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印象里,木氏温婉清丽,不善言辞,是个温和秀气的姑娘。
可今日,似乎有了些变化。
明黛倒是无所谓,明媚却如临大敌,似护仔母鸡般,抖着翅膀扑棱棱就要去怼,最后被明黛拦住。
看着明黛毫不在意的样子,她还是把很久以前就想问的事问了出来。
“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明黛:“什么?”
出事之前,明媚眼看着明黛默默接受所有不好的事,又急又气,偏偏毫无办法。
后来,她渐渐明白,那是明黛挡在她前面,先行承担一切。
在外祖家受约束,接受楚绪宁的拒绝,甚至是学着去当好太子妃,都是如此。
但这些顾虑现在已不存在,明黛大可不必再去应酬什么。
是爱是恶,是敌是友,大家心知肚明,不妨敞亮着相处。
明媚早已打听过,木氏曾在宴上暗嘲明黛没有太子妃命。
嫁入东宫后,一度被太子宠爱的姬妾轻视,看似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实则阴招不少。
东宫很闹腾一阵子,太子似乎不怎么宠她,只每个月例行去她宫中,至今未有身孕。
在这样的前提下,木氏抓住机会与太子一同操办了此次冬猎,明显是为自己找补。
而她这份心思,在看到明黛出席时,简直暴露无遗。
谁都知道,明黛曾是内定太子妃。
有明家疯狂下手的先例在前,如今当着明黛的面,也没人敢拿此事调侃。
但该看的戏,这些人倒是一点都没落下。
木氏见到明黛时,恨不能将姿态端到天上,无处不显太子妃的矜贵之态。
她甚至未曾正眼看过明黛。
所以,明媚才说:“谁都看得出木氏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对她客气。”
明黛挑眉:“那可是太子妃,我还能同她甩脸不成?”
明媚心道,人家倒是没少给你甩脸:“我的意思是……”
明黛轻轻捏她的手,示意打住:“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明媚性子极端,喜欢和不喜欢之间几乎没有过度。
入她的眼她就喜欢。
不入她眼者,无论有多少可供斟酌的因素,结果都只有一个,态度里也是厌恶占上风。
她若厌恶谁,恨不得昭告天下,但凡有眼力劲儿的,都知道该怎么做。
如此一来,她自然省了虚与委蛇的力气。
就像长孙蕙和阮氏那样,交恶的明明白白。很少有人敢在她二人之间横跳搅和。
明知对方不喜自己,背地亦有诸多议论,却不曾回应反击。
每每相逢和气一笑,在明媚看来,就三个字,怂怂的。
但明黛并不是软弱可欺的性子。
明媚还想劝说两句,身边的婢女忽然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小条子。
霎时间,明媚狠狠一个激灵,凉意从心底扩散至四肢百骸。
不用看,她已经猜到会是谁给她递条子。
明媚看一眼正在同别的夫人说话的母亲,又见不远处的太子妃与她的拥趸们正聊得开心,轻咳一声:“姐姐,我方才瞧见薇娘了,去同她说两句话就来。”
……
御林比之相府占地更广,那种私下见面说话的地方,相对也更多。
作为参与过事前准备的人,秦晁找这种地方可谓一找一个准,连路线和人手都安排好了。
明媚成功甩开众人的注意力,在绕过最后一道月亮门时,瞧见了红墙下负手屹立的男人。
明媚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他是人又不是鬼,不怕”,才端着从容姿态走过去。
秦晁见到她来,开门见山:“今日的场合,你有那个精力去冲撞,不如学着怎么帮她挡挡。”
明媚一听就知他安排了眼线,明黛那边见过什么说过什么,他怕是都知道。
她看看四周,好气又好笑:“就为这个,你专程将我叫到这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就喜欢做这种铤而走险不顾后果的事?我来一趟的功夫,明黛兴许早与太子聊上了!
秦晁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迈步朝她走去。
明媚浑身汗毛竖起,冷汗一层一层浮起来。
可怕的不是他走过来,而是他带着温柔的笑走过来。
在明媚的眼里,这温柔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笑里扎满了刀子。
“放心。”秦晁难得和气,在一步之遥处站定。
“周围我都打点好了,能过来的,必定是我邀来的。”
大可不必,她一点也不想被他邀来,更不想看到他这张叫人会做噩梦的脸。
“说完了?我走了。”明媚不懂他为何专程让她走一趟,本能并不想与他这样待着。
秦晁没拦,目光不着痕迹朝某处偏了一下,不想明媚都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秦晁察觉,挑眼看向她。
明媚站了片刻,咬咬牙,又转身面向他。
“你倒是会支使我,她被人针对却无力还击时,你又做什么了?”
