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读文学>都市小说>藏姝>第 112 章 第 112 章
  和离书上按下的手印,昭示着夫妻关系的了断。

  楚绪宁捡起和离书,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慢慢折起来,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整个人重新恢复冷静与理智。

  无论这个男人和黛娘经历过什么,今日之后,都会消散殆尽。

  收起和离书时,楚绪宁摸到袖中另一封密封好的书信,很厚。

  这时临行前,明媚交给他的。

  她要他带一句话给秦晁,再将这东西交给他。

  她说,这是了断。

  角落的少女哭的声嘶力竭,门外的看客指指点点。

  楚绪宁垂眼,地上的男人满身狰狞,血迹斑斑,宛若一滩烂泥。

  他已无力再反抗了,却依然喊着她的名字,想要见她。

  楚绪宁咬牙走过去,在秦晁面前蹲下,目光有意无意避开了秦晁的右手。

  “秦晁,你与黛娘根本是不同的人,你能得到她,纯粹是因为一场意外。”

  “幸而有景家公子出手,将她救出,才没叫她继续蹉跎于你手。”

  在听到景珖的名字时,秦晁已然涣散的眼神骤然聚拢。

  景珖……将她救出?

  楚绪宁在这一刻,忽然猜到了明媚的用意。

  他拿出那封厚厚的书信,丢在秦晁身边。

  “黛娘请我将这个交给你,纵然你心里还有什么不甘,也别再纠缠她。”

  “她与你的了断,都在这里。”

  听到明黛的名字,秦晁的反应格外强烈。

  他的右手无法再用,几乎是用尽全力翻过身,便用颤抖的左手拾起那封信。

  他太想她了,哪怕有一丝她的气息,他都舍不得撒手。

  秦晁握着那封信,像是抱着明黛,蜷缩起身体将信护在怀中。

  忽的,男人的眼神一凝,蜷缩的身体又慢慢展开。

  他曾无数次轻嗅她身上的气息,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信上沾染了几分陌生的女儿香气,并不是她的。

  信被封着,他也看不到信上的字迹。

  可他心中莫名坚信,这不是她给的东西。

  在楚绪宁看来,秦晁的反应,不过是知道明黛要与他了断后的失魂落魄。

  他心中的敌意淡了几分,压着妒意告诫——

  “秦晁,明家永远容不下你这样的人。你与明黛永远都不可能。”

  “再纠缠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你还有家人不是吗?与其去招惹你根本不配招惹的人,不妨痛快放手。”

  秦晁似是烦了他的声音,闭了闭眼。

  他分明更狼狈,可再睁眼时,一双眼含着更加冰冷的嘲讽,蓦地嗤笑,继而扬手一扔,那信件飞出去,落在院中一角。

  楚绪宁刚刚平复的心情,在他的神情和举动中再次被刺痛。

  他猛的掐住秦晁的脖子,神情凶恶。

  “你以为我在同你开玩笑吗?倘若你今日遇上的明家的亲长,只会死的更难看!”

  “他们那么好的女儿,却被你糟蹋!你配吗!”

  秦晁的脸色渐渐涨红,却仍旧笑着,喉咙里时不时溢出怪声。

  他微微仰面,眼中映着整片天空,眼眶猩红。

  多好笑啊。

  曾经,他为自己身上的丑陋疤痕自卑,为这一日的羞辱而惶恐,为太多太多被过往阴影笼罩的小事不安暴躁。

  可当它们一一应验发生时,他才恍然,这些事带来的伤害,根本微不足道。

  而他,却在它们尚未来临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冲着她发泄那些不好的情绪。

  此时此刻,秦晁身上伤痕累累,心中却只有干干净净一道情绪——后悔。

  后悔没有在伸手就能握住她的手时,对她再好一些。

  秦晁笑着笑着,眼中忽然透出阴寒,猛的冲楚绪宁狠狠吐了一口。

  带血的唾沫星子瞬间喷了楚绪宁一脸!

