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英闹着也要下船去看,元月晚看了那围着的一圈人,不大乐意让她下船去挤人群。
“我们就远远地站着看一看,听听大家都怎么说。”元月英保证道,元月晚也就罢了。
“你也要去?”看她理所当然地下了画舫,陈烺忍不住问道。大户人家的闺秀,就没见过像她们这样,非但不怕死人,还偏要凑上去瞧的。
元月晚一抬下巴,冲他瞪了瞪眼:“我为什么不能去?”
果然,好心当作驴肝肺。陈烺直摇头。
落水的人被放置岸上,围观的人一层又一层,无不摇头叹息。
“唉,是个妇人。”
“都泡肿了。”
“见不得见不得哟。”
人们纷纷说道。
“让一下,让一下。”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
不多时,那人群中心就传出了一声痛哭:“娘!”撕心裂肺,叫人闻之不忍再听。
“可怜见的。”人们又开始哀叹。
元月晚心中一动:“木兰,你听这声音,是不是那巧娘?”她问道。
木兰侧耳仔细听了回:“好像还真是的。”她与她家小姐面面相觑,“可是,她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是啊,”元月晚轻声道,“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卂渎妏敩
她的声音明明很小,可偏偏还惹来陈烺看了她一眼。大概这是个狗耳朵吧,她一如既往地腹诽着他。
落水人的尸首打捞了上来,认领的家眷也到了,哭上一番,围观的人感叹惋惜一番,慢慢也就散了。反正看热闹,总是如此。
直到这一刻,元月晚终于看清,那坐在落水人尸首旁哭的,不是别人,正是巧娘。
有个卖茉莉花的老太太在一旁劝她:“姑娘,伤心归伤心,还得打起精神来,好生安葬了你娘啊。”
不知是哪句话戳动了巧娘,原本还在抽泣的她,蓦地又痛哭了起来:“都是我,是我不好,连累了我娘,害得她投湖自尽,我是个不孝女,该投湖的,是我才对呀。”说着,她就爬了起来,要往湖里跳去。
彼时她身边就只那个老太太,压根拉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纵身一跃,扑通好一大声,掉进了湖里。
“哎呀,救人呐!”老太太连声呼道。
“卫卓!”陈烺唤道,却没听见回应。
“那个,九哥,”陈炼揉了揉鼻子,“你不是让他送那两个孩子回铁匠铺子了吗?”
“哦。”陈烺这才想了起来,的确是他忘了。
“杨正!”陈炼便唤他的贴身侍卫。
不等杨正应答,早有熟识水性的路人,接二连三地跳下去了好几个,自巧娘身后勾住了她,往岸边游着。
这一会子的功夫,原先散去的人,又呼啦一下,全都涌了回来。
“真是可怜呐。”
“这是个孝顺的。”
“可不嘛。”
他们又开始叹息着夸赞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巡城的公差。
“让开让开!”他们呼喝着,到了那母女的跟前,高声问道,“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便有瞧得清楚又口舌伶俐的人,将方才的事,一一都说了遍。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死在了湖里?”公差眉头一皱,“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隐情?来人,都给我带回去,叫仵作细细查了,再去禀报大人。”
那巧娘因方才落水,尚在昏迷之中,毫无意识,就被人一齐抬了走。
围观的人见了,再没什么好瞧的了,就又迅速散了。
“这可是奇了怪了,”回去画舫的路上,木兰凑近她家小姐,低声说道,“咱们分明才给了那巧娘许多银子,这才几天,怎么就闹出人命来了呢?”
元月晚也觉得奇怪。她想了一想,就对木兰附耳说了几句话。木兰听了,看了她家小姐一眼,点点头,转身就朝着另一边去了。
陈烺在一旁瞧得清楚,他出声道:“怎么,这次你还想要再帮她一把?”
元月晚转头看了他,蛾眉轻挑:“我也不是那等心善的人,我只不过是瞧个热闹,却又没瞧得明白,这才叫人去打听了。否则,这心里头放着个疙瘩,恐怕夜里都要睡不着觉的。”
“你这若是叫人给听了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啊。”陈炼插嘴道。
元月晚斜斜瞅了他一回:“你看我像是在乎的样子吗?”
