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相信那个人。”妇人声音颤抖,几乎是在哽咽,“连累你吃苦。”
九原柊意识到她是九原亚月纪。
按理来说他应该不认识这位女性才对,但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心里就莫名地升起一阵焦虑。
“我这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愚蠢女人活该有此下场,但是神明啊,求您宽恕我的孩子,他是无辜无罪的,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不要哭啊。你再哭我也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再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的儿子回来。
九原柊感到很难过,在梦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既然你们是被鬼拆散的,不如我以后多杀几只恶鬼,就当为你在彼世积德。这么想着,九原柊感受到抱着他的那两条手臂又紧了紧。
“阿柊,就算哪天妈妈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
她说……什么?
九原柊睁开眼,旁边是木屋熟悉的陈设,不远处锖兔和义勇还在并排睡着,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那久远的梦境中醒来。
糟透了。他想。
他之所以叫九原柊,是因为这副身体的母亲姓九原,而自己又原名太吾柊,就这么拼凑而成的名字。
是这样……才对。
那为什么梦中的九原亚月纪会叫他阿柊?
他也曾经问过鳞泷师傅当初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你不记得了?”
“嗯。”九原柊如实相告,“我可能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就算他不是九原亚月纪口中的‘阿柊’,就算他没有任何与亚月纪相处的回忆,他的身体发肤也授之于她,从她那里得到了新生的机会。
怎么可能不重要。
然而鳞泷师傅却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那天鳞泷左近次前往西边的一座村庄灭鬼,归来时途径一座山的山腰,隔得很远就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趴在你母亲的坟墓旁边。”
然后他就将九原柊带回了狭雾山。
“请告诉我那座山在什么地方。”
鳞泷左近次跟他说了个方位,然后道,“不要回去了。”
“可是…”
“去年那里发了山洪,山腰的位置已经封死。”
烛火幽幽地跳动着,九原柊的眼睛却仿佛什么都映不进去。
线索全断了。
“我知道了。”他压下心中的焦躁,尽可能冷静地说,“多谢师傅。”
“想祭拜你母亲的话,替她在心里念佛就好。”鳞泷左近次道。
九原柊点头。
暂时放弃去思考这个问题吧,不用担心,说不定哪天突然就想起来了呢。
等到天亮,他便要跟真菰一同启程前往藤袭山参加最终选拔,现在做了这么一个梦。即使窗外仍是漆黑一片,也半丝睡意都没有了。
睡不着不如出门做点什么。于是他走出木屋来到训练场,手习惯性地取来刀架上的一把木刀,刚握在手里就又停了下来。
还是算了,会吵醒别人。
于是他将木刀放回,环顾四周,轻轻跃上训练场附近的一棵树。
初春的树梢发了新芽,透过层叠的树枝,还能窥见深邃的夜空。xündüxs.ċöm
他坐在树枝上,背靠着树干小憩。
“师兄。”
“九原师兄……!”
有人在树下轻轻喊他,九原柊低头,借着月光,看见一个黑色的脑袋。
穿着深红色外褂的富冈义勇正在树下抬头看他。
他心里有一丝疑惑,嘴上还是道,“上来吧。”
九原柊给他腾了点地方。树枝很结实,承受两个少年的重量绰绰有余,只稍微轻颤几下就稳住不动。
“抱歉,擅自跟出来。”义勇双手撑着身侧的树枝,低头道,“师兄和真菰师姐是不是今天就要走了?”
“嗯。”九原柊想了想道,“吵醒你了?”
“没有,是我自己睡得浅……师兄现在不去休息没事吗?”
“没事。”
话题终止,沉默在这平时少有互动的两人之间蔓延,但他们似乎都很适应这样的氛围,没有丝毫不自在。
义勇看向九原柊,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人依旧木着脸,眉间像是上了锁一样,一点表情也没有。
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啊。
明明不是冷漠的人,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呢?
“……有必要的时候我会说。”
听见九原柊的回答,义勇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了,他尴尬地低着头,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放。不要慌。他告诉自己,师兄又不会无缘无故揍他一顿。
“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九原柊道。
“啊,……是。”
过了一会儿,义勇提起勇气,“师兄,听真菰师姐说你会使用木之呼吸,那是什么?”
“是水之呼吸的一种延伸流派。”九原柊想了想,回答道,“但因为用的人比较少,相关的招式传承没有留下来,鳞泷师傅也只是在古书上看到过一两行文字。”
“水之呼吸的延伸流派?”
