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感这么强烈,一定是她某段时间内频繁关注的地方。
这种想不起要紧事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边慈重新坐下来,打开教材,聚精会神地盯着言礼的笔迹,试图刺激大脑,回忆起被她遗忘的细枝末节。
边慈想得入神,手机倏地叫起来,吓了她一哆嗦,思绪被打断,她有些怨念地点开信息。
是听读课的课代表的消息,今天她生病请了假,托边慈帮忙拍作业,眼看下课都两三个小时了,边慈还没把图片发到群里,特地来催促。
这件事确实是她的疏忽,边慈道了声歉,说自己马上就发,切换到相册,找到今天上课拍的图片,连带着老师上课的t一起发到了群里。
发送完毕,边慈切回相册。她的手机内存越来越不够用,这种一次性的图片,她总是用完就删,且每次删的时候总要往上面翻翻,看有没有一起没删掉的“漏网之鱼”,之前这个小习惯被言礼知道了,还笑话她得了强迫症。
大概是太闲了,这一翻不知不觉翻到了去年的照片,有些没什么内容的照片边慈也看得津津有味,全是高三的回忆。
这时,一张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照片映入边慈的眼帘。
细看之后,边慈才想起来,这时明织家里奶茶店的一面墙,那面墙写满了各科知识要点。
不过这张照片的重点也不是墙体本身,而是一行字,内容并不特别。
-反相振动正相反,同相振动完全同。
一句普普通通的物理口诀。
边慈笑了笑,吐槽自己真够无聊的,怼着一行物理口诀拍,戳了下右下角的垃圾桶标志,准备删掉这张“漏网之鱼”,确认删除的窗口跳出来的那一刻,边慈的笑意僵住。
她点了取消,重新打量这张照片。
几秒后,边慈握着手机“蹭”地一下站起来,瞳孔如同正在经历地震。
是信!
这个物理口诀的笔迹,跟高二暑假她住院时,收到的那些信的笔迹一模一样!
现在、现在……这个物理口诀的笔迹,又跟言礼的笔迹相似……
难道……难道!
一个极有可能是真相的可能性浮出水面,边慈勉强克制住激动的情绪,拍拍自己的脸,兀自说道:“冷静,先冷静下来。”
楼上传来脚步声,边慈轻咳两声,管理好面部表情,抬头看他,笑着问:“你忙完啦?”
“嗯。”言礼注意到恢复整洁的茶几,走下楼,笑着感叹道,“女朋友这么贤惠,得想办法早点娶回家才行。”
边慈故意打击他:“年龄不到,想再多办法都没用。”
没想到言礼完全没有被打击到的意思,角度刁钻抓错重点,“这么说,只要年龄到了,连办法都不用想了?”
“……”
边慈微微偏头,反驳道:“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是想想办法,就能成功吗?”
“看你想什么办法了。”
言礼宛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我明白了。”
“?”
不是,她什么都还说呢,你怎么就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算了。
这不是眼下的要紧事。
边慈去厨房把打回来的饭用微波炉热了一下,拿上勺子,端出来放在茶几上,方便言礼独臂进食。
“粥粥,我刚才看到你作业了,原来你会用左手写字啊。”
边慈说得随意,言礼也没太在意,也随意地回答:“我以前是左撇子,后来被家里纠正了,其实对我来说,左手比右手更好用。”
“太厉害了,我还没见过别人用左手写字呢!”
边慈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没有一个男人是不喜欢被女朋友崇拜的,言礼非常受用,感觉今天食堂的饭菜格外好吃。
趁热打铁,眼看着言礼情绪正好,边慈拿过一旁的草稿本和中性笔,推到言礼手边,好奇地说:“你写几个字给我瞧瞧,我好想知道那么好看的字,是怎么用左手写出来的!”
直球一个接一个冲言礼砸过来,他被夸得脑子都开始发晕了,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越要表示谦逊。
“哪有那么夸张,这没什么的,就是写字而已。”
“我想看嘛,你快点写。”为了表现自己的迫切和真诚,边慈还握住了言礼的手腕,轻轻晃了两下。
言礼:“……”
撒娇就太犯规了。
女朋友说到这个份上,哪还有拒绝的道理,言礼放下勺子拿起笔,好兴致地问:“写什么?”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边慈假装思考了几秒,然后说:“随便写吧,我想想……写高中那个物理口诀,‘反相振动正相反,同相振动完全同’,就这个。”
“怎么想到写这个,你以前有那么喜欢物理吗。”说归说,言礼还是提笔写了起来。
边慈目不转睛地盯着笔尖,若不是亲眼目睹每一笔都是言礼亲笔写下,她也不敢百分百肯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言礼写完放下笔,把草稿本推回去,“喏,看到你想看的了吗?我就说了很普通的,没什么可看……”
“我看到了。”
边慈拿起草稿本,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语气里面的激动远超过看到别人用左手的程度。
“这根本不普通,你太小看自己了,你都不知道你认为普通的事情,给别人都带来了什么!”
