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卫凯旋而归,官署热闹而忙碌,堂上官忧国忧民,跟随作战的小校尉们则在偷偷算着此一仗能得多少好处。
陆九万丢了马鞭,正要回值房换掉湿衣服,却见曹敏修带着一名脸色惨白的狱卒匆匆而来,张口就是:“头儿,许鹤鸣把知慧给弄死了。”
陆九万吃了一惊,实在想不通这两人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那狱卒“噗通”跪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哀求:“千户,您救救小的,小的也不想的!谁知道,谁知道这两人,他们,许鹤鸣忒疯了,说杀人就杀人!”
陆九万揉了揉额头,放弃了更衣的打算,一边提步往大牢走,一边让狱卒详细说说情况。
狱卒让突如其来的凶杀案吓破了胆子,哭哭啼啼小声交代:“昨儿个唐副千户说那和尚是要犯,要小的单独关押,免得跟人串供。小的寻思着许鹤鸣跟这案子没啥关系,那边都是死囚犯,人少清净,就把和尚关在了他隔壁。”
最初确实没啥状况,哪知到了后半夜,牢里突然乱了,有人嚷嚷着“杀人了”。待狱卒们冲进去时,知慧已然被绞断了脖子。
“绞断脖子?”陆九万愣了下,“许鹤鸣没上重枷?”
鉴于许鹤鸣此人颇为邪性,陆九万怕他蛊惑狱卒逃跑,特地让人严加看守。再加上白泽卫为了给陆九万出气,着实把人好一通收拾,如今这人还能隔着栅栏杀人?
“上了呀!”狱卒情急之下,将见不得光的阴私吐露了个干净,“之前您那千户所的几位爷在牢里给他动过刑,十根手指头都断了,遍体鳞伤的,谁成想还能把腿伸过去绞杀人呢!”
陆九万脚步一顿,一时竟不知该说谁更狠。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大牢,杂乱现场映入眼帘:知慧的尸身还未收拾,死不瞑目地趴在地上,看地上散乱的干草,应当是极力挣扎过。
许鹤鸣囚衣上沾染了干涸的血迹,他戴着重枷,披头散发侧躺在地,自得其乐哼着歌谣,瞧见陆九万进来,居然咧开嘴笑了:“我就知道这招有用,你瞧,你又让我吸引来了!”
昔日丰神俊美的公子,仿佛疯了,他痴迷地望着陆九万,咯咯笑个不停。
陆九万一言难尽地打量着他,一时竟分不清他是真疯,还是装疯。
“头儿,我来!”曹敏修勃然大怒,撸袖子要去逮人,“我看还是揍得轻,给他吃顿狠的,保准老实!”
陆九万挥手撵走二人,死死盯着许鹤鸣的眼眸,轻笑道:“你知道你杀的是谁么?知慧背后该不会是晋王吧?”
“是啊,你不是跑来问我了么?”许鹤鸣撑起身子,笑嘻嘻地招呼她,“你要亲自动刑么?”
这厮嘴里没句实话,陆九万现在一跟他搭腔,怒火便蹭蹭往头顶窜:“好奇是谁泄露了你探子身份么?”
许鹤鸣疯疯癫癫数着地上的蚂蚁,没理她。
陆九万脸色沉了下来。
许鹤鸣此人,特别会演。他当初是以晋地士子的身份进京的,不同于杨骏那种自卑又自傲的清谈才子,他是真的对边塞军务有深刻独到的认识,人又温柔体贴,偶尔还有股与众不同的疯劲儿。
陆九万从前没吃过这款,处了才两三个月,就迫不及待跟人定了亲。及至后来许鹤鸣露馅,她唯一庆幸的是两人还没爱到死去活来,非卿不可。
许鹤鸣落网后,陆九万出于避嫌的考虑,没亲自审,大大方方等指挥使的安排。没料到突如其来的通明石失窃案打乱了大家的部署,更没料到许鹤鸣居然会弄死知慧。
陆九万气不打一处来,随手一指对面牢房的犯人,喝问:“你说,发生了什么?”
