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上卷宗,叫上程心念,再次往大牢走去,准备提审郑康安。
程心念一边走路一边翻郑越之死案的卷宗,小声感慨:“人入了邪教,变化可真大啊!”
“是啊,原本多和谐的祖孙俩,全给邪教给毁了。”陆九万突然注意到姑娘脸部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样,不由奇道,“怎么感觉,你比之前好看了?”
这话实在太直白了,直白得程心念想笑:“是梁女官,她说我的妆容瞧着跟性情不符,教了我一个新手法。”她指了指脸颊,“我原先眉眼跟侧脸画得不太协调,显得跟不是一张脸似的。”
陆九万不太懂这个,她瞧来瞧去,没瞧出道道来,迟疑:“好像是协调了许多,比你以前自己琢磨得更适合你。”
“不是自己琢磨的。”程心念笑眯眯地道,“是姨母教的。不过她素来喜欢眼尾往上挑,说显得风情万种。可能是没考虑到我的年龄吧!”
“这样挺好的。”陆九万对她那好姨母实在喜欢不起来,敷衍了几句,大牢就到了。
郑康安毕竟是自卫,他的罪名轻重端看郑越的身份,所以陆九万特地吩咐人不要为难他,是以,眼下人虽有点萎靡消瘦,倒没受什么伤。
陆九万没让他跪,温声道:“郑康安,关于你爷爷,本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郑康安并不傻,只是让郑越养得有些天真,此时一见陆九万的态度,就知道自己可能没事了——但他还是很难过,
陆九万看着他,心下叹息,这孩子是真不错,就是忒倒霉了点。不过沾上邪教的,有几个不倒霉呢?
她再次扫了眼卷宗,看程心念已经提笔蘸墨,做好了准备,便简单概括道:“咱们来捋一下,你七月初十白日,陪同郑越去红莲寺上香,误打误撞听到了他与邪教信徒的对话。当晚你想毁掉陛下的闲章时,被你爷爷发现,发生了争吵,对不对?”
“对。”郑康安点点头。
“本官第一个问题,你平常跟着他去上香么?”
郑康安摇摇头:“我不信这个,爷爷从未要求过。只偶尔我看地方偏僻,怕不安全,会跟着去。”
“那七月初十去红莲寺,是你自个儿想跟着的,还是郑越的意思?”
郑康安想了一想,不太确定:“都有吧?爷爷之前中过暑,我不放心,司礼监王公公也不放心,所以最近两三个月里,我一般会跟着,实在没空的话,也会叮嘱随行人员上点心。”
这倒是跟王棠的说辞对上了。
“那天在红莲寺的居士寮房,你有看见跟郑公公对话的邪教信徒么?”
“没有。”郑康安回答得很干脆,“我当时是在门外偷听的。”
陆九万再次确定:“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看到有人走进那间屋子,也没看到有人走出来,对不对?”
郑康安迟疑着点点头。
陆九万心里基本有了数:“那你爷爷与邪教教徒有没有同时开口的情况?就是同一时间,屋子里有两个人的说话声。”
郑康安茫然地摇摇头,他实在不能理解女千户的目的。
陆九万欲言又止,抿了抿唇:“当晚你俩发生争吵后,那盒印章,由谁保存?”
“由我爷爷保存。”郑康安微微拧起了眉,有些急切,“但是,但是爷爷去世后,我检查过,印章一枚没少。我从爷爷房间偷出来多少,最后就还是多少,已经全部交给唐副千户了。”
“你确定?”
“确定!”郑康安心知给邪教送陛下印章的罪名太重,他极力证明,“我一枚一枚检查的,没有少!”
这可就有意思了。
不是郑越给的,那么诓骗宋联东的手谕,又是怎么回事?
“那他是什么时候对你下手的?”
郑康安瞬间沉寂下来,他低下头,神情落寞,隔了一会儿才小声道:“第二天上午。”
“王文和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快。”郑康安想了想,有些难过地道,“当时爷爷满头血,我吓坏了,想冲出去找人施救,但是爷爷拉住了我,他,他力气很大,不让我走。”说着,少年抽泣了下,之前因害怕忽略的细节,此刻反而清晰了起来,“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愤怒,倒像是,像是……”
“不舍?”
“对,还有点遗憾。”郑康安抹了把泪,接着道,“后来王文和就来了。他经常来看爷爷,跟爷爷挺熟的。他问我发生了什么,然后帮我把爷爷的遗体处理好,擦干净了地上的血,对外宣称是寿终正寝。”
陆九万无意识地屈起手指敲打着桌面,如果王文和没有出现,那么郑氏祖孙的矛盾当时就会摊到明面上来。凭郑越的身份,陛下不可能不过问。郑康安慌乱之下,必会老实交代郑越与长兴教的联系。
以嘉善帝的性情,肯定要严查长兴教,如此一来,即便没有哈森插那一脚,萧太妃亦无法照原计划在七月中旬带走通明石。
陆九万沉默了许久,直到郑康安心慌慌地不断瞄她,才缓缓地问:“从你意图销毁印章,到你爷爷杀你未遂,这期间王文和或者其他什么人,来找过郑公公么?”
“没有。”郑康安回答得斩钉截铁,“爷爷怕我对外声张,把我关了起来。他就在院子里守着,没离开过。”
也就是说,印章并不是从红莲寺回来后,郑越才送出去的。
下一瞬,陆九万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会口技么?”
郑康安摇摇头。
“那你,见过郑越表演口技么?”
郑康安回忆了下,不确定地道:“小时候似乎见过,爷爷有时候会学狮子老虎鸟雀叫声,就,逗小孩子嘛!这个算么?”
长久以来的疑惑得到解决,陆九万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心头沉甸甸的。
她预感郑氏祖孙的案子,最后的走向可能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陆九万伸手要了讯问记录瞧了眼,让郑康安签字画押,便放他回牢房了。
郑康安行至门口,突然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问:“陆千户,我爷爷,是不是并非坏人?”
陆九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她想说,傻孩子,郑越若非坏人,你就要担这个杀人罪名了。
可她看着少年期待的目光,只是含含糊糊地道:“还在查,你安心在牢里待着,不要心急。”
郑康安眸中划过一抹惊喜,他转身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可真傻啊!
陆九万撑着下巴,翻阅两份讯问记录,觉得这事儿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郑越,在七月初十白天去了红莲寺,与晚间回寺的知慧恰好错开,却用自己的口技绝活给孙子郑康安演了出好戏,让他以为自己在跟邪教信徒对话。xündüxs.ċöm
事实上,当时居士寮房确实只他一人。
所谓的对话,均出自郑越一人之口。
而对话中“神主将至京城”以及“交付印信”,这两个重要信息,则通过郑康安之口告知了负责此案的白泽卫。
手谕上的印章,如果真出自郑越之手,那么应当是在七月初十红莲寺之行前,郑越就将它交给了长兴教。
所谓的对话,其实是郑越在向陛下示警!
若是没有哈森和白玉京扰乱线索,想来事情早已爆发了出来。
而郑越的死亡……是不是也在他的算计之中呢?
不,郑越死前,眼神带着遗憾,那可能是个意外!
郑越杀郑康安,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撇清干系,不想连累孙子!但是郑康安误以为真,并且在情急之下进行了反击。
仅一击,就要了郑越的性命。
所以,郑越才死死拉住郑康安,不让他找人施救——他怕害孙子背上杀人罪名。
老人临死前,尽最大的力量,保护了孙子。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不窃更新,第179章 拨开迷雾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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