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元月晚也不是吃素的,她镇定自若,不慌不忙伸了手,推开陈烺,使他与自己离开有一臂远。
“说话便说话,少来动手动脚的。”她教训道。
陈烺呵呵笑着:“你怎么知道我就要对你动手动脚呢?”他说着又要来捉她。
元月晚避开,拿眼觑着他:“你若是闲得慌,自去外头找人玩耍,我还有一堆事呢,要回去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哎,别急啊。”陈烺拉住了她,“我这不是给你送栗子来了吗?”
元月晚举了举手里的那包糖炒栗子:“我也道过谢了呀,所以你可以走了。”
陈烺苦着一张脸:“我竟就是个跑腿的?”
元月晚作惊讶状:“那不然呢?”
他二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终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同你说个正事儿。”陈烺抬手挠了挠头,“年关将近的时候,宫里会放出一部分适龄宫女和女官,到时候各宫都会有空缺,所以……”他看了元月晚,眉宇间都是一副“你该懂我意思”的神气。
元月晚稍稍一思考:“可是,去年选秀,宫里不是已经放出过一批了吗?按理,下一批也该到两年后。”
陈烺得意一笑:“太后娘娘不忍宫中女娥在此蹉跎岁月,额外再放一批,使得不使得?”
元月晚想也知道,不外乎就是这祖孙二人捣的鬼。
“恰好我清思殿中少一铺床叠被的宫女……”他嘻嘻笑着,又凑近了她。
元月晚抬脚就朝他踹了过去:“你想得美。”
陈烺侧身躲开,又笑:“是我错了,若是你,我怎舍得劳动你来做事?我给你铺床叠被才是。”
元月晚翻了白眼:“你想得更美了。”
虽取笑了陈烺,可元月晚确有将这回事放在心上,她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掖庭宫里不见天日吧,既然太后娘娘和陈烺已为她铺好了路,那她也就要拼上一拼,为了自己,也为了同在掖庭宫的家人。
后宫之中除去帝王妃嫔,还有內侍、宫女以及六局女官。元月晚不愿去妃嫔宫中服侍,太后与陈烺已做了他们能做的了,若是再借由此调了她进长安殿或清思殿,只怕圣上是真要恼了。相比较之下,进六局是她最好的选择。
而六局之中,以尚宫局为首,元月晚自幼便由她母亲亲自教导读书,后又跟随清河娘子,自信于读书一事上,不输他人。因此信誓旦旦,此次选拔,定要拔得头筹,入尚宫局。
为此,她白日劳作,夜里点了灯,翻看陈烺等人托人带进来的书籍文作,时常至深夜,众人都已进入梦乡,她还埋首书山,不知时辰。
她这般下功夫,免不了有人说闲话。别人尚可,与她同住一屋的婶娘黄氏和二嫂王氏,最为起劲,往往冷嘲热讽,笑话她还妄图从这掖庭宫里飞出去。大嫂张氏哪边都没偏帮,每日除了浆洗,便是抬头看树,看云,嘴里时常念叨着她女儿元星桐。
每每这样,元月晚再看了在一旁安静玩耍的元月柔和元星妍,都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从这掖庭宫里出去。
如此也到了腊月。第三场冬雪下来的时候,元月晚交上了她的考卷。
回到掖庭宫浣衣局的陋室里,她将一枚精巧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收好,又替元月柔和元星妍掖了掖被子,看她们安稳睡着了,这才提了盏纸灯笼,蹑手蹑脚掩门出去了。
掖庭宫外入了夜,就极为冷清。元月晚踏了细雪出来,能清晰听见雪在脚下碎开的声音。陈烺就在宫外的一棵大榕树下,听见脚步声响,他回过头来。
“你冷不冷?”他们异口同声问对方道。
待这话问出了口,他们看了彼此,又都忍不住笑了。
陈烺外罩一件雪青色狐领斗篷,他伸出手来,往元月晚胳膊上捏了捏,皱起了眉:“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不等元月晚开口,陈烺拽着她往前,她没防备,一个趔趄,就扑向了他的怀里。
她的脸碰着那柔软的狐领,轻柔得像春风的吻。她贪恋那一丝温暖,却还不忘说:“当心我的灯笼别被烧了。”
陈烺笑着,拿过她手里的灯笼,稳稳当当放在了雪地上。
“考得如何?”他问怀里的人。
元月晚笑了起来:“我觉得甚好。”
陈烺也就笑了:“这次阅卷的是我父皇跟前的敬仪夫人,她也是从小女官做起,一步步考了上来,直到如今,在御前当差,侍奉笔墨。”
元月晚倒是听说过这位敬仪夫人,据说她也是出身越州,自幼赋有才名,中了女秀才,奉召入宫,先在尚仪局当差,后又去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宫中做女官,再被指派东宫,一直到现在,都侍奉在圣上跟前。
“若是能得她的青睐,那便好了。”元月晚感慨着。
“会的。”陈烺安慰道,“敬仪夫人最是公正的了,她必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好才华的人。”
“承你吉言。”元月晚笑道,终于肯从他怀里起来,她自袖中掏出那枚荷包来,递与陈烺,“多谢你。”
陈烺看看她,又看了那枚荷包,再看看她:“给我的?”
