的腕子,“我会想办法救元叔叔。”
“此处距离凉州仅有百余里,待元叔叔病情稳定些,我们立即启程。到时我会在河西遍贴布告,寻访天下能解此毒的巫医,许以重金,请求他们为元叔叔医治。”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
元瑶点了点头,鼻头一阵发酸,谢晗帮她揩去泪,语气温柔:“瑶瑶,是我的错,我应该多一分戒备。”
她如何能责怪谢晗?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
又两日,一行人抵达凉州,暂在刺史府安顿下来。
得知堂姐回来,元欢自是欢喜得很,急忙赶来刺史府与堂姐相见。
久别重逢,可堂姐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开怀,眼底笼着淡淡的水雾。
元欢不解,“阿姐,你怎么了?”
“阿欢。”元瑶把她抱到膝上,递过去一块松子糖,“你还记得元徵伯伯吗?”
“记得的,元伯伯不是离开兖州好久了么?”
“他后来找到了我们,可是他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元瑶牵着她去探望元徵,元欢掌心握着松子糖,轻声唤“元伯伯”,未得到任何的回应。
“郎中说,如果寻不到治病的药方,元伯伯他至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元瑶低声解释,“他现在醒不过来,也听不见我们说话。”
元欢问:“阿姐,元伯伯为什么会生病呢?”
元瑶答不上来。
她曾拿同样的问题问过谢晗,起初他并不愿如实相告,最终还是教她逼问出来。
皇帝母子以她为耻,压根就没想过让她活着回到凉州,便想出一个阴损的法子,在元徵身上中下蛊毒,胁迫他伺机动手杀了她。
可是元徵硬生生将一次又一次的毒发默默扛过去,没有让任何人发觉,直至快要抵达凉州,毒素入骨,再也隐瞒不住。
她觉得自己除了拖累旁人,一无是处。
元瑶自嘲地一笑,轻拍元欢的肩,“我们出去吧,莫要打扰元伯伯休息。”
姊妹两来到廊下,远处,行来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手里提着药罐。
“元娘子,元先生的药煎好了。”阿瑀停下脚步,与她寒暄。
很快,他瞧见了元瑶身侧的元欢,登时瞠目结舌:“阿、阿欢姑娘?我莫不是看花了眼?”
元欢眨了眨眼,学他之前的模样,双掌合十,行了个礼,“阿瑀小师父,我们又见面啦。”
“多谢阿瑀。”元瑶接过药罐,柔声道,“我先去喂义父喝药,你两去玩罢,记得待会儿一同来正堂用午饭。”www.xündüxs.ċöm
阿瑀对刺史府并不熟,也不知要把元欢带去何处。
好在元欢已经随钟将军夫妇来过数回,知晓后苑西北角有一方人工开凿的小池子,筑有亭台,清幽僻静,方便叙旧。
她牵了下阿瑀的衣袂,示意道:“你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池边的小凉亭,元欢往他手心里放了一颗糖,“小师父,你为何也来了凉州。”
阿瑀攥着那颗糖,喃喃道:“我来凉州寻我的父母,阿欢姑娘你呢?我先前还以为你已经……”
元欢道:“阿姐不想让我留在洛京,便请谢侯爷想了个法子,瞒天过海把我送来凉州安顿,也好摆脱宫中的控制。”
想了想,她试探地问:“阿瑀小师父,你知晓我元伯伯生了什么病么?”
阿瑀摇头,“我也不知,那夜元先生忽然昏过去,再未清醒过来,谢侯爷便一直在为他寻访名医治病。”
初夏的风带着花木清香拂来,元欢垂下眸,怅然道:“好不容易,大家又在一块儿,可为什么上苍要让元伯伯遭这样一回罪呢?”
阿瑀不晓得应如何安慰她,急得抓了抓后脑勺,变得笨嘴笨舌起来:“阿欢姑娘,你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又说:“今日起,我每天为元先生诵经祈福,佛祖听到了,定会保佑元先生平安无恙。”
元欢道:“这世上祈愿的人太多了,佛祖未必能听见呢。”
阿瑀坚定地道:“那我就多诵几遍,日夜诵经,佛祖定会被我的诚心打动。”
元欢噗嗤一笑,轻声道:“你个小傻子。”
宁安元年的夏天,在北地的徐徐清风中,如约而至。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权臣的失忆白月光(穿书)更新,第 41 章 中毒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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