言礼愣住,摸不清这句话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边慈掏出手机,把奶茶店那张照片翻出来,跟草稿本放在同一平面上。
“这都是你写的对吧!”
言礼看完,迟疑片刻,问:“你什么时候拍的?”
“第一次去明织家奶茶店的时候,我看到了这行字,因为这行字,跟我受伤住院时收到的那些安慰信件上面的字迹一模一样。”
边慈一直在找那个在自己最无助困顿时,每天写信来医院安慰她的人,她很想当面感谢他。
可这个人居然就在她的身边,并且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帮助、安慰了她无数次。
“那个人就是你,你从那么早就在陪着我了,我都不知道……”边慈内心是无比欢喜的,可她又很想哭,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啊,你应该告诉我的,我一直在找你。上次也是,你不告诉我是粥粥……你是想让我对你愧疚一辈子吗?”
言礼怎么也没想到,这段快被他自己以往的小事,会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被翻出来,更没想到,边慈会因为这件事而哭。
“我没有,阿慈你别哭。”
言礼走到边慈身边坐下,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一边解释:“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你今天不说,我都要忘记了。再说我给你写信,是我一厢情愿,不是为了让你对我感到愧疚的,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当初要是没有你每天不间断的信件,我根本没有勇气转学,重新准备文化课高考。现在说不定还在体校混日子,靠着微薄的比赛奖金过日子,没有上升前途,也没有别的退路,每天得过且过。”
边慈泪眼朦脓地看着言礼,“当时对我说,你的人生还有其他可能性的人,只有你啊!就连跟我最亲的教练、朋友,都在劝我坚持练体操,还说能进国家队的运动员本来就凤毛麟角,平平无奇才是人生常态,我能一直在省队做现役队员已经非常难得,不用对这样的现状有什么不满。”
“这么久了,我一直觉得我能有今天的生活,不是靠我自己。我是一个自卑、被动的人,如果没有别人推着我,我很难迈出第一步。而推我的人,一个是你,一个就是写信的神秘人。神秘人让我从心理上跨出了第一步,你是用行动帮我跨出每一步,我今天知道了,原来你们都是一个人,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做的是普通小事吗?”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边慈停顿了几秒,直接上前抱住了言礼。
“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吗?全部告诉我吧,我总是在低估你为我做的,粥粥,我从来没有完全了解你啊。”
“没有了,只有这些。”
右手还吊着,言礼只能用左手环住她的腰,边慈害怕压着他的右手,两个人都很克制,这个姿势保持了半分钟,两个人都没忍住笑了场。
“我没想到那些信对你的影响那么大,其实当时很想去探病的,不过总感觉太突兀了,你受伤了心情不好,应该也没有精力应付一个陌生人的关心,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写信最好。”
言礼用指腹拭去边慈眼角的泪水,温柔地笑道:“原来是我推你来我身边的,看来我的运气真不错。”
“运气不错的是我才对。”
边慈一时兴起,提议道:“元旦的时候,我们去附近的寺庙拜佛吧,运气这么好,如果不感谢一下神明,说不定会遭天谴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不许谤佛,怎么样,去不去?”
