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晚回头看了他,夜色中她的笑依旧灵动:“好歹对外我也是你的侍女,给你梳个头,又有什么稀奇的?”
陈烺笑着搂紧了她:“比起梳头,我更愿意你给我做个暖床的丫头。”
元月晚顺势就往他的手背上掐了一下:“你想得美!”
外面北风阵阵,帐篷内却是温暖如同春日。
“这回可真是沾了你的光,”陈烺坐于铜镜前,从镜子里向元月晚笑道,“以前我来,四哥可不会给我烧这么足的炭火。”
元月晚为他取下束发玉冠,听了这话不禁翻了个白眼:“反过来说,是我浪费了军中物资呢。”
“怎么是浪费呢?”陈烺笑,“若是可以,我想把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动嘴皮子说说又不用花钱。”她鄙夷道。
“你啊,”他竖了食指点了点,“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的。”
元月晚手执一柄木梳,细细替他顺了头发。因为有心,她在那把光泽的黑发里仔细寻找着,果然,在靠近两鬓的地方,零星有着几根白发,同样地有光泽,在那缎子似的黑发间,尤为两眼。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动作停滞,陈烺不由得问道。
她回过神来,忙道:“没,没什么。”她继续为他梳了头发,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你知道,你都有白头发了吗?”
“你说这里?”陈烺指了自己的鬓边,笑,“早几年就有了,上回还被四哥打趣,说我可别‘乡音未改鬓毛衰’了。”
他当个笑话来讲,可她听着,却不由得心酸。
她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凝视着镜中他那双依旧干净得眼睛,她说:“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陈烺置于膝上的手瞬间握紧。卂渎妏敩
“傻瓜,”他转过身来,去握住了她的手,抬眼看向她,满是柔情,“知道你还活着,我就已经满足了。”
元月晚垂眸,他再这样温柔下去,她怕是要掉眼泪才行了。
然而他话头一转:“不过,你既觉得对不起我,那么,不如就将后半生都拿来补偿我如何?”
看他这嬉皮笑脸的模样,元月晚不禁又白眼了他一回,就知道他正经不了一刻钟!
第二天元月晚给陆凌放了一天假,让他去探望下叶大哥和佟大嫂。虽然她也很想去,可为安全起见,她还是罢了,只借了陈烺的大方,多备了些礼。
见不成叶大哥佟大嫂,元月晚多少觉得有些遗憾,此番离去,今生怕是再见不到了。
眼见她唉声叹气,陈烺便来逗她道:“虽去不成你的叶大哥家,可今儿还有个好去处,你去不去?”
“什么好去处?”她懒洋洋问道,心里却对他所说的“好去处”保持了十二分的怀疑。
陈烺偏偏还给她卖了关子:“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她就这样被拐带了去。
“都督府?”她拉了一张脸,抬头看了牌匾上的题字,她想陈烺一定不知道,当初这位都督府的霍大公子,可差点就要轻薄了她去呢。
“昨天他们就给我下帖子来了,我想着今日无事,不如带你来散散心。”陈烺毫无察觉,只向她介绍着,“宫里那位霍昭容,就是这家的大小姐。”
“我知道。”她再度看了那牌匾,“说起来,我与他们霍家,还真是缘分匪浅呢。”她冷笑。
“什么意思?”陈烺被她笑得背后凉飕飕。
她瞥了他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烺“嘿”了一声,只可惜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法对她动手动脚,只能指了她:“你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
元月晚不屑横了他一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陈烺气得头上要冒青烟,“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一个怒气冲冲一个笑盈盈,被人迎了进府,门口当值的下人不禁感慨:都说那位靖王殿下心中只有那个亡妻,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什么深情,都是幌子,这男人啊,花心是免不了的。
稍落后的卫卓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抽搐了下,得,这下形象又得塌了。
来的是靖王殿下,是以霍都督和夫人亲自出来迎接。
元月晚初次见霍鸿雁的爹娘,她爹瞧着倒一般,是个武人的模样,可她娘却是温温柔柔的一个妇人,霍鸿雁生得七八分都像她娘,只是她娘没有她眉宇间那份倔强的英气。
等到了席间,又有诸多莺莺燕燕,伴着几个男男女女。霍都督热情地向陈烺一一介绍了,这个是他的几儿子,那个是他的几闺女。
尤其是在介绍那位霍三小姐时,瞎子也瞧得出,霍都督那副殷勤的嘴脸下,心里打的都是些什么主意。
元月晚冷眼瞧了,那位霍三小姐柳眉杏眼,腰肢盈盈一握,虽是在这北境,可她却生得肌肤胜雪,简直比南方姑娘的还要细嫩。她一个媚眼抛了过来,便是元月晚这样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暗叹这可真是个尤物,更何况那些男子了?
她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又有了些气。
宴席上,霍都督果然安排了那位霍三小姐坐在了陈烺的旁边,并叮嘱了她,要好生招待好靖王殿下。
美人在侧,美酒在杯,面前还有细腰舞姬翩翩起舞,丝竹环绕,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惬意的呢?