秦晁闻言,沉默了一下,
明媚像是得到什么验证一般,冷笑一声:“自诩深情,虚情假意。”
秦晁未见怒色,反倒笑了一下。
他轻轻抬眼,泛着幽光的黑眸看向明媚,“早先,我曾听过一个有趣的说法。”
“明府一双郡主,不论大郡主是非,不惹小郡主不快。前者因由无需解释,至于后者,是因为,若谁招惹小郡主不快,大郡主必定为她出头。”
秦晁声线清平,缓缓道来,几句话便令明媚心头微颤,眉头轻蹙。
“‘被人针对无力还击’?”秦晁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他倾身,褪去笑意,像在质问:“那你还记得,她从前维护你时的样子吗?”
秦晁这番话说的明媚一阵怔然,唇瓣启合,竟半天不知如何作答才算对的。
秦晁:“想不明白?那我给你打个比方——黛黛喜欢甜食,所以她出门去买,结果遇上无良商贩,卖给她酸食,那她会如何?”
明媚心中暗骂这个比喻无聊,嘴上却很诚实回答,“带回来给我。”
秦晁意外的愣了一下。
明媚翻他一眼:“因为我爱吃酸,姐姐最宠爱我,什么事都会想到我。”
她就差把“你羡慕不来”几个字刻在脸上。
秦晁单挑眉毛,冷笑一声,又问:“然后呢?”
明媚丝毫不想与他在这偷偷摸摸谈话,不耐烦道:“什么然后?”
秦晁眼珠轻转,换了一个问法:“倘若是你,接下来要如何?”
明媚眉头皱得紧,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秦晁同样也没耐心和她耗,调侃道:“倘若是你,大概会琢磨着怎么严惩那贩假之人,用什么法子,让他以后连稍稍有坏念头都会心生胆寒,再也不敢。誓要出了这口恶气。”卂渎妏敩
明媚双目睁圆,又很快恢复如常,别过脸冷笑:“这还有错不成?”
“可黛黛不会。”仅是提到她得名字,已让秦晁的语气温和认真起来。
他眼中生笑,像是已经看到明黛站在眼前:“她或许会对贩假之人小惩大诫,但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事,是去下一家,甚至下下家,直到买到她喜欢的美味。”
明媚心头猛震,“你……”
“人从来没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所以,往往会将精力放在更在意的人和事上。”
“正如被人招惹这事,她更愿意一笑了之,不是因为懦弱害怕,而是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反击、争斗的你来我往上,须知,讨厌憎恨一个人,也很费力气。可她在意你,所以会因你不能忍受而反击。”
明媚气息微乱,完全无法反驳。
秦晁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目光悠远向前:“郡主出身尊贵,从小被姐姐维护到大,兴许早已习以为常,甚至不曾回顾自己被维护的过往。可我们这种出身卑微的小人,机缘巧合得到,便欣喜若狂,沉沦其中不可自拔,恨不得用命来回报。”
说到这里,他终于看向明媚,眼里带上几分不屑:“真不懂旁人为何会觉得你与黛黛孪生同貌,难分彼此,分明一眼可辨啊——她为心中所爱一往无前,而你为心中所恶大动干戈,哪里一样了?”
明媚重心不稳,脚下趔趄退了两步,不慎踩到碎石崴了脚,撞在红墙上。
秦晁面不改色,搬出杀手锏:“所以,姐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也好,睚眦必报也罢,自己高兴自己折腾,但别带着你姐姐一起。否则,景珖就该从江南道回来与你叙旧了。”
又是这个!你有完没完!
明媚气的双目泛红冒水汽:“你就不怕姐姐知道你威胁我!”