陈炼抱拳拱手:“打扰了。”
临时出了这一档子事,游湖之人都觉得不祥,坏了兴致,也就相继离开了,另寻风景秀丽之地赏玩。
元月晚借口她家三妹胆子小,怕被吓着,干脆直言带她回家。看那元月英双眼明亮有神,哪里是被吓到的模样,陈烺等人虽心中明了,却不言语,只由着她们去了。
木兰手脚快,元月晚才回到小随园,没过多久,她也就回来了,应道:“宋二小姐已亲自去关照了,不多时就该有消息了。”
元月晚点点头,转头继续跟竹心确认着,这帕子上绣的桃花,下一股该用哪色线。
有了宋金玉亲自出马,那些个差役仵作,哪敢不卖太守小姐的面子,自是尽心尽力,将巧娘的事头一件办好。
这不,第二日清晨,就有宋府的人来报,巧娘的事,具已妥当。
“来人说了,那巧娘的母亲,的确是溺水身亡,身上也没有其他受伤或挣扎的痕迹,断定不是失足落水,便是自寻了短见。”木兰立于她家小姐的书案前,拧眉说道,“既不是他杀命案,官府自然也就不会再追究下去了,只叫巧娘领了她母亲的尸首自回去安葬,今日就已经打发走了。”
元月晚提笔半晌,方落下一笔,写了个“慈”字,端详片刻,才说道:“你去瞧瞧吧,看她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便帮她一把。”
木兰一听就笑了:“宋二小姐也是这样的话呢,叫传话的妈妈传完了话,就去巧娘那边看看。”
元月晚抬头看了她,也笑:“快去吧。”
木兰答应着出去了。
元月晚又看回了那个“慈”字,终是捏起了那张纸,揉作一团,扔去了地上。
木兰再回来时,元月晚正在元月柔屋里,教她识字写字。木兰站在书案前,想要开口,却碍着元月柔的面,不好说,只能皱了眉,满脸苦相地等待着。
元月柔虽然平日里皮了些,但人小鬼大,心里也是清楚的,见木兰那个样子,她就转头对元月晚说道:“我觉得累了,想躺着歇歇,姐姐也回去歇着吧。”
梅雪不失时机地开口道:“是啊,小姐也到了该吃药的时候了。”
元月柔当即便皱起了一张小脸,苦哈哈地说道:“我现在收回刚才的那句话,还来得及么?”
元月晚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晚了。”
自元月柔屋里出来,阳光炙热,俨然夏季。元月晚拿扇子挡了头,又挑了树荫下走,同时听木兰报道:“巧娘的母亲已经安葬了,只是……”
元月晚侧头看她:“只是什么?”
木兰嗐了一声,道:“我觉得是那巧娘骤然丧母,伤心得过了头,所以才浑说,要出家去给她亡母诵经祈福。”
元月晚遂又转头看向了前方,一簇凌霄花开得正好。
“你怎觉得,她是浑说呢?”她问。
木兰理所当然道:“那巧娘年纪轻轻的,何苦就要出家?只要离了这里,到一处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安顿下来,不拘做点什么,都好过青灯黄卷一辈子吧。”
元月晚被她的话逗笑。
木兰见她竟笑了,自己也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问道:“可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元月晚拿开了顶在额头上方的纨扇,稍微举了举,去碰了那簇凌霄花,她悠悠地说:“傻丫头,你不是她,永远都不会懂得,别人的心里究竟都是怎么想的。”
所谓设身处地,所谓感同身受,从来就没有人能做得到,活在这世上,不过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元月晚与元月英的青篷马车又从小随园后门驶出,往太守府而去。
宋金玉的院子里,元月晚人人都认得,包括那神情颓然,呆坐在椅上的巧娘。
“我听于妈妈说,她状态不大好,先前在明镜湖边,已经寻了一回短见了,我怕……”宋金玉回头看了眼巧娘,又向元月晚说道,“所以我就叫人接了她过来,可她又说,死她是不会再去寻的了,就想去出家。我拿不准,只好叫你来了。”
元月晚按了按她的手:“待我去问问。”
见元月晚来了,那巧娘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情。
“恩人。”她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就要给元月晚磕头,“小姐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怕是都报答不了了,只盼日后能为小姐在菩萨跟前诵经祈福,保佑小姐一生平安。”
“你且起来。”元月晚示意木兰去拉了她起来。
待众人都坐定,元月晚方问道:“仵作说,你母亲身上没有明显外伤,确是溺水而亡,你就一点也不觉得,也有可能是有恶人起了歹念,贪图你母亲身上的衣裳首饰,将她推入了湖里呢?如何轻易就听了他们的话,接回去安葬了?”
宋金玉也点了头:“是啊。”
元月晚又道:“自然,我们是外人,这些话,你若不爱听,就只当我没说过吧。”
“不,不。”巧娘摇了头,说话声带着明显浓重的鼻音,“我娘确是自己跳了湖死的。”
“你如何就这般笃定呢?难不成,还是她亲口跟你说的吗?”宋金玉急道。
巧娘眼圈再度红了,她垂下脑袋,抿了抿唇,复又抬起头来,直视了元月晚元月英和宋金玉,她说:“的确也是她亲口跟我说的。”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桃之夭夭更新,第 13 章 第十三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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