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晗淡淡一笑,“无事,只是觉得你的字遒劲苍逸,若非亲眼所见,便要以为是出自男子之手。”
元瑶蓦地反应过来,书中虽未明确提到过元小娘子的字迹,但她见过小堂妹抄经书,写的是一笔端丽清秀的簪花小楷,按理说姊妹两的字迹应该相差无几。
好在谢晗并未在这件事上继续追问,他将墨迹已干的花笺叠好,放入信封中,又道:“等后日我回了宫,就将此信转交元先生。”
元瑶想快点儿蒙混过去,点头称好。
寺里无趣得很,两人用过早饭,谢晗在房里待到午后,便说想去后山走走,问她要不要一起同行。
山里连下了好几日的雪,积雪堪堪齐膝盖深,元瑶便拒了他,说自己畏寒,不想出门。
谢晗也没勉强,带着两个亲卫,出了小院,往后山去了。
清羽峰的后山种着一大片白梅,梅林深处,有间草舍。
他命亲卫在梅林外等候,径自往林子深处的草舍行去,屋内有个僧人正在灶台前洒扫。
那僧人身形削瘦,唇色惨白,两颊隐隐透出青灰色,见他入内,双掌合十道:“宣平侯。”
谢晗抱拳还礼,“了空大师,许久不见了。”
环顾四周,不见那小沙弥的身影,稍稍放心了些,便又道:“阿瑀今日又去做功课了吗?”
了空答道:“这孩子勤快,虽未正式入空门,每天的功课是少不了的。”
厨房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了空将他领去堂屋,沏了一盏热茶,奉到他面前,“宣平侯救驾有功,深受陛下器重,今后打算在洛京长住下来吗?”
“暂无此打算。突厥虽退回塞外,可仍对北境虎视眈眈,河西尚不太平。”谢晗沉吟道,“冀州刺史贺恒搜刮民膏民脂,草菅人命,因他在朝中根基深厚,又有勤王之功,谁也不敢轻易啃这块硬骨头。陛下命我彻查此事,待这桩案子查清,洛京局势平定下来,我便回凉州。”
了空微微一笑,“带着那位元娘子一起走吗?”
谢晗道:“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我不能弃她不顾。”
了空未置可否,默了片刻,才道:“宣平侯,可否烦请你你把阿瑀也一并带上?我时日无多,不知还能照看他到几时,待将来我去了,他孤身一人在清羽峰,也没个依靠。”
“我养了他十数年,平日虽待他严厉,可心里是极疼他的。如今我快要去了,应该为他多做些打算。”他淡淡道,“您是个好人,顾念先帝的恩情,必定会善待阿瑀。”
谢晗嘴唇翕动,尚未来得及开口宽慰他,便听见他说,“您不必再花费心思为我请郎中了,生死自有命。”
“若您愿意,我便和阿瑀说。若您不愿,也无事,我会送他下山,让他学一门谋生手艺,日后也可自谋生路。”
谢晗看着他:“我会照顾好他。”
得到他的承诺,了空终于放心,再度向他行礼,“宣平侯,请回吧,再过一炷香,阿瑀也该回来了。”
谢晗并未多做停留,抱拳还礼,起身离去。
距离他第一次来这间草舍,已过去大半年有余。
那天黄昏他执着先帝的密旨,叩开草舍的小木门,名唤了空的僧人接待了他。
那僧人看起来形容憔悴,像是病了多时,仔细询问过他的身份,便又问,如今天下局势如何?
他答,突厥退至云州,北境尚未完全收复,三皇子与太子双双斗败殒命,陛下已立五皇子为储君。
了空若有所思,交给他一封信,说是阿瑀生母当年临终前绝笔,请他务必转交陛下。
那天他并未见到阿瑀,下山后,吩咐亲卫将信函送去淮州行宫,旋即奔赴云州。
后来,直至先帝驾崩,再未提过要将这流落在外的骨血接回宫中,只嘱托他,代自己照看好阿瑀。
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他和了空。
回到小院,元瑶正在午睡,眉眼娴静,少了几分往昔的秾艳。
谢晗走到床边坐下,静默端详她的睡颜。
饶是他再驽钝,也能觉察出她的变化,去岁洛京一别后,桓城别院重逢时,她非但不再抗拒与他相处,甚至偶尔还会有意讨好他。卂渎妏敩
他虽不清楚,她的改变从而来,可他内心更希望见到她像现在这样,及时舍弃无果的缘分,不困囿于前尘。
元瑶醒来时,望见他坐在一旁,眸光深邃。
“你回来了呀。”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声调软软糯糯的,“后山好玩吗?”