秦晁笑里透着满满的危险气息。
“那我们就看看,是我更怕黛娘知道这事,还是你更怕被景珖缠上。”
明媚彻底败下阵来,扶着墙逃离现场。
一个貌美女子跌跌撞撞慌不择路,眼眶还泛着红。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被欺负了跑走的。
果不其然,明媚刚刚离开,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秦晁身后响起。
“畜生。”
秦晁挑了一下眉,从容转身,就见楚绪宁沉着脸慢慢走过来。
不得不说,今日两人再站在一起时,对比半年前,几乎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半年前,秦晁露着一身伤疤,被楚绪宁踩在脚下,狼狈至极。今日,他已摇身一变,成为大权在握受人觊觎的金龟婿,言行举止无不从容端雅。
反观楚绪宁,他被官司缠身,仕途受阻,精神面貌亦不大好——眼中充红,气息情绪都不稳,仿佛随时会崩溃发狂,只是在忍耐。
“楚大人说什么?我不大懂。”
楚绪宁抬手指向明媚离去的方向,“少装模作样,我都看到了!你与黛娘亲热往来,背地里又接近明媚!你分明是脚踏两条船,无耻的畜生!”
秦晁笑声清朗,摇头道:“楚大人这话说的,身为姐夫,与小姨子交代两句话,多正常的事?倒是楚大人,一看这情形便只想到脚踏两条船,莫不是自己做过,所以忍不住就对号入座了?”
前半句,听到秦晁以明黛丈夫的身份自居,楚绪宁已然有了很大的波动。
后半句,他失控了。
“你胡说八道!”楚绪宁扬着拳头就要来揍,可纵然他练过些拳脚,也万万比不过秦晁从小死里逃生练出来的功夫。
三下两下,人已被踹翻在地。
楚绪宁大口喘气,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秦晁像是看一团废物般,居高临下:“楚绪宁,敢不敢同我打个赌?你若能赢,我自愿放弃明黛。”
那一瞬间,楚绪宁浑身一震,连愤怒都忘了:“你、你说什么?”
……
明媚匆匆赶回自己的席位,就见母亲已经没同人说话,正与明黛笑谈什么。
有母亲在,自然没人敢招惹明黛。明媚忍着脚痛,若无其事回去坐下。
她在旁听了听,方才知道母亲在和明黛说小时候的事。
那的确有许多趣事,明媚也记得不少,很快加入她们,母女三人聊得很是开心。
期间,明媚会忍不住分神仔细打量明黛,脑中回荡的竟是秦晁那些话——
她对明黛的维护早就习以为常,又因自己性格使然,总觉得明黛应当也时时刻刻大杀四方,痛快恣意不受委屈。
但其实,她们在意的东西,并不一样。
不多时,元德帝与太子都到了。毕竟是冬猎,所以这父子二人都换上了骑装。
众人行礼后,内官开始了冬猎的诸多仪式,之后,元德帝笑道,今日成绩最佳者有大赏,言辞间多是鼓励。
太子自入席后便一直冷着脸,木氏坐在他身旁,偶尔会笑着低语几句,他几乎没什么反应。木氏像是习惯了,太子的反应,并不影响她要做一个怎样的太子妃。
直到元德帝宣布冬猎开始,一众男儿相继出发那阵热闹时,太子飞快看向席间某处,那里,明黛正偏头看着出发的男儿,眼中浅浅含笑。
她完全没有看台上。
太子眼中覆了一层薄薄的水光,目光轻动,又别开眼。
很快,有人盯上了安然于座中的秦晁。
谁都知道,圣人今日能这般有兴致进行冬猎,完全是因为政事顺利。
这都归功于这位新晋的御前红人。
冬猎这种场合,就是个出风头交朋友的好时候,可他既不出去狩猎,也不忙于拉拢交涉,悠然的过了头。
果然,有人客气问道:“秦大人何不出席捕猎?”
此话一出,元德帝也笑了:“对啊,莫不是秦卿对此不感兴趣?”