  看着高高在上的青年满脸惊惧的松开手,秦晁再次朗笑起来。

  所有人都说我不配。

  可这世上,只有她有资格来评断我配不配。

  其他人,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楚绪宁何曾受过这般侮辱,当即变脸。

  他将秦晁往地上狠狠一搡,抬脚就要踹:“不识抬举——”

  “住手!”一道气息稳足的男声自门口传来。

  伴着呵斥,一柄长刀破空而来,逼的楚绪宁飞快收腿后退一步。

  长刀险险擦过他的衣摆,铿锵一声,钉进堂屋前的门柱。

  一群身着便装的士兵拥簇着为首的男子涌入,护卫以为有援兵,拔剑相向,战火一触即发,看戏的百姓慌忙散去。

  楚绪宁看清来人,大声喝止:“放下武器!不得放肆!”

  他向来人抱手:“明将军,您怎么来了。”

  竟是明程!

  “晁哥!”孟洋随着队伍进来,眼见秦晁赤着上身躺在地上,眼都红了。

  他将地上的秦晁扶起来,解下披风披在他身上,一抬头,恶狠狠看向楚绪宁:“老子跟你拼了!”

  几乎是孟洋动手的同时,被按着的胡飞也奋力挣开束缚,两人直冲楚绪宁。

  楚绪宁没有防备,脸上挨了一拳,小腹挨了一脚,整个人飞起砸在墙上,狼狈滚落。

  护卫正欲动手,明程一个眼神杀过去,“谁再动手,本将就废了他!”

  这些护卫都是太子拨给楚绪宁的,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何曾被这般压制。

  “我等奉殿下之命沿途保护楚大人,这位将军莫非要违抗殿下不成?”

  一听到太子,明程的脸色瞬间变了。

  太子怎么会知道?

  黛娘和媚娘遇刺,很有可能与宫中那两位有关。

  眼下找到黛娘和媚娘,应当秘密行事,怎么连太子的人都来了?

  楚绪宁狼狈的扶着墙站起来,明程是明黛最敬重的叔父,他并不敢在明程面前造次。

  是以,他主动开口阻止:“都不许动手!”

  又望向明程:“将军可是知道明靖兄已同时寻得黛娘和媚娘才赶来的?”

  明程一怔:“媚娘也找到了?”

  地上的秦晁无声抬眼,目中划过淡淡的惊色。

  楚绪宁忍痛再抱手:“是,二人都已找到,安然无恙。”

  明程:“她们人在何处?”

  楚绪宁正欲开口,又防备的看一眼地上的男人。

  他道:“晚辈这头的事已处理好,就由晚辈带将军前去吧。”

  明程没有回应。

  他看一眼院中情形,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青年,迈步走了过去。

  就在明程蹲下时,秦晁忽然拽住明程的衣领。

  “将军小心!”楚绪宁出言提醒。

  明程连格挡的动作都没有。

  他久经沙场,一个人是否有杀气,他最是敏感。

  面前的人早已脱力,根本伤不了他。

  况且,此人的动作瞧着凶狠,眼中却只有满满的哀求。

  “把她……还给我……”

  “求你……还……”

  明程蹙起眉头:“你就是秦晁?”又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这是你写给我的?”

  看到自己亲笔手书的两封信,秦晁的眼眶忽然红了。

  老天爷,果然还是不喜他啊。

  连救黛黛,都要他晚旁人一步……

  明程看着秦晁渐渐陷入某种痛苦情绪,转眼望向楚绪宁。

  “楚大人方才是在做什么?何故大打出手?”

  楚绪宁见秦晁还抓着明程的衣领,提醒道:“明将军,此人凶狠疯癫,您还是小心的好。此事晚辈一两句解释不清楚,只是替明靖兄走一趟,来替黛娘了结一些事。”

  是靖儿委托楚绪宁来的?

  明程看一眼太子派来的护卫,心中不由恼火。

  黛娘还活着,对他们来说是大幸,明程收到消息后,当即向兄长嫂嫂修书,启程赶来。

  奈何他之前找寻黛娘和媚娘旧伤复发,一路上有些耽误,现在才到。

  没想到了这里,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不仅有个楚家公子掺和近来,他甚至用的还是太子的人!

  靖儿到底弄清楚没有!