谢晗摇头,笑着道:“不好玩,除了苍茫青山,就是皑皑大雪。”
元瑶有点儿口渴,半支起身,想找杯水喝,“是不好玩,这清羽峰虽无趣,却也少了许多糟心事。”
谢晗会意,端起茶杯递到她唇边,“瑶瑶,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元瑶思索了小会儿,除了桓城别院和洛京,她还没有在其他地方长待过,也不太了解。
若一定要说个地名,那还是选凉州,那儿是元小娘子的故乡,也是小堂妹的落脚处,若她能去凉州,便可以和小堂妹做个伴儿。
不过,她并不奢望谢晗能把她弄到凉州去,只要他留在洛京,那么她就不可能离开清羽峰。
“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她轻轻道,“清羽峰便很好。”
谢晗看着她,到底没有将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如果他有办法带她去凉州,她愿意不愿和他一块儿走?
“谢侯爷,你这次去冀州,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谢晗收回心绪,道:“短则半月,长则一月,不会太久。”
元瑶估摸了一下时间线,若按照原书剧情,他回来时正好赶上元小娘子闹绝食要回宫,谢晗拿她没办法,只好将她送了回去。
令她感到疑惑的是,谢晗对于元小娘子提出的想要回宫这个请求,一直不肯同意,连之前元小娘子闹出过自残举动,被侍女拦下来,也没有换来他的同意。
不知为何,唯独那一次,他居然点了头。
元瑶又想,大抵他被原主折腾得没了耐心,毕竟这世上美人千千万万,不乏容貌相似者。
心中正想着这些,忽听见谢晗道:“你还记得……凉州吗?”
他的嗓音又低又缓,像是犹豫了会儿,才问出这句。
说来也怪,她穿成元小娘子后,承袭了原主的记忆,唯独对凉州的那段经历无什么印象,有的时候努力去回想,记忆却像被一团迷雾笼罩,朦朦胧胧的。
偶尔也会从迷雾里挣出一些回忆,譬如上次见元小娘子的义父时。
倘若谢晗追问,就像今天早上那样,她难保自己不露馅,于是道:“十二岁那年病了一场,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当初在洛京与她隔着屏风相见时,他曾得到同样的回答。
谢晗笑了笑,合衣躺在她身侧,“我累了,想歇息会儿。”
元瑶起身给他腾出地方,嗅到他衣袂间充盈着的淡淡梅香,“你去后山那片白梅林了吗?”
谢晗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元瑶穿好绣鞋,行至桌边,继续结那枚绛色剑穗,加上在玉珠刻字花费的功夫,估计得等到谢晗出差回来后才能送出。
不多时,他便睡着了,元瑶悄悄打量他的容貌,剑眉入鬓,鼻梁英挺,薄唇微微抿着,下颔弧线如刀削斧凿一般。
她收回视线,心道,的确是一张硬朗帅气的脸。
谢晗这一觉并没有睡很久,约莫一盏茶过后,外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他立时惊醒,眸光侧过去,见元瑶坐在桌边结剑穗。
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尚未反应过来,谢晗便已起身,将门打开。
门外,一个兵士单膝跪地,呈上密函。
谢晗阅过,剑眉微颦,冷冷道:“我知晓了。”
说完,转身回到内室,拿起披风,对元瑶解释道:“冀州那边情况有变,陛下命我即刻动身。”
他突然接到军令,便是一刻也耽误不得,元瑶踮着脚帮他系好披风,“雪天路滑,下山时多注意着点儿。”
又交待他:“记得早点儿回来。”
“我答应你。”谢晗抱了抱她,又道,“再过十来天,时晔就要到洛京了,他给你捎了一些凉州的特产,到时会亲自送到清羽峰来。”
两人话别后,谢晗提着佩刀出门,大步流星而去。
元瑶轻轻叹了口气,好像与他认识以来,一直都是她目送他离开,他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忙。
赵琛并非一位勤政爱民的皇帝,可他依然尽心尽力辅佐这位陛下,平定叛乱,四处收拾乱摊子。
她觉得,他活得有点累。
有了除夕的前车之鉴,这次,他抵达冀州后,便立马修书一封到清羽峰,信中报了平安,又问她近来如何。
元瑶提笔回书,洋洋洒洒写了两大张宣纸,觉得啰嗦,又怕打扰他,思来想去,只回了一行小字,平安,勿念。
又过两日,云珠被送回了凉州,临告别前,元瑶告诉了她小堂妹假死的事,让她安心去照看元欢。
小沙弥阿瑀又来过好些次,因上次没有把谢晗的行踪透露给他,元瑶略有些愧疚,便让音笙下山采买的时候,挑了些小孩子爱吃的糕饼送给他。
转眼,上元节将近,前来寺里求姻缘的香客渐渐多了起来。
这日午后,元瑶在小院里修剪花枝,觑见一人自远处行来,手上提着东西,一身黑衣,正是小半年未见的时晔。
“时将军。”元瑶率先唤了他一声。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权臣的失忆白月光(穿书)更新,第 34 章 记忆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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