秦晁捏着酒盏,大大方方道:“不瞒陛下,微臣骑马还行,可拉弓搭箭这种事,实在不擅长,更遑论猎物。”
席间响起一片窸窣声,大抵是有人在感叹——你也终于有不会的事了。
但论及原因,很多人都猜到了。秦晁的右手好像有疾。
也是在秦晁开口之时,明黛已于座中看过去。
这个小小的动作,被太子悉数看在眼里。
她在看那人。
秦晁对明黛的目光一向敏锐,几乎是立刻接住,冲她轻轻扬手里的酒。
这时,又有一人从座中出来,对座上的元德帝抱手作拜。
“陛下,既然秦大人不擅射猎,微臣恳请与秦大人赛一场马。还请陛下与诸位做个见证。”
轰的一下,席间激动又不失隐忍的炸开了。
别说下面的人,元德帝的眼神都变了。
他身为帝王,又是身边得用的臣子,很多事不用打听也有人呈到他面前来。
秦晁近来与明黛频频传出亲密传闻,且是在楚绪宁登门求亲被拒之后。
事关明家这双女儿,元德帝不得不谨慎很多。
眼下,楚绪宁为何要单独将秦晁拎出来比赛,原因不言而喻。
秦晁若逃避拒绝,难免会被看做没有担当。
他瞟了一眼长孙蕙和明玄,只见这二人神色如常,心中略略有了些定数——孩子们的情爱纠葛,不适合插手。
元德帝笑笑:“若是秦爱卿愿意迎战,朕与诸卿做个见证,倒也没什么。只是……”
后面的话,元德帝本想帮着秦晁圆两句,他也知道秦晁手不好,至少别让楚绪宁把他逼的下不来台。
不想,秦晁已缓缓起身,毫无退让之态:“陛下,臣愿意迎战。”
他的话回的沉稳有力,明黛却听得心惊胆战,目光死死盯着他的右手。
他只有一只手,寻常骑马还行,怎可赛马?
“姐姐……”明媚轻轻抱住明黛的手臂,只觉她浑身紧绷。
楚绪宁来势汹汹,秦晁迎的果断,随着护卫将马牵来,众人皆随着元德帝将目光移向紧靠此处席位的赛马场。
黄土飞沙的赛马道,中间与周边都围着木栅栏,圈出一条环形赛道。
楚绪宁翻身上马,握着缰绳的手骨几乎发白,他下意识在人群中找寻明黛,却在看到她时,发现她的目光望着另一处。
秦晁慢条斯理的挽起袖子,接过缰绳,转头便找到了明黛。
目光相接时,明黛皱了皱眉,秦晁笑得更开。
这三人的目光纠缠,一旁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秦晁左手勒紧缰绳,跟着上马,露出的小臂肌理分明,线条如描。
他真的要迎战。
明黛心跳加速,看着他的左臂,脑子里忽然浮现一些画面。
人来人往的小村落,一身布衣的男人将一箱箱红礼丢出家门。
他干活利落,发力时,小臂便会紧绷,沿着肌理描出漂亮的线条。
两人入了马场,有判官在旁讲规矩。
楚绪宁神情凝重,眼中透出的冰冷,是明黛从未见过的。这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青梅竹马,他身上透出的气息,一样危险。
明黛心中一紧,目光又转,却见秦晁一直盯着她,像是根本没听判官在说什么。
她小幅度摇了摇头,下意识不赞同他们这样赛马。
秦晁笑了,利落的收回目光,流转之间,俨然是严阵以待的样子。
随着一声令下,两人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
那一声令喝,令明黛紧张的心情变作了阵阵的头疼。
可她顾不上身上的不适,目光紧紧盯着场中。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两人刚出发,便开始抢赛道,以至于两匹马间隔很近,稍有不慎,便会撞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短途赛事讲究爆发力和时机掌握,是不可松懈的。
忽然,楚绪宁像是疯了一样,竟倾斜方向,直接逼近原本就在里层赛道的秦晁。
秦晁险些撞上里圈的木栅栏,下意识抬起右手臂奋力推了一下,借力反弹,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随着楚绪宁这一下,席间也渐渐生出了异样的声音。
谁都看得出来,楚绪宁这场赛事,赛得杀气满满。
而这当中,又以明黛最为不安。
无论是楚绪宁还是秦晁,她都格外了解,今日的楚绪宁不正常,秦晁也令人担心。
她几乎是一刻不敢移开的紧盯着场内,忽然,她神色怔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秦晁在笑。
不是无缘无故笑,而是对紧逼着他的楚绪宁说了什么,笑着说的。
楚绪宁的脸色变得更紧绷凶狠。
他原本可以超出前面,赢过秦晁,却更执着于压制着他,逼他往木栅栏上撞。
不安的感觉变得更加浓重。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秦晁忽然加速,企图跳出楚绪宁的包围圈时,楚绪宁忽然发了狂。
他好像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在做什么,竟直接于马上扑向秦晁。
秦晁一个不妨,竟被楚绪宁扑着一起滚落马背,摔在地上。
秦晁!
