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白家诸人才从江畔回来,进了二门下车下马,瞧见路过的丫鬟小厮们个个怀里都搂着包东西,眉开眼笑的。
见此,白云霏不由得好奇,打发人叫了他们过来,问是怎么一回事。
就有小丫鬟答道:“表小姐正在大厨房里包粽子呢,说是见者有份,无论谁去了,都叫给拿上四五个。”
白云霏听了就皱眉,这表小姐再无其他人,定是她元月晚了。她这回又是在作什么妖?但凡事情跟元月晚扯上了关系,她都按捺不住要去看个清楚,这回也不例外,抬脚就往大厨房方向去。
陈炼凑到陈烺身侧,问道:“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陈烺哼了一声,交了马鞭给小厮,自己背了手,也往白云霏方才离开的方向去。
陈炼一看就乐了,他赶紧朝林长风招了招手,也跟了上去。
白府的大厨房里,几口大锅都生着火,马上就到晚饭时分了,厨娘们正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院子里人也不少,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元月晚绑了襻膊,一面同丫鬟仆妇们说说笑笑,一面给大家分发着粽子。xündüxs.ċöm
白云霏先一步赶到,瞧见这场景,她不禁皱眉:“元月晚,你这是什么样子?”
元月晚见是她来了,又低头打量了一回自己的装束,再抬头看向她,不解道:“我这样不挺好的吗?”
“你!”白云霏被她给气到,伸手指了她,愤怒道,“你瞧瞧你,堂堂一个元家大小姐,此刻混在下人堆里,成何体统?”
她此言一出,原本还嘈嘈杂杂的四周,顿时就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齐齐望向了白云霏。只有大厨房里烟火依旧旺盛,锅铲碰铁锅,热油滋滋响。
元月晚将手里的一挂粽子递给一个矮矮的小丫头,这才对白云霏说道:“我堂堂元家大小姐,我想混在哪儿,我就混在哪儿,用得着你白三小姐来指手画脚的?你若是瞧不惯我的行事做派,大可不必前来啊。”
言外之意,你这可不是给自个儿添堵吗?
就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白云霏更是恼羞不已,她气道:“你!这可是在我们白家!”
元月晚一点头:“可不是在你们白家嘛。你们当家的大夫人都没说什么,你又管这些做什么?”
“你!”白云霏说不过她,气得一跺脚,“我找祖母去!”说着转身就走。
元月晚哪里怕她去告状,她这事儿是过了明路的,白家向来待下人宽厚体恤,趁着端午给下人们赏些节礼,也没什么。白云霏此去,也不过就是闹一闹罢了,没人往心上放。
白云霏这一走,元月晚照旧派发粽子。陈烺他们踱了过去,伸手拿了个粽子瞧,就被元月晚一把夺下。
“别给我弄散了。”她瞪了陈烺一眼。
陈烺笑:“这不会也是你包的吧?”
元月晚得意道:“怎样?我的手艺还可以吧?”
陈烺瞅了眼,的确,那些粽子个头都差不多,都包得严实,堆放一处,粽叶葱葱,还怪好看的。就是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经她那双纤纤玉手包出来的。
“给。”他正想着,就看元月晚提了一串粽子到他面前来,却腾腾冒着热气,是已经煮熟了的。
“给我的?”他确认道。
“不要?”元月晚作势就要收回。
“要!怎么会不要呢?”陈烺一伸手,就给那串粽子拿走了,顺手递给身后的陈炼,自己看了元月晚,悠然挑眉,“不生气了?”