  明程神色深沉的望向面前的青年,低声道:“秦晁,这里的事我还需要弄清楚。”

  他垂眼,只见披风之下,青年的小腹伤痕交错,血迹斑斑。

  “你伤得很重,先在家中好好养着,黛娘的事,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明程企图拿下他的手,可秦晁的手像是长在他的衣领上,怎么都拽不开。

  青年的目光透着执着的请求,那一瞬间,竟勾起了明程早年的伤痛。

  他一生最爱的女子,因病早夭。

  最晦暗的那段日子,他也曾颓靡不振,希望老天爷将青娘还给他。

  他尝过死别的苦,而今,青年眼中的生离之痛,不亚于死别。

  明程心头一动,生了恻隐之心。

  “难道你想让黛娘回来时,见到你这般模样?”

  “或者,此刻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先帮你带给她。”

  “回来”两个字,轻易地打动了秦晁。

  他眼神一怔,手不自觉的松了。

  不行,不能让她看到这样。

  带话?

  秦晁想她快想疯了。

  他以为,自己会有很多想念要同她讲。

  可是手松开那一瞬,秦晁想起了她曾在他怀中哭了整晚的那个晚上。

  也想起了送走翠娘那日,她在陵江江畔抱着他的情形。

  他曾答应她,会陪着她面对过去。而她的身边,可能还有潜在的危险。

  秦晁轻轻吞咽,沙哑道:“告诉她……时刻小心……”

  “还有……别怕……”

  明程狠狠一震,心中忽然难受起来。

  秦晁先后给明程送了两封书信。

  一封是还没确定时,他在信中提供了些简略的讯息,希望明程能亲自来一趟确认。

  第二封相隔时间很短暂。

  他已确定黛娘的身份,不仅细致的讲了她来到秦家的全过程,还讲了所有关于明黛来到家中后零零碎碎想起的线索。

  当中,又以黛娘曾经遇见杀手的事为重点。

  字里行间,皆是他的担忧和谨慎。

  此刻,他浑身是伤,浓烈的恳求之下,仍存着对她的担心。

  明程叫来两个亲兵将秦晁送进去,胡飞哭着喊:“当心晁哥的手!他的手伤了!”

  明程下意识护了一把,脸色骤变。

  这青年的手好像断了。

  明程望向楚绪宁,眼里带了怒意,这次,楚绪宁也失了底气。

  他知道,哪怕明靖亲自来替黛娘做个了断,也不会这样痛下狠手。

  是他失控了。

  他嫉妒的发疯,不过是找个借口,想将这个男人挫骨扬灰。

  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明程心中已生了怒火,但看一眼楚绪宁身边太子的人,他只能暂时忍住。

  非常时刻,不得不防。

  众人将秦晁和秦阿公分别送回房间。

  明程对楚绪宁冷冷道:“带我去见他们!”

  ……

  明靖和楚绪宁的人一同离开。

  小院里,只剩两箱无人理会的珠宝。

  秦晁的手很快上了夹板。

  整个过程中,他像一潭安静的死水,左手轻轻拥着明黛用过的软枕,安慰般轻抚。

  好像她就在旁边看着,露出了伤心难过的神色。

  大夫给秦晁处理完,又同秦心去看秦阿公。

  秦晁于此刻开口:“把那封信给我。”

  边上的人愣了半晌,胡飞先反应过来。

  他跑到院里把那个厚厚的信封捡起来:“晁哥,是不是这个?”

  秦晁不顾劝阻,撑着身子坐起来,胡飞才刚刚撕开信封,已被他一把抢过。

  信封之内,数张信纸飘出来的香气,与这房中她留下的气息完全不同。

  秦晁抽出里面的纸展开,霎时间,男人眼神沉凝,气息停滞一瞬。

  下一刻,他将信件全数塞回信封中,紧紧握在手中。

  胡飞和孟洋以为那是明黛写给他的诀别信,纷纷紧张起来。

  “晁哥,你没事吧?”

