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堂衙门内灯火通明。
演武场上遗留下一道道血痕,地底有阵阵惨叫传出,划破此地清晨的宁静。
直到这一刻,李家兄妹才真正意识到,琅山事件引发了多大波澜。
芒鞋少年跟随皂吏穿过肃穆大堂时,留意到一张案桌上,放着一身染血官衣。
绿袍,上绣鸂鶒,配乌角带;乌沙官帽,带一梁。
八品。
如果少年没猜错的话,这便是王氏那位县丞大人的官服。
就是不知道那惨叫之声的源头,是否也是他。
对于执剑堂衙门的权柄,李家兄妹算是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知。
如果八品县丞说抓就抓,说打就打,那么七品知县见到执剑堂的朱大人,怕是应该也很怂吧。
所以说乌落城的“第一大官”,其实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朱凉朱大人?
李晏清此时倒是想起昨夜人宝嘲讽他的那句话。
下里巴人不识大罗神仙。
带着三分敬畏,七分压制一夜的愤懑,芒鞋少年见到了比昨日更显疲惫的朱凉。
少年怀疑执剑堂昨夜根本没有休班。
彻夜办案。
这也愈发让少年明白,琅山事件背后牵涉的隐秘,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一种既想探究,又深深忌惮的心理,充斥少年人的心间。
“听说你有关于琅山的重要情报?说来听听。”
朱凉没有邀请少年落座,自己也没座,拎起八仙桌上的青瓷茶壶,也不用杯子,壶口对着嘴巴直接往下灌。
武人习性显露无疑。
“回大人话,琅山的事情背后,至少还有一人。”
朱凉放下茶壶,目光一凛,“谁?”
“高家,高展翔。”
“他?”
朱凉上下审视芒鞋少年一番后,看不出喜怒问:“你是如何知道的?我们审讯过王家山庄里的奴婢丫鬟,还有一些相关人等,得到了几个经常前往琅山的名字,但是其中没有他。”
李晏清挑了挑眉,怎么会没有?www.xündüxs.ċöm
不过想起高展翔那张仿佛无论何时都处变不惊的脸,少年又觉得不算意外。
自认没见过什么世面,懂得的道理也很浅薄的少年,把那种处变不惊,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理解为城府。
旋即,芒鞋少年便将昨夜的事情娓娓道来。
“人宝?”
朱凉听罢沉吟,不过脸上也未见太多惊异。
执剑堂主司邪离之事,这位大人的见识,自然远非李晏清这种陋巷少年可以比拟。
芒鞋少年还以为他在问话,点头答道:“是的,它就是这样自称的。它寄生徐三小姐身上多年,徐三小姐死后身上有妖气便是证明,所以小子我私以为,它应该没理由刻意诬陷高展翔。”
“你以为?”朱凉瞥了眼芒鞋少年。
后者心头微颤,知道自己逾越了。
所幸朱凉没再说什么,只是嘀咕几声“人宝”后,又说了句“无凭无据”。
少年没有抓到那人宝。
再说即便抓到,也只能做个参考,一只妖怪的话仍然无法作为证供。
任何衙门行事,都要遵循一定规则,哪怕是他们执剑堂。
总不能因为一名少年的一句话,就去上门拿人。
而且这少年明显还和对方有仇怨。
另外有一点,旁人不知情,朱凉却是很清楚,乌落城高家在京师有人脉,否则这一城首富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去一趟州府,便能请来一位名家八品,这也很说明问题。
不过兹事体大,既然有线索,有可能,朱凉也不会置之不理。
琅山事件中,但凡有一条漏网之鱼,便是个大祸害!
“你,接下来小心点。”朱凉望向芒鞋少年道。
少年刚想脱口而出问为什么,不过脑子一转后,立马反应过来。
如果人宝所说属实,高展翔确实是琅山事件的幕后者之一,那他本来就想杀自己,把自己抓去当祭品,现在呢?
自己可坏了他们的大事!
岂不是对自己更加恨之入骨?