九原柊点头,“花与水,霞与风,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呼吸。”
义勇若有所思。
“我和真菰离开之后,你们不要松懈训练。”九原柊看着远处山峦上几乎终年不化的雪,接着道,“照顾好自己,别让师傅操心。”
“是,我会多向锖兔学的。”
“不要向他学。”
“诶?”
“鳞泷先生才是你的师傅。”
“……”不,他不是要认锖兔做师傅的意思。
九原柊却一点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继续道:“而且锖兔的路不一定适合你。”
如果用水来形容,真菰是在静静流淌间不知不觉间遍布满山的溪流,锖兔是海上翻涌的骇浪巨涛,而义勇则更像是雨后有微风拂过的湖面。
虽然使用的都是水之呼吸,但实际上各有不同,只有鳞泷师傅这种早就对水之呼吸融会贯通的人,才能看清每个孩子的优缺点,进而因材施教。
但义勇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很快低下头去。
是啊,我还在练习基础的时候,锖兔就已经能跟师兄对战了。
我当然无法走上锖兔那样的路。
他觉得自己很弱。
“我说不适合你,不是说你比不上他。”九原柊看着他黯淡下去的神色,解释道,“你也会变得很强,不要妄自菲薄。”
义勇只当九原柊是在安慰他,轻轻嗯了一声。
九原柊心中叹气。
果然不应该多说话的,这下搞砸了。他想着,然后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富冈义勇的头。
“作为一个男人,你不应该因为这点小事就消沉。”九原柊顿了顿,“我觉得锖兔会这么跟你说。”
义勇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
九原柊转过头去。
也许是因为临行前总有些伤感的缘故?他想,面对义勇的时候,话莫名的多起来了。
当第一缕晨曦照在狭雾山上时,真菰正在戴上师傅给她雕刻的,带有花朵纹样的猫面具,一双总是平静温和的眼里闪烁起欣喜的光,如获至宝。
鳞泷左近次接着将一个刻着树枝纹路的狐狸面具递给九原柊。
在那瞬间,九原柊想起狸之进写给他的信。
‘四十年来它为了报复鳞泷师傅,没有放过戴着面具的任何一个孩子。’
他知道这个面具会给他带来什么,但还是毫不迟疑地伸出双手郑重接过,戴在头上。
“我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
藤袭山。
月光下,常年不败的千万朵紫藤花泛着微光,簇拥着,随着山路勾连缥缈而去,仿佛一场凄凉又盛大的祭典。
路上有几个行人,面对这美不胜收的花海,似是感叹似是喜爱地笑了。
“真美。”九原柊也道,他前世虽然也见过不少绝景,这样大片开花的紫藤树海却似乎仅存于此世。
“嗯……”真菰点点头,神色却显得若有所失。
“你不喜欢?”
真菰闻言露出有些恍惚的神色,她停下脚步,手指轻轻触碰着垂下来的紫藤花。
“我以前做过一个噩梦,”她仔细看着手中的花,声音很轻,“梦见我来到一片紫藤花盛开的地方,找不到回去的路。我顺着花海往前走,然后就走到一片黑暗里。”
“那里没有人,没有鳞泷师傅。什么也没有。”
她垂下眼帘。
九原柊道,“只是噩梦而已。”
“是啊,”真菰收回视线,她笑了笑,“只是噩梦而已,抱歉,让你担心了。”
九原想起狸之进所说的那只手鬼,决定还是不把这件事告诉真菰,等考核一开始就抢先进去把那害了他不知道多少个师兄师姐的恶鬼杀掉。
在实力这方面,曾经击杀相枢化身的他有着近乎自负的自信。更何况他根据狸之进写给他的情报,已经对那只手鬼的攻击方式有了大致的认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对真菰说。
真菰看了他几秒,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才是前辈啊,应该我保护你才对。”她弯起眉眼。
踏上神社般长长的台阶,穿过朱色的鸟居,来到一片铺着石砖的平地,这里零星站着一些人,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见他们走来,也只是投以紧张的一瞥。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而站在最前面的路口处的,是一个身着漆黑鬼杀队服的人,她的衣服从头包裹到脚,只露出两只眼睛,平静无波地直视着眼前,手上提着一盏灯笼,像一尊石像。
长久的静默后,提着灯笼的石像说话了。
“感谢各位来参加鬼杀队的最终选拔。”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终于将这不似人间的藤袭山,与此世划上了联系。
“在这座藤袭山上,关着被鬼杀队士们抓来的鬼,但由于畏惧常年盛开的紫藤花,鬼无法离开。”她侧身示意众人看向幽深小径的尽头,“但是在这前方,就不再有紫藤花,并且会有鬼出没。选拔的合格条件便是在这里面生存七天。”
简短的介绍后,她走到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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