  秦晁眼神游移,正在思考。

  明黛和明媚,是孪生姐妹。

  方才那人说了,她们是一同被找到的。

  所以这段日子,明黛和明媚,都在义清县内。

  此前发生的事,都于此刻交织于秦晁脑中。

  那些他曾经没想通的事,在听到楚绪宁那句话,和看到这封信之后变得清晰起来——

  所以,那日黛娘明明在他身边,解潜成和那些人证却一口咬定买凶伤人的就是她。

  所以,景珖才会一反常态亲自出面来找他合作,真正的目的是要他入狱,不得自由。

  所以,刚才那男人告诉他,景珖是救下明黛的恩人。

  原来……竟是这样!

  有人想让他恨上景珖,让他认为,他和黛黛被拆散,都是景珖所为。

  秦晁笑起来,一声声情绪难辨,听得胡飞和孟洋发慌。

  “晁哥,你、你别这样……”

  秦晁恍若未闻,他几乎笑出眼泪,左手紧紧拽住那封信。

  景珖拿他当刀子使,却不知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对他无比熟悉,充满危险。

  可惜,这个人很懂景珖,却不懂明黛和秦晁。

  她不知道,明黛曾为秦晁重抄母亲的书,他读过不下百遍。

  一笔一画,都刻在脑子里,永远不会消失。

  她也不知道,秦晁练字,是从描明黛的字开始。

  描的多了,写的顺了,才渐渐练出自己的字。

  明黛也夸好看的字。

  这封信,仿的很像,可始终不是她的字。

  这个人,熟悉明黛,企图装成明黛,用一句话,一封信来打发他。

  再借他的手,去除掉她想除掉的人。

  更可惜的是,这个人虽知道景珖很多事,却不知景珖做这些事,真正目的为何。

  秦晁慢慢收了笑,垂首看着紧紧捏着信件的手。

  黛黛,你曾说过,我不比旁人差,只是缺一个机会,老天也不会一直与我开玩笑。

  此刻,我大概,终于握住了一个机会。

  一个能堂堂正正走到你面前,旁人再难插足的……机会。

  ……

  当景珖主动提及要帮明黛和明媚安排回家时,明靖便知他是有备而来。

  找到了娘和媚娘,怎样送她们回去,她们流落在外期间该是何等说法,都要斟酌。

  即便有母亲护着,也没道理毫不在意,主动将话柄送到别人手上。

  她们已经吃了许多苦,不该再被这些困扰。

  而景珖在这个节骨眼掺和进来,言辞之间全是对媚娘的亲昵和熟悉,摆明是不想放手。

  此前,景枫曾与他抢过都水监一职,明媚也说,景珖一直想要踏足官场。

  所以,不排除他此番纠缠,是想借得到媚娘来达成目的。

  明靖静静听着,垂眼饮酒,心中已有打算。

  “景公子思虑周全,安排缜密,想来舍妹于贵府叨扰数日,没少让公子费神。”

  景珖正欲开口,明靖又道:“原本,此恩此德该叫本官感激惶恐,不知如何报答。”

  “可就是这么巧,本官数日前刚好于宣州救下一位受‘惊’失疯的郎君。”

  “一问之下,竟是贵府的公子。”

  明靖冷笑一下,意味深长的暗示:“明家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含糊。”

  “景公子对舍妹能有此周全安排,本官也务必为景家那位小郎君,好好安排。”

  景珖的从容,在这一刻凝结成冰。

  难怪。

  明靖忽然出现,还是与那个楚绪宁同行至此时,他便已经怀疑。

  照计划,应当是他送明媚与重伤的明黛回家。

  所以,明靖并不是得到了明家的指示,而是从景枫那个混账口中探得消息!

  如此一来,景家船只勾尸惹明家怀疑后,景枫故布疑阵跑去宣州,以便他带明媚躲来义清县的事,便算是暴露了。

  明靖这番话,分明是警告。

  小疯子呢?

  景珖眼神沉下来,定声道:“正如明大人所说,在下与媚娘相处多时,与夫妻无异……”

  “景公子请慎言。”明靖姿态端正,神情肃穆:“舍妹与公子之间清清白白。何来夫妻关系一说?”