一股危机感,掠过李家兄妹三人心头。
“倒也无须太过紧张。”
这时,一双大手落在芒鞋少年肩头,轻轻拍了拍,“我会安排人盯梢高家,只是以防万一,你自己多加注意。”
少年心怀感激,躬身行了一礼,“谢大人。”
————
乌落城往西百里处,有一条壮阔大江,名为安阳江,此江蜿蜒数百里,支系庞杂,几乎连接了安饶郡境内的所有县城。
乌落城这边也有一条支流,名叫忘忧河。
河流穿城而过的部分,两头窄,中间宽,形似月牙,既美丽,也实用,给这座小城带来了繁荣和安定。
城里几乎过半的穷苦百姓都依赖它谋生。
有这条河在,乌落城就不会闹出太大的生计问题。
所以“忘忧”二字,可谓名副其实。
晨曦初露。
漕运码头一如往常热闹。
从郡城、府城,以及外地开来的各种船只,有序停靠在码头附近,当然,也不乏即将从乌落城驶出的船只。
其上人头攒动,货物满目,各色商旗在旭日的霞光下迎风招展。
蔚为壮观。
芒鞋少年离开执剑堂衙门后,在街边花两个铜板,买了块蒸饼,兄妹三人边吃边跑,一路赶过来,想着今日一定要开工。
所以来到码头后,顾不上被人喊着问东问西,一溜烟来到所属的商号驻地。
码头的生意背后有许多东家,有些是一个豪门家族在经营,有些是几个大户合伙联营,各有各的商号,也有不同驻地,拢共七八家,沿着码头一字排开。
都争抢着做一门买卖,平时自然少不了摩擦争斗。
少年很庆幸自家商号鲜有人敢招惹,后台很硬实,是来自郡城的势力。
不过具体情况少年就不甚了解。
他仅仅是个杂工而已。
只是让少年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在商号里卖力五年的老人,仅仅两天没有开工,管事突然翻脸不认人,要辞退他。
“刘管事,被抓去琅山也不赖我啊。”
虎威商号驻地门外,芒鞋少年对着一个穿云麻黄袍的肥胖管事,一个劲说好话,旁边围聚了不少人。
有些人是在看这场戏,有些人还是想找机会向少年打听琅山的事情。
“前日在春熙街,持棍冲撞高府的马车,也不赖你?”刘管事喝问。
少年无言以对。
其实有些理解刘管事不想招惹是非的想法。
但多少还是有些难过,五年的关系竟然如此不值一提,明明也没闹出什么乱子。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怎么回事?”
正当刘管事准备赶人时,人群后方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人群立马分开一条过道。
一行三人从后方缓步走来。
两名黑衣壮汉,为首的是一个面相刚毅,不过笑容很柔和的中年男人,穿一身不张扬,但质地很好的靛蓝锦袍。
“三爷,您老今个儿怎么得空过来……”
刘管事看见这人后,立马换上一张谄媚笑脸,点头哈腰迎上去。
此人李晏清也熟悉,名叫郭顺,是他们虎威商号的三东家。
不过二东家和大东家,少年在商号里待了整整五年,从未见过。哪怕这位郭三爷,也是每隔十天半个月,才从郡城过来一趟。
李晏清也喊了声“郭爷”。
刘管事踮脚侧身,小身嘀咕了一阵,蓝袍中年人听完似有赞赏地打量了芒鞋少年一番,这才对刘管事似笑非笑道:“我季虎会还要惧他乌落城高家?”
“不,不是三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管家赶忙解释,“不光是高家,琅山那边闹出大事情,发现了几十条失踪人命,这小子又在里头,不知道怎么给逃出来了,城里好几个大户都牵扯其中——”
“哪又如何?”蓝袍中年人打断道。
刘管事脑门有些见汗。
道上外号瘦虎的蓝袍中年人,不再理睬他,走到芒鞋少年身前,问道:“琅山那边出什么事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们被关在一个山洞里,昨日山上突然出了什么乱子,洞口打开,我们就慌慌张张逃出来。”
这是执剑堂那边提供的统一说辞。
蓝袍中年人没再追问,说了声“好好干”。
少年咧嘴一笑,“是,谢郭爷!”
这话刚落下,不远处停着的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踮脚朝这边喊道:
“喂,里头那个模样机灵的小子,对,就说你咧,有趟货要拉进城,搬进宅子,干不干?”
李晏清有些怔忡,没想到活儿来的这么快,在场这么多人,偏生点名要他。
“还不去?”刚跨过驻地大门的郭顺扭头笑道。
“诶。”芒鞋少年应了声后,向着马车小跑而去。
少年思量过,再怎么提防危险,也不能送上门的活儿不干,多留个心眼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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