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屏风,杜智鹏斜斜倚在榻上,闭目听着下人来报。
翠儿半跪在榻上,手持罗扇,一下又一下为他搧风,趋散热意。
“宜州的点都差不多了,琼州也正在深入,照着此前的进程,应该不出一个月,琼州就能沦陷。”
杜智鹏点头,睁眼问道:“不错,宜州那儿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没有?”
下人回了句:“未曾。”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这几日该收到宜州那方传来的情况了。
“注意盯着点,别因为事情已经稳妥了就放松警惕。”
“是。”
话才刚说完,外头吵闹声响起,杜智鹏狠狠皱了下眉,声音都显得不耐:“在吵什么?”
“把我的女儿还来──少爷啊──”
哭喊声隐隐约约传来,还有旁人的训斥声。
诸如“你不要命了?还敢往少爷跟前凑?”或是“小点声,想坏了少爷雅兴不成?”声音由大至小,慢慢远离,想来哭喊着的那人已被拖离此地才是。
还在屋里没离开的下人擦了擦额上莫须有的汗,忙道:“是那蔡芸秀姑娘的父亲老蔡,哭哭啼啼的,大抵是想讨要更多银子呢。”
杜智鹏眉头仍未松开:“蔡芸秀?那又是谁?”
“这……”下人显然也没料到杜智鹏会这样反问,一时语塞。
还是翠儿轻轻笑了声,手上摇着扇子的动作未停,为他说明:“是前些日子服侍少爷的那个姑娘,听说身子太弱,几日前已经病故了。”
杜智鹏这才隐隐想起有这样一个人在。
公主府在他手下死掉的女人太多了,他哪能一个个都记住名字?
杜智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就是要钱吗?给他便是,别吵了我的清静便好。”
下人领命,立刻退出去办了。
等人出去,掩着面纱的翠儿依旧低垂着眉眼,却被杜智鹏突如其来箝住下颚。
杜智鹏往前逼近,一双阴狠的眼眯起:“还有你,本少爷刚才,允许你说话了?”
他的性子阴晴不定,寻常时候不以为意的一件事也会在某天忽然惹他不喜,在杜智鹏身边这段时间,翠儿好歹也算摸清他的性情,只不过当触怒他时,她还是不禁冷汗直冒。
翠儿忍着惧意和被箝制住的不适,艰难开口:“奴家不是有意的,还请少爷责罚。”
杜智鹏压根没放手,也就导致她一串话说得发音都不是太标准。
对于她说了什么,杜智鹏那是不在意的。
将人往旁一甩,杜智鹏嫌弃地摆了摆手:“今天不必伺候了,本少爷要歇息,你滚吧。”
语毕,又瞧了一下她的眉眼。
虽然同样是柳眉杏眼,又有面纱遮挡住下半张脸,可他见过真正的绝色,这些平凡不过的胭脂俗粉也就渐渐变得满足不了他。
杜智鹏叹气:“还是差远了。”
翠儿没有理会他喃喃说些什么,几乎杜智鹏一个命令,她便已翻下榻退了出去,手脚很快。
做为能在这公主府里苟活得如此之久的女子,光有眼力劲儿是不够的,还得足够乖巧听话。
翠儿对公主府有所求,最擅长放下身段迎合别人,只要给了足够的银子,什么事她都愿意去做。
回到房里,她摘下面纱,对着铜镜一照。
杜智鹏的手劲很大,偏又爱捏人下颚,此时一看,果真红了一片。
翠儿皱了皱眉,除了脸上,被衣裳掩去的身体肌肤上也留有大大小小的疤。
被烫伤的,被划伤的,最多的便是红肿与淤痕。
待在公主府一天,她身上落下的疤痕印记就越多。
翠儿收紧了手,将握在手里的轻纱都攥出了皱褶。
“咿呀”一声,她房里的窗子忽然打开,翠儿吓了一跳,以为是被风吹开的,正要起身去关,忽然一团纸张被从外头扔进。
翠儿倒吸一口气,惊呼:“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
她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往窗前靠近,探头往外张望。
什么也没有。
翠儿掩上窗子,转身将地上的那团纸拾起,展开。
甫看了几个字便屏住呼吸,将纸条压在心口,左右张望了下,确定房内只有自己一人,这才又细细看了起来。
纸上写着:“想要银子,我能给更多,也能替你爹娘请到更好的大夫医治他们的病,只要你帮几个小忙。”
上头还写有若是她有意,可以于什么时辰到公主府的哪个地方寻他,翠儿将时间地点多看了几眼牢牢记下,这才点了烛火,将纸张燃尽。
她眸中映着火光,一闪一闪。
虽不知给她递纸条的是谁,但是银子嘛,谁也不会嫌少。
哪个人给得多,她就为谁做事,仅此而已。
给自己的退路,多一条,总是更好的。
……
晨间。
没有虫鸟鸣叫,只有细细的说话声。
像是为了避免吵醒谁似的,话音又小又轻。
江城睁眼,才坐起身子来,就听见了连甄的声音。
“诚哥儿,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
他小脸迷茫,垂首看了看床榻。
旁边堆着另一件已经收拾好的被褥,瞬间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
连诚他又和自己的姐姐一起同榻了。
一见他眼神,连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抿唇笑了:“就如你想的那样,今天还是得跟姐姐一起睡。”