进白泽卫的多是重犯,巴不得戴罪立功减刑,那犯人慌忙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昨晚巡夜的走了后,小人睡得不沉,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说什么‘在腿里,自己拿’,没多久就听见扑腾挣扎的声音。您说牢里也没个亮,咱也看不见啊!”
怪不得知慧会靠近栅栏,原来是让许鹤鸣忽悠了。
“你腿里有什么?”陆九万冷冷盯着数蚂蚁的晋地士子,见他不为所动,旋即笑了下,“来人,把他腿给我卸了。”
“陆九万你不能这样!”装疯卖傻的男人知她说到做到,倏忽变了脸,惊恐地怒吼,“你怎么那么残忍?!”
陆九万学他的样,笑嘻嘻喟叹:“诶,男人,情浓时夸人家率直果决,如今情淡了便指责人家心狠手辣。瞧你说的,咱俩都成仇敌了,我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
许鹤鸣哑然,半晌方爬到栅栏边,直勾勾盯着她,叨叨:“你听我说,我没骗你,你在幻象里看到的都是真的,都会发生的!我,我让他们喊你,他们不听!鹏举,纵使我谎言千句,唯独在这事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再信我一次,只此一次!”
陆九万歪头打量他,眯了眯眼:“你杀知慧,是为了见我?”
许鹤鸣连连点头,眼里的渴望不似作伪。
陆九万沉默了下,转头吩咐曹敏修:“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日落之前撬开他的嘴。”顿了顿,她表情有点奇怪地补充,“再给他找个大夫,看看脑子。”
许鹤鸣瞬间疯了,气得哐哐撞栏杆:“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信你个球!
陆九万翻了个白眼,甩了甩半湿不干的衣袖,按着刀往外走,边走边怀疑自个儿当初是不是眼瞎。
瞎是不可能瞎的,陆千户反省的结果是建议朝廷加重对骗婚者的惩处,相信广大适龄男女会感激她的。
今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陆九服到底没换成衣服,进宫捉拿王文和的唐惜福碰了壁——小内侍死了。
据说是昨夜大雨,王文和路过湖边一脚踩滑,溺水而亡。卂渎妏敩
一夜死了两个要犯,巧得直让人惊呼有缘。
两个衣衫不整的白泽卫堂下官相会在金海东岸,对着淹死小内侍的水池子面面相觑。
“打这儿往东走,就是司礼监。”唐惜福指着皇城东北角的建筑群解释,“王文和跟司礼监老大都姓王,宫中传闻王浩恩有意收养他,所以大家都挺给面儿,凡事让着他。”
“狐假虎威?”
“可以这么讲。”唐惜福点点头,“昨晚本来是他在王浩恩跟前伺候,结果快天亮的时候,大约是没撑住,说想回去躺会,找了人替自己。结果就……”
“真脚滑还是假脚滑?”陆九万背着手研究岸边湿泥,“尸体验了么?”
“初检腹部鼓胀,鞋里有沙泥,口鼻有淡红色血沫,符合溺死的情况。”唐惜福踩了踩岸边苔藓给她看,“一夜的暴雨,泥都软了,一踩就塌,再加上一帮小内侍出来找他,乱哄哄的,有脚印也不好寻。”
陆九万沉吟了下,低声吩咐他:“你去查查,王文和出来前,司礼监在聊什么。”
“嗯?你怀疑……”
“我怀疑司礼监是收到咱们要端掉净慈寺的信儿了。”陆九万说到这里,忽而一愣,招手唤过一名下属嘱咐,“你让曹敏修把大牢昨晚巡夜的狱卒控制住,审审他们在牢里说过什么。”
她现在怀疑许鹤鸣突然发疯,可能跟净慈寺有关。
唐惜福望着碧波浩渺的金海,轻声问:“你说,若是王文和是被谋杀……”
“这意味着宫里还有长兴教的人。”陆九万转过头来,面色冷肃,“邪教死灰复燃,还把爪子伸进皇城,你说他们想干什么?”
凉飕飕的秋风掠过水面,激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不窃更新,第18章 婚事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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