明黛几乎是立刻从座中站起来。
“姐姐!”明媚深怕她不管不顾冲入场中。
且不说这样失态失仪,就说场中这杀气满满的氛围,也不能让她冲过去!
看台处已哗然一片,众目睽睽之下,楚绪宁将秦晁扑下马,随着两匹马兀自跑走,他开始对秦晁疯狂揍拳!
“陛下……这……”众人都看呆了。
这是疯了吗?
竟然当着陛下的面这样做!?
事实上,楚绪宁已经看不到这些了。
他心中烧着凶猛的怒火,只想战胜眼前的男人,然后让他彻底消失在事上。
是,只要他消失就好了!
没有他就好了!
黛黛还是他的,他们还会和原来一样!
“晁哥!”胡飞与秦晁一同出席,眼见楚绪宁发疯,新仇旧恨一起来。
“陛下!楚绪宁哪里是在赛马,根本是在杀人!”
谁看不出来楚绪宁有问题,可没人敢动,都看向元德帝。
元德帝也没想到,一向稳重自持的楚绪宁竟然会发狂,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恼怒拍案:“还愣着干什么,将人拉开!拉开!”
可是,已经晚了。
秦晁是被楚绪宁拉扯下马的,两人扭打在一起,秦晁竟落了下风。
楚绪宁拳拳到肉,打的疯狂,手摸到了靴子处,那里别着原本打猎会用到的匕首。
他猛地抽出匕首,对着秦晁高高扬起!
“晁哥!”胡飞几乎是嘶吼出声,“姓楚的你住手!”
他拿起自己的弓箭,飞快搭箭拉弓对向楚绪宁。
几乎是同一时间,破风之声从另一头传出去,在胡飞动手之前,一支箭已经飞出,精准无误的刺在楚绪宁的肩胛上。
胡飞当场愣住,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座中一角——
明媚跌倒在地,似是被推开的,一旁,明黛手中持弓,箭已飞出。
吧嗒,弓掉在地上,有人看见,她脸上全都是泪。
“姐姐……”明媚没想到明黛忽然变得这么凶悍,愣愣的看着她。
可是明黛没理她,也没有在意任何一道目光。
她定定的看着场中,走出席位,下台阶时,险些一头栽下去。
好不容易站稳,她快步走向场中,先是走,然后变成跑。
同一时间,楚绪宁的疯狂被这支箭打断。
秦晁没看清是谁放的箭,却知道已经到时候。
同样是众目睽睽之下,前一刻还被打的无力还击的人忽然爆发了。
秦晁只能用左手打,却像是蓄了两只手的力道。
楚绪宁直接被打的吐水吐血。
新仇旧恨,伤手夺妻,也让秦晁在这一刻失控了。
他拔下那支箭,狠狠刺向楚绪宁的手腕,又用力带扯,恨不能将他手筋挑出来!
楚绪宁的惨叫一声接一声,冲破天际。
秦晁粗喘着气,一脚踩在楚绪宁的胸口,目光和沾血的箭尖,都瞄准了他的眼睛。
“秦晁,别动,别动!”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成功的定住了秦晁。
马场外,已经有护卫冲过来。
秦晁皱了皱眉,举着箭转过身。
当他看到那一如往昔的黑眸时,手中的箭就这样脱落了。
明黛就在几步之外,眼中只有他一人。
她跑的发髻都松了,青丝乱舞,朝他伸出的手,腕间两只镯子叮咣作响。
“别动……别动……”她一点点靠近他,直至到他面前。
明黛眼眶盈泪,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秦晁隐约意识到什么,情绪陷入另一份癫狂:“你……”
明黛已将他抱住。
“秦晁,你说过,我害怕的时候,你会陪着我的。”
“你、你别这样……我害怕。”
霎时间,秦晁双目泪涌。
他几乎是立刻回抱住她,右臂的酸疼也不管了,恨不能将她按进骨血。
“黛黛……对不起,吓到你了。没事了……没事了……”
黛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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