江城想了想,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开始住进客栈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
即便是后来过来的连许,也都是单独一间房。
突然让连诚与连甄睡在一块儿,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这样安排。
连甄点点头,将巾帕沾湿,拧干递给他。
他与连诚不同,不喜被丫鬟服侍,擦脸穿衣等,能自己来的他都自己动手。
“许哥儿挂心伯祖母的病情,担心她没有好药可用,我便让镖局的人匀出一些人手,护着他去长春堂选购一批药材,顺带也请他替我带些酸枣仁远志汤的药回来,上回的也喝得差不多了。”
待江城擦好脸,连甄取过衣裳,看着他一件一件穿上。
动作虽慢,却井井有条。
连甄见他不好系腰带,顺手帮了一把,边系边说道:“镖师的人手不够,为了方便他们照看,便减了一个房,匀出来的那一间也能让他们稍作歇息。”
江城听是听明白了,却僵着身子没敢乱动。
连甄为了替他整理衣裳靠得极近,她身上带着的香气由最开始的清甜花香,转而掺杂了一点淡淡的药味。
药香并不浓重,不会不好闻,与花香混杂在一块儿反而冲淡了那股甜,让气味变得更为稳重。
他看了垂眼睛带笑的连甄丽颜。
这阵子她睡得好了,脸色也变得更加红润。往常连甄肤白归肤白,却鲜少血色,反而会让人觉得气色不佳。
现在肌色莹白透亮,双颊透着微微的绯红,素着一张脸,不用涂脂抹粉就已是难得一见的丽色。
搭上这样沉稳的味道,江城觉得现在这样的香味,反倒与连甄的性子更加衬托,也更适合她。
脑袋胡思乱想,被连甄一声打断。
“好了。”连甄展颜一笑,牵起他的手,“咱们用早膳吧。”
江城望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心情复杂。
幼童的小手被她紧紧牵着,手的大小就已经落了差距,更别提两人的身长。
因着这具才四岁不过的身子,加上用的又是连诚的身体,外表就是完完全全的一小孩样,于是连甄总是将他当个孩子对待。
以前也就罢了,最初那时除了会困扰她真把自己当弟弟照顾,以至于两人过于亲近以外,他稍稍注意一下分寸,旁的倒也没什么。
可是最近,江城心里越是知晓她把他当做另一个连诚对待,心里就越是憋得慌。
他不明白原因,却清楚知道一件事——他不想被她当做小孩子。
昨日,他已从京城动身前往宜州,也不知道他抵达时,连甄他们可还在?
忙完陛下交代的事之后,他可有机会,见一见她?
心思方起,他又立刻掐断。
这可不妥。
带着重重心事用完早膳,江城隐约察觉自己对于连家,似乎多了一份那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他将连诚颈上挂着的玉佩拿出来细看,不出所料,与他自己的同样,细看也产生了轻微的裂纹。
小小的手牢牢握住那枚半圆玉佩。
现在他身为连诚的一切,总有一天都会离他远去,而这天只是不知不觉慢慢逼近,等他注意到时,都已经迫在眉睫。
江城静静在想事情,蓦地,一道声音把他唤回现实
“诚哥儿!”
他还来不及反应,回过神来之前,身体腾空,视野拔高,熟悉的声音哈哈大笑。
“怎么样啊诚哥儿,今天再去院子里跑个几圈儿如何?”
江城骑在江霆肩上,表情和身体都再次凝固,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发觉小孩没有回应,江霆纳闷地把人重新放回地上,与他四目相对。
江城:“……”
面前的孩子面无表情,与昨天咯咯笑着的模样大相迳庭。
江霆:“……”
这小萝卜头又怎么了?
江城面色复杂,从江霆刚刚说的那句话猜测,昨日他应是与连诚玩在一起,两人可能还约定了今天要继续玩儿。www.xündüxs.ċöm
为避免自己暴露,江城沉思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开口:“那就……一起玩吧。”
连甄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幕,没忍住笑了出声,惹得江城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被他这样看着,连甄不光没止住笑意,一双眼更是笑得弯了起来。
江城无奈。
但是能将她逗笑,装一会儿孩童与江霆玩这件事,好像就不是那么令人难受。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成了病弱世子的白月光更新,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一更)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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