  “景公子的确是舍妹的救命恩人,但若因此胡言乱语,毁舍妹清白,恐怕后果不止是景公子,哪怕整个景家,都承受不起。”

  景珖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和小疯子到底有多亲密,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可明靖此刻信誓旦旦道出他们关系清白,并无夫妻之实,分明是已经知晓。

  谁会告诉他这些?

  景珖心里清楚,除了小疯子自己,没有别人。

  可即便没有夫妻之实,他们也曾亲密相处,她还想有别人不成?

  忽然间,少女曾许下的诺言,忽然在心中摇晃起来。

  他曾让自己信她,永远不要怀疑她,可是明靖的态度,隐隐约约让他明白,那少女的一颗心,究竟有多冷。

  景珖起身:“我要见媚娘!”

  明靖稳如泰山:“舍妹对景公子的救命之恩十分感激,景公子想要什么报偿,不妨坐下来,我们好好谈。”

  报偿……

  景珖气笑了。

  小疯子,你真的在骗我……

  景珖双拳紧握,一字一顿:“我要明媚。”

  明靖眉头微蹙,是没想到他这般直接。

  “若明家就是不给呢?”一道沉声自外传来,话音落下,身穿软甲的男人已步入堂中。

  明靖吃惊不已,起身作拜:“三叔?您怎么来了?”

  明程瞪了他一眼,稍后再跟你算账!

  他未曾理会明靖,转身面向景珖。

  一个是纵横商界的巨子,一个却是纵横沙场的猛将。

  比横比狠,景珖终是败下阵来。

  明程,小疯子的三叔,当初就是他死咬勾尸的事情,甚至查问了景枫。

  “方才小侄已经说的很清楚,景公子想要报答,不如大大方方的讲出来!”

  “救命之恩,明家绝不含糊,但若有非分之想,存鬼祟心思,打要挟算盘,那也别只谈‘救命之恩’,我们新账旧账团起来一起算!”

  “届时,就看看是景公子出手更快,还是本将的刀更快!”

  明程解下腰间佩刀,狠狠杵在地上,重重一声沉响,一如敲击在人心之上的警钟。

  景珖默了一瞬,身形一松。

  由始至终,明媚都没有出现过。

  她骗了他。

  她从没想过带他回家。

  景珖心中唯一的期待,终于在这叔侄二人的连番攻击下,一点点凉透了。

  ……

  景珖离开官驿时,明靖让人暗中盯着,以防他再有动作。

  刚一回来,就被明程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明靖听完,自己都愣住了。

  “太、太子?”

  “你以为呢?”

  明靖真的不知!

  他是在半道遇上赶往义清县的楚绪宁,也知道了他这大半年都耗在黛娘和媚娘身上。

  他并不知楚绪宁在此入狱,是被太子派人接到长安再回来的。

  二人正谈着,忽然有人撞到柜子,发出一声轻呼。

  明程循声望去,瞧见了他失踪大半年的小侄女。

  “媚娘?”

  明媚看到明程,小跑着过来,拉住明程的手臂,眼泪说涌就涌:“三叔!”

  明程真的担心坏了,眼下见她无伤无痛,高兴坏了:“哎!哎!回来就好!”

  他往边上看一眼,甚至忘了训斥明靖:“黛娘呢?她人在哪里?”

  提到明黛,明媚的眼泪涌得更凶:“姐姐受伤了……”

  明程心尖一颤,连忙赶去探望。

  房中,明黛趴在床上,还睡着。

  她的伤口很疼,所以大夫给她用了麻沸散。

  她一用麻沸散就会想睡觉。

  “怎、怎么会弄成这样!”明程心疼不已。

  明靖这才说了赶来那晚扬水畔遭遇刺客的事。

  明程听完,脸都白了,转身看明媚一眼,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才问:“可有看清刺客?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吗?”

  明靖:“活口只剩两人,还在审问。”

  明程目光一厉:“将人交给我,我来审!”

  此事谈完,明程想起那个叫秦晁的青年,明程没忍住再次训斥明靖。

  “黛娘与秦晁是夫妻,你怎可叫楚绪宁去做那样的事!”