知他是在问先前水晶大雁的事,元月晚哼道:“你不提我还忘了呢。”说着她又伸手,掌心朝上,冲他说道,“粽子还我。”
陈烺后退一步:“哎,已经送给我了的,那就是我的东西了。”他倒是会现学现卖,用元月晚自己说过的话来呛她,再没有比这个更令人气愤的了。
趁着元月晚发火前,陈烺护着那串粽子,一行人一溜跑远。
“小姐,你看他们。”木兰在一旁笑。
元月晚看着他们跑远,自己也忍不住笑。
大厨房外一株百年牡丹花后,江衡之默默站了片刻,也转身离去。
是夜,元月晚从白老夫人房里出来,回去的路上,她碰见了坐在湖畔的江衡之。见她过来,江衡之急急起身。
元月晚便向跟着她的竹心道:“你去前头等我把。”
竹心依言上前。
元月晚走至江衡之面前,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面上无一丝笑意,只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江衡之才要开口,她就先抬起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我明白你今天为何会说那些话。老实说吧,今日白云霏和你说的话,我也听见了。”
江衡之一愣,等他意识到元月晚说的是什么,他急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元月晚却摇头:“其实她说得不错,我是要进宫选秀女的人,或许再见面,我可能就是后宫妃嫔,或是王府妃子,更或许,我们压根再见不上面了。她同你说这些,虽然多是出自自己的私心,但也是实话。”
江衡之不言语。
元月晚继续道:“所以你如今向着她,我也能理解。你们江家再落魄,但有舅母从中斡旋,她白云霏又一门心思地只要你,白府的人怎么也会同意的。外祖母那般疼爱她,你们婚后必定不会叫苦了你们去。到那时夫妻和睦,衣食丰足,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江衡之抿了唇:“你别胡思乱想,我从未这样想过,我……”他欲言又止。
元月晚轻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不能说,我也不能说,我们都无法向对方保证,至少我不能。”
“我能!”江衡之一双星目蓦然坚定,“我能说,我现在虽然孑然一身,还寄人篱下,但你要相信我,我会考取功名,我会建功立业,等到那时,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上你们越国公府去提亲。”
已经很久了,元月晚想,她第一次对眼前这个人有印象,也是因为他这副坚定的模样,因为一套剑法练不好,便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在别人喝茶的时候,赏花的时候,闲谈的时候,他都将自己一个人留在了练剑场上,不肯停歇一刻。
那个时候,元月晚的父亲就曾说过,此子将来必成大器,因为他身上有一股“劲”。
“可是,若我等不到你来提亲呢?”元月晚也觉得,能问出这句话的自己,是有够狠心的。
江衡之似乎未料到,他的一番肺腑之言,等来的却是她的这句问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还是元月晚自己笑了笑,她说:“你啊,这么些年了,脑子还是一根筋,就算我等不到,你也还是要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娶妻生子,平安一生。”
“若我等得到呢?”他固执地问。
借着昏暗的光,元月晚凝视了他的眸子,她依旧笑得风轻云淡:“那这世上就会多两个快乐的人。”
江衡之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我们会的。”他说着,就将一样事物塞进了元月晚的手里。
元月晚拿起一看,是一支金灿灿的芙蓉发簪。
“这是我娘生前留下的唯一一样首饰,现在我把它给你,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将它和你带回属于我们的家的。”
元月晚忽觉鼻头一酸。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见这样的话,也不能不动容。
这一晚,元月晚依旧睡不着,她没有电灯,孤身坐下窗前,青暗的光线笼罩四周,她握着那支芙蓉金簪,思绪飘得很远。
两年前白老夫人寿辰,她们姐弟跟着爹娘一道过来祝寿。中途元月晚偷听见了她母亲和她五舅母的墙角。
“我瞧着晚晚这一年长得比一年好,也该想想她的终身大事了。”这话是她五舅母提起的,当时她听见这话,还有些不好意思,直觉自己应该走开,可她偏偏又按捺不住,事关自己,她觉得也有必要听上一听。
“嫂嫂说得是,只不过我跟你说句老实话吧,晚晚的婚事,便是我跟她父亲也做不得主的,只怕是她祖母,也得问问宫里那位娘娘的意思。”她母亲如是说道。
元月晚就听见她五舅母叹息:“这我原也是料着的,只不过我想着,到底还是孩子们自己的心意最重要。我是膝下无子,只有娘家侄儿这么一个孩子,我和你哥哥也是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的。况且我看那两个孩子素日里也好得很,若是能亲上加亲,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若是能这样,那的确是我们都求之不得的。只是……”她母亲还是犹豫,“这事儿我实在是不能打包票,晚晚若不是越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那还好说,可偏偏她是这一辈女孩子里的头一个,当年还被赵太后抱怀里看过,夸她生得福相。唉,她的婚姻,咱们都是做不了主的。”
她五舅母也叹息:“我也知道这是在强人所难,但我也不得不说,万一呢?是不是?无论如何,我也得为衡儿拼一拼啊。”她苦笑。
她母亲也陪着笑:“你这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那次之后,她母亲和她五舅母再未提过这话。可自从那之后,元月晚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命,并不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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