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不大,两间厢房,一道院墙,十分简洁。
看来雄风药酒的效果只怕很是一般。
不过此时此刻,院子里却临时搭建起一个灵棚,外头竖起三根丧幡,大小不一,一曰下马幡,一曰整仪幡,一曰落泪幡。
完全是按照大户人家的规格置办。
说白了,没少花钱。
一袭黑衣,笠帽挂在背上,游侠儿打扮的李晏清,大步流星走进灵棚,也不顾旁人或殷勤行礼,或好奇打量,少年视线落在灵棚中央。
那里有一张竹凉床,其上躺着一个酒糟鼻矮胖中年男子,穿一身崭新寿衣,却也难掩脖子上的狰狞伤口,旁边地上还有一具大黄狗的尸体,四肢尽断,伤痕累累,约莫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头先林云去李家祖宅通知李晏清时,告知说这个叫田运成的人,是被狗给咬死的,少年也没太在意,城里每年总有些人是这种死法。
高门大户的人家,尤为喜欢养恶犬护院。
犬牙带毒,但凡见血,就有可能医无可医。
看看旁边这些戴孝的田家人,怕是也以为田运成是被地上这条大黄狗咬死的。
但是李晏清和李二刚进门就发现不对头。
极其不对头。
兄弟二人在此地感受到了一种令人非常不安的气息。
不是妖气。
可憎,可厌,晦暗,险恶。
如果一定要让他们去寻找相同记忆的话,唯有在琅山那个奇诡的山腹中,他们曾有过类似感受。
也仅仅是感受。
毕竟当初兄弟二人都不是修行者,感知力不能与现在相提并论。
李晏清没有理睬任何人,把身体主动权交给李二,李二带着几分戒备,走到竹凉床旁边,伸手扒拉了一下尸体的衣襟,表情愈发凝重。
“大哥,根本就不是狗咬的,伤口处那股气息更浓郁,也不是妖怪,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李晏清同样用心念说道:“田运成的魂魄还在吗?”
以李晏清如今九品武夫的修为,鬼物倒是可以察觉到,但是魂魄不行,这二者是有本质差别的。
李二说了声我找找看,半晌后,用心念回话道:“没有了,一缕残魂都不剩,也不知道是我们来晚了,还是那玩意儿杀人时连带神魂一并灭掉。”
李晏清问道:“尸体有没有问题?”
李二思忖着说道:“乍一看好像没有问题,但是涉及到这种诡异气息的事情真不好说,土葬肯定不行,得给他烧成灰儿才算保稳点。”
兄弟二人商议之后,李二先给尸体施了一道防止尸变的僵定符,李晏清这才扭头望向田家几人,道:“实不相瞒,尸体有些问题,你们速速派一个人,赶去执剑堂衙门报信,传我的话,最好能让朱凉大人过来一趟。”
“啊?!”
田家几人皆是吓得打哆嗦,两个女人险些没有吓瘫在地,所幸在场没有孩子。
李晏清安抚道:“别担心,我说的有问题不是其他,而是死者死因有问题,并非是被地上这只大黄狗咬死的,你们商量一个人照我的话去办,其他人我还有些事情问你们。”
倘若死因只是涉及寻常隐情,诸如人为栽赃嫁祸什么的,李晏清顶多告知给衙门,不会越权过问,但是此事不同。
一来,琅山事件背后显然隐藏着天大秘密,略微了解的人,都是三缄其口,他们兄妹可是琅山事件的受害者。
二来,高展翔和琅山事件有关,但是高展翔隐藏极深,执剑堂到现在都拿他毫无办法。
事情似乎陷入僵局。
执剑堂不可能监视他一辈子。
难道等过段时日后,就让他逍遥法外?
撇去徐三小姐的案子不提,在琅山上干出那等禽兽事情之后?
这口气别说李二咽不下,李晏清也是一样。
田家几人闻言算是安定少许,几人结伴到灵棚外面窃窃私语一阵儿后,一名妇人,应该是田运成的媳妇儿,转身回来,带着恳求之意道:
“大师,既然我家相公的尸体无甚问题,还请大师帮忙批下殃榜,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吧,至于大师说的另有隐情,应该是没有的,就……就算有,我们也不打算追究,还是不报衙门了,望大师成全。”
妇人说罢,直接跪下,弄得李晏清些微腾起的火气,楞是没处使。xündüxs.ċöm
李晏清挑眉问:“你相公死于非命,你不打算弄清楚?”