“都听你的,去哪儿都行。”
边慈凑近亲了言礼一下,“男朋友你真好。”
言礼笑。
“女朋友你也不差。”
-
半个月后言礼去复查,医生说情况一切都好,他总算不用再吊着一只手当独臂大侠了。
边慈比较小心翼翼,平时经常提醒他不用过度使用右手,特别是提重物,出去吃饭也是,总想点猪蹄、骨头汤之类的东西,说要给言礼以形补形,弄得他哭笑不得。
12月在上课备考中一瞬而过,元旦假期给期末这个时间节点增加了一丝活力,不少同学借着节日放弃的契机,约着朋友出去嗨皮。
言礼和边慈拒绝了所有组局邀约,元旦当天坐车去了榆清城郊一个有名的寺庙,烧香拜佛。
两人在山下买了票和拜佛用的香烛,坐观光车前往山顶。
来烧香的以中老年居多,像他们这样的小情侣少之又少,靠近山顶,空气中的檀香味愈来愈浓,这是边慈第一次正儿八经到寺庙拜佛,她不信佛,可此刻也生出些虔诚感来。
下了车,两人往庙里走。这座庙的佛像呈阶梯状分布,想挨个拜完的话,就得爬到楼梯的顶点,也就是这座山的最高峰,从消耗的脚力来看,也是很考验游客的虔诚程度了。
“你说像我们这种外行去烧香,会不会被神明们嫌弃啊?”
言礼拧开刚才在小卖部买的水,递给边慈喝,“神明可以包容万物,不会跟我们计较的。”
边慈喝了一口递给他,言礼接过也喝了一口,感觉有些凉:“这么冷,早知道买热饮了。”
“这山上风这么大,热饮很快也凉了,我没有那么娇气。”边慈挽住言礼的手,指着第一座小祠堂说,“走吧,我们今天的目标是拜完所有的佛像。”
“你体力吃得消吗?”
“别小看我,我以前好歹是运动员呢,倒是你,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
言礼感觉有被刺激到,眼神里添了几分认真,牵着边慈往上走。
“你想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奉陪到底。”
边慈暗笑。
越往上走,游客越少,很多人爬到不行就体力不支了,就地烧完香烛,打道回府。
言礼和边慈一路往上,两个小时后,终于来到了最高处。
比起山下的那些,山顶的这座庙宇显得有些破旧,可能是景区开放商觉得能爬到这里的游客不多,只着重修缮了下面那些经常有游客关注的庙宇。
跨过门槛,走了几步,两人来到蒲团前。
这里的香火虽不多,但是四面通透,又有这座山最洁净的空气和阳光作伴,连被供奉在最中间的佛像看起来也格外温柔,充满神性。
“我之前都没有许愿,你许愿了吗?”边慈问。
言礼摇头,“没有,今天是来表达感谢的。”
“那这里我也不许愿了。”
两人一起点上香烛,退后几步,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合掌,各自默念完想说的话,最后跟之前一样,磕了三个头。
拜神完毕,两人走出庙宇,找了个小台阶坐下歇脚。m.xündüxs.ċöm
风中传来诵经声,从最高处看下去,皆是香火缭绕,还有来来往往前来参拜的人们。
边慈从没感觉自己的心这么安静过。
“粥粥,明年的今天,我们也过来拜神好不好?”
言礼把放在帽兜捂了一路的水拿出来,摸着不冷,才递给边慈喝。
“好啊,你想来我就陪你。”
边慈握着矿泉水瓶,感觉心里也跟瓶身一样暖,她没有喝水,反而握住了言礼的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怎么,累了吗?”
“没有,就是想在你肩上靠一会儿。”
边慈靠在言礼的肩膀上,望着天空上飘着的半朵云,喃喃道:“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欲无求了。”
言礼换了下坐姿,替她挡去不少山风,“怎么说?”
“去年你帮我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没有什么愿望,我想要的都有了。今天也是,要是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也不认识你,我来拜佛,肯定会向神明索取很多吧。”
言礼听乐了,“那不正好,以后别麻烦神明了,麻烦我就行,我们不需要见外。”
“你是想做我的神明吗?”边慈跟着一起笑。
话越说越痴,可谁也不想打断,由着自己继续痴下去。
“也不是不行,来吧,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
“那神明大人就赏赐我一件东西吧。”
“说吧,我的小信徒。”
边慈挺腰坐直,转头,一脸正色望着言礼。
“那就把你的永远……不,太虚了,把你的一生赐给我吧。”
言礼心中微动。
“把你的一生赐给我,这样春去秋来,岁月更迭,你都可以陪着我。你给了我,再也给不了别人,这辈子无论如何,你都只能跟我在一起。”
边慈说完,反问言礼:“我这么贪心,你还愿意赐给我吗?”
“哪里贪心了?”
言礼单手覆上边慈的头,慢慢靠近,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山顶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边,她离他很近,身上也沾上了光。
风中的诵经声不知何时停了。
那孤零零的半朵云竟找到了同伴,跟着风飘向远方。
青山绿水,烟熏缭绕,此起彼伏庙宇间。
他说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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