元月晚腹诽着,视线却落在了姗姗来迟的霍大公子身上。
“殿下,我来迟了,自罚三杯。”霍大公子豪爽道。
元月晚盯了他看,他与几年前倒没什么区别,依旧生得纨绔,行事也纨绔。她注意到,霍大公子进来时,霍夫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反倒在为霍都督倒酒的那位姨娘,眼睛一亮,笑意盈盈。很显然,霍大公子是她生的无疑了。
“你这小子,”霍都督手指了正在仰头饮酒的霍大公子,半是无奈半是好笑,“这可是靖王殿下,你也这么没大没小的。”
他说着又亲自端了酒杯向陈烺赔罪道:“小儿不懂事,还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他一般见识。”
陈烺才要端起酒杯也客套上两句,就听见自己背后元月晚噗嗤一声轻笑。
因着她这一声笑,恰好是一曲终了时,是以大家伙儿都听见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陈烺倒是不尴尬,他转过头来,看了元月晚笑问:“你笑什么?”
元月晚十分配合:“奴婢是笑,霍大公子瞧着也是成年人了,可霍都督却还称他是‘小儿’,是以觉得好笑,便笑了出来。”
霍都督脸上一时有些不好看了,一旁的那位姨娘更是不悦,甚至逾礼开口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大公子也是你能够编排的?”
她不开这口还好,她一说完,陈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啪”的一声,是陈烺将酒杯掷在了桌上:“霍都督,”他皮笑肉不笑,“贵府果然是知礼啊。”
霍都督心头一跳,赶紧站了起来,到了当中地上,弯腰拱手道:“请靖王殿下息怒,她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并非刻意针对这位姑娘。”
“爹!”霍大公子却不满了,“分明是那个丫头先说我的,娘是为了我……”
“你可住嘴吧。”霍都督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这一个一个的,尽给他没事儿找事儿!
霍都督那头急得直冒汗,陈烺却是笑了起来:“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察觉到了背后某人足够杀死他的凌厉视线,他佯装不知,只继续说着,“霍都督,本王瞧着您府上的姨娘和公子,不仅没将本王放在眼里,而且,区区一个姨娘,却被您的公子口口声声唤作娘,要本王说,您府上这可是尊卑颠倒,莫非,霍都督你宠妾灭妻?”
霍都督这会子又换作流冷汗了:“不敢,不敢。”他脑袋垂得更低了。
一旁那位姨娘的脸色却是难看极了,霍大公子跟他娘如出一辙,恨不能扑上来与陈烺打上一架。
陈烺往后一靠,凉凉道:“诸位可莫要忘了,霍昭容在宫中这些年,可是深得圣上宠爱,霍家能有如今的盛况,靠的都是谁,想必霍都督您是心知肚明的。她若是不高兴了,你们想,你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霍都督连连点头:“是,是,殿下说得是。”
陈烺把玩了空酒杯,乐道:“霍都督果然是个明白人,既如此,今日的事情,您也总得给本王一个交待吧?”
这是当众逼着他要去惩罚姬妾啊,霍都督心中叫苦,这往后府里日子可还要怎么过哦……
可那上面坐着的,却又是靖王殿下,霍都督不敢不从。
正纠结着,霍都督就见那个侍女倾身附在陈烺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就见他点了点头,向自己笑道:“霍都督,本王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虽说你的姬妾和儿子都冲撞了本王,但俗话说得好,父债子还,公子口中的‘娘’既生了他,那么公子代他娘一起受罚,也是情理之中吧。”
“呸,这算哪门子的情理之中?”霍大公子怒道,要不是霍都督拦着,只怕他真要冲上来跟陈烺打架了。
陈烺倒是不介意,他歪坐在那里,很是悠闲自得。
“混账东西!”霍都督气得不行,扬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在了霍大公子脸上。这好好的一个宴席,本想着要讨好下这位靖王殿下,说不定这宴席过后,他就又能多个王爷女婿了,可谁知半路却闹了这么一出,好好的计划,被打得七零八落。
霍都督越想越气,招呼了人:“来人啊,把这混账东西给我拖下去,狠狠打上二十大板!”
就有小厮进来要拉了霍大公子出去。
那姨娘见了,忙扑了过来,一面抱了霍大公子,一面又向霍都督哭诉道:“老爷,这可使不得啊,二十大板下去,人就没了大半条命啊。”
霍大公子也很是不服,不住叫嚣着。
霍都督头一次觉得,这娘俩儿原来都这般的聒噪,这般的丢人,他血性一上来,便冷笑道:“你既觉得二十大板重了,那殿下赏的这个恩典咱也就别要了,你跟你那宝贝儿子,一人领十板子。”说着又指了霍大公子,“你,领了板子,再去祠堂给我跪上个三天三夜!”
一听说自己也要挨板子,那姨娘顿觉眼前一黑。
眼见这里乱成了一团,霍都督原本还想着那位靖王殿下会不会就此罢手算了,但转头却见他只顾催促了自己那美貌的女儿倒酒,那口吻跟青楼里使唤个伎子没什么两样。他心知今天这板子是无论如何都要打下去的了,遂叹了口气,挥手叫人给那娘俩儿拖下去了。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这就是了。
乱哄哄间,唯有那位霍夫人,她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桃之夭夭更新,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