“不要算了。”她撇着嘴就要缩回手。
“哎,谁说不要的?”陈烺一把抢过了那枚荷包,仔细欣赏一回,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上去了,“做得真好。”他夸赞道。
元月晚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掖庭宫没什么好布料好丝线,勉强挑了些来做,你随便放些东西,或是压箱底也成,只不许扔了。”她瞪眼道。xündüxs.ċöm
陈烺呵呵笑着,伸手就将这枚荷包往怀里塞去:“再好的料子也比不上你做的这个,我怎么会扔,我要贴身藏着。”
元月晚听得脸上一热,好在夜色深沉,她也不怕他能看见。
“我也有样东西要送你。”陈烺道。
“送我?”元月晚奇怪,“好好的送我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庆贺你考试结束啊。”陈烺笑着,终于从怀里掏出样事物来。
元月晚就着他的手掌一看,那中间白莹莹一只兔子,抱了一方桂枝,却是玉雕的。
“讨个吉祥彩头,祝你蟾宫折桂。”他笑道。
虽是他的玩笑话,但元月晚瞧着这只玉兔抱桂枝,晶莹可爱,栩栩如生,捏在手里,暖玉生香,她心生喜爱,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陈烺见她喜欢,暗暗松了口气,他还怕她不会喜欢呢。
“一枚荷包换来一块好玉雕,这笔买卖做得值。”她笑道,又看了陈烺,“那我若是没考上,你这礼物岂不是白送了。”
陈烺抱了胳膊:“你若是没考上,我自还有别的礼物送来安慰你;你若是考上了,我更还有别的礼物送来恭贺你。”
元月晚乐道:“如此说来,无论我考得上考不上,反正都有礼物拿了?”
陈烺一本正经地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儿。”
元月晚把玩着玉兔抱桂枝,一挑眉:“横竖我都是稳赚的。”
年节前考试结果就放出来了,不出元月晚所料,她的文章深得敬仪夫人的喜爱,听闻她甚至向圣上大力推荐,要亲自教导于她,待自己出宫之后,好让元月晚接替自己,在御前侍候笔墨。只是这事儿不知为何,终究不了了之。
尽管如此,元月晚还是圆了自己的心愿,顺利考入六局。只是她原本属意尚宫局,或是名额有限,她最终却被分去了尚仪局,任司籍女史。
元月晚考入尚仪局,这在掖庭宫可是件大事儿,多少年了,宫中选拔女官,从掖庭宫出去的寥寥无几。
浣衣局的掌事姑姑孙氏仿佛是自己得了选拔,一连几日,都眉开眼笑,她帮着元月晚收拾着本就没几样的行李,一边叮嘱着:“你出了这掖庭宫,可不要忘了我们的好处啊。”
元月晚当然笑着说是。这位孙姑姑虽未特别优待她,却也不曾苛刻过,更何况,她走之后,元月柔等人还要托她多多看顾。
有人喜悦,自然也就有人酸溜溜的。
“这可真是飞出去了。”她二嫂王锦绣仿佛喝了一坛子的醋,抱了儿子坐在那边,看她们说说笑笑。
见没人搭理她,便又气得拉了元星妍过去,故意指桑骂槐道:“你去凑什么热闹?人家挑了高枝儿了,以后跟你这种人再没什么往来了,你还过去献殷勤,有个屁用!”骂着还气不过,扬手就往她女儿身上拍打了几下。
元月柔和元星妍最是要好,冲过去就护了她,又仰头瞪了王锦绣:“你凭什么打她?她又没做错什么。”
王锦绣冷笑:“凭什么?就凭我是她娘,我就打得骂得!”说着还要去打。
元月柔急了,脱口而出威胁道:“你再打我就咬你了。”
王锦绣却笑了起来,她放下了手,看了元月柔:“你以为,你姐姐从这里出去了,还会在乎你的死活吗?她一个人得了好出路,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还管你的死活?”
元月柔眼睛一红,却梗了脖子道:“你胡说,我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她们吵吵闹闹,早惹得孙姑姑不悦,她一向不大喜欢王锦绣,好吃懒做,便是浆洗件衣裳,也是一半干净一半脏,被人说了好几回,也还是照旧。现在见她旁若无人似的打骂孩子,不禁气恼:“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大呼小叫的。若是闲得慌,那外面还有换下来要洗的被面儿。”
她这一声喝,终于叫王锦绣闭了嘴。
元月晚只收拾了自己的两件衣裳,陈烺送她的那只玉兔抱桂枝,被她小心踹在了怀里,余下的东西,她都给大家分了。
元月柔背着手站在那里,可怜巴巴问道:“姐姐,你可要长回来看我们。”
元月晚鼻子一酸,勉强笑着:“放心吧,我只要得了空,就一定回来看你们。”她说着揉了揉元月柔的小脑袋,“乖乖听孙姑姑的话。”
元月柔纵是不舍,也明白此时哭不得,她扁着嘴,拼命点了点头。
元月晚又看向了孙姑姑:“姑姑,就拜托您了。”她拜道。
孙姑姑一连声应着,叫她放心,又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去尚仪局报道了,我送你出去吧。”
元月晚牵了元月柔,直到院门口,她站定,转身看了前来相送的众人,她忍了泪意,道:“就送到这里吧。”又弯下腰去,抚了元月柔的脸,轻声道:“阿柔要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元月柔点了头:“姐姐放心,我一定听话。”
元月晚这才站直了起来,视线环视众人一圈后,她再度道别:“大家都回去吧,我走了。”
她松开了元月柔的小手,提了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包袱,一步一步,走出这座困了她大半年的掖庭宫。
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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