李晏清说着,还扫视过灵棚门口的那几人,无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妇人眼泪婆娑,摇了摇头。
李晏清沉声道:“这可由不得你,国有国法,倘若你相公是死于他人之手,这就是谋杀,按律当以命抵命,判秋后斩。”
妇人眼泪汪汪,砰砰磕起头来,“大师,求求你了,我们真的不想追究,还请你高抬贵手。”
李晏清不由一阵恼火,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会有如此薄凉的妻子?还有亲人,田运成的死因另有隐情的事情,已经和他们说得如此明白,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要调查清楚。
李晏清踱步往外走去,不指望再从他们这里获得消息,死人这样的大事,街坊邻居总归有些了解。
“怎的,你们还想拦我?”
门口排成一排的几人忙道不敢,却也不让开,眼神交流之后,所有人齐齐跪下,如妇人一般,磕头乞求。
李二和李小妹感慨万千,都说怪事连连有,今年特别多。
李晏清不为所动,呵斥道:“让开!”
一名干瘦老头,突然抱住李晏清的脚,哭诉着说道:“大师,求你开恩,就……不要管其他事了,给他批了殃榜,让他入土吧,我是他爹,我不追究,我不想追究啊。”
李晏清低头望去,不敢置信道:“老丈,你儿子死于非命,你不想追究?”
干瘦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师有所不知,我这儿子,他不是个东西啊……”
据干瘦老头所言,田运成此人好吃懒做,是隔壁烟花巷的常客,还美其名曰去推销药酒,铺子里的药酒一半都进了他的肚皮,买卖从酿制到售出,全是他们这些老少妇孺在忙活,赚的钱却全落进田运成的口袋,被他挥霍一空,平常醉酒后连亲爹都敢打,就更不提其他人。
李晏清扫了眼这顶好的灵棚,冷笑一声道:“是吗?”
干瘦老头缩了缩脖子道:“是,是啊。”
“滚开!”
李晏清略微用力,就撞开旁边的一个年轻后生,大步走出去。
身后顿时哭天喊地一片。
如同李晏清所料一般,百花巷是一个商铺和人口都很稠密的巷弄,死人这么大的事情,街坊邻居自然有所关注,他的这张脸如今辨识度还是蛮高的,登门行礼问话,被问之人皆是知无不言。
李家兄妹总算明白田家人为何如此态度。
其中牵扯到一笔巨款,白银三百两。
田运成此人虽然谈不上好,但也绝对没有田家人说的那么坏,嗜酒倒是真,有时候喝醉了确实会发酒疯,但是还不至于对他爹动手。
田家灵棚里的那条大黄狗,是巷子里戴记布庄戴家的,今早有人发现,满身酒气的田运成死在戴家布庄外头不远,脖子被啃咬过,而戴家刚好有一条大黄狗。
于是田家人就跑去戴家扯皮,据街坊邻居说,那戴记布庄的戴四福掌柜,倒真是个好人,老街坊谁有点难处,找他帮忙总不会推辞,就连叫花子都愿意蹲在他家铺子外头,因为多半不会空手。
戴四福掌柜也是没辙,人死在自家门前,偏生自家又有条大黄狗,尸体脖子上的伤势,也像是被狗啃咬的,无奈只能交出大黄狗,叫田家人活活给打死,替田运成陪葬,同时戴四福掌柜也答应赔偿,却不想田家人狮子大开口,要价三百两。
说是不给就报官,让戴家吃官司,几年大牢跑不掉。
戴四福掌柜没得办法,只能妥协,早上现场已经付过一百两,两家签下协议,剩余二百两一年内结清。
干完这些事情之后,田家人才去的县衙。
李晏清此时可谓又气又恼,倘若不是这般,人死后立马去县衙下讣告,他们又何至于快天黑才赶过来?
早些来,说不定田运成还有一缕残魂在。
李晏清踱步向街坊给他指的戴记布庄走去,他已经托裁缝铺的一位青壮伙计,去执剑堂衙门报信,塞了二两银子。
一路走过,李晏清发现布招很讲究的戴记布庄,兴许是百花巷里最大的商铺,难怪能拿得出三百两纹银,田家人也敢要价三百两。
这戴家是真以为田运成是被自家狗给咬死的,还是花钱消灾,想掩盖什么,犹未可知。
还未走进铺子时,李晏清突然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糖葫芦般的灯笼下,这家布庄门头上,竟然悬挂有两块牌匾,一块上刻的是“戴记布庄”四个字。
另一块上刻的是,高氏布庄。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此去斩神更新,第七十四章 琅山的气息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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