  一听这话,明媚眼神轻动,往明靖身边站了站。

  明靖倒有担当,将秦晁的事都说了一遍。

  无论如何,黛娘是不可以嫁给这样的男人的。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明程听得火气直冒,将秦晁的书信扔到明靖身上。

  明靖看完,眼神微惊:“这……”

  明媚跟着瞄完,小声咕哝:“即便他救了姐姐,也好生相待,可他的出身和过往行事还有假?姐姐貌美惹人喜爱,他能疼爱她都是福气!”

  “你这孩子……”明程对明靖的火气,到了明媚这里直接减半。

  “前因不提,他能为黛娘考虑至此,已是难得!”

  明程十分痛心:“那孩子的叔公救下奄奄一息的黛娘,一家人将她照顾到现在,即便你们瞧不上他,要带走黛娘,何至于打断人家的手!”

  明靖猛地抬头,“打、打断手?”

  这次,连明媚都愣住了。

  她心虚的看一眼床榻上的明黛,拽紧拳头。

  明靖这次不敢含糊,将自己做决定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最重要的是,黛娘恢复了记忆,却忘了近一年发生的事。

  她连自己曾被内定为太子妃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黛娘的记忆回到一年多以前。倘若这时候告诉她,她曾遭遇意外,在强加一个身份性情都不匹配的夫君给她,侄儿实在不愿!”

  “退一万步讲,即便黛娘愿意,他们此前的婚仪也是不作数的。”

  明媚探出头:“就是!与秦晁成亲的是妓子江月,不是我姐姐!”

  “你……”明程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明靖面露愧色:“侄儿本想与秦家说清楚,过去的婚仪是一定得作废。至少现在,要先将她与媚娘安顿好,及早与父亲和母亲团聚。三叔,你知道的,母亲已经快念疯了。”

  “可我没想到……会这样……”

  明靖正色道:“三叔,我再去秦家一趟,将此事说明吧……”

  明程虚点他几下,气的说不出话了。

  你现在去,人家不打断你一条手就算好的!

  明程一想到那孩子的眼神,便心中不忍。

  可是……

  他始终是黛娘的三叔,一切事情当然更偏向明黛。

  明靖虽欠缺考虑,但他有一点说的没错。

  黛娘现在已经忘了。

  她的记忆停在一切不愉快发生之前,他们到底该不该强加一个夫婿给她?

  还有……长孙蕙。

  明程觉得自己的头都开始疼了。

  “此事让你母亲知道,你怕是得被剥层皮!”

  明靖抿唇,并不辩解,倒是一旁的明媚,怯怯的抖了一下。

  “罢了。你爹娘不在,秦家的事我去处理!”

  他望向明黛和明媚,眼中多少露出些久别重逢的感慨。

  “还是快些安排,早早让你们的母亲见上一面,否则,她真要疯了。”

  “景家也要盯紧,黛娘和媚娘回家后的安排,别让景珖捣了乱。”

  明媚闻言,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这一点,她丝毫不担心。

  大概要不了多久,景珖就无暇顾及她的事了。

  她此刻唯一不确定的,是秦晁的态度。

  没想到楚绪宁那个狗东西下手这么狠,连手都断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应该更恨景珖了吧。

  但愿他少些痴心妄想,接受现实,好好用“明黛”给他的“补偿”去过日子。

  他的确有些本事,她几次都没整到他。

  可他也的确配不上明黛,有这个本事纠缠明黛,不如用在更合适的地方。

  但凡他能有所获,淌的水就更浑,那时,他与明黛的位置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一下撕掉两张狗皮膏药,真好。

  ……

  明程不放心秦晁的状态,当日便去了秦宅。

  令他意外的是,秦晁的态度比之前冷静许多。

  明程沉下气,将明黛那头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当秦晁听到明黛在扬水畔遭遇刺杀时,脸色都白了。

  “谁?是不是之前伤过她的人?你们为何你没有护住她,为何还让她受伤!”

  秦晁激动地质问,几乎忘了自己也是一身的伤。

  明靖面对景珖时尚且气势如虹,可面对这个青年,竟一句重话都说不出。

  他声音更低:“还有一事……”

  明黛受伤落水,想起了自己是谁的同时,却将这一年多的事全都忘了。

  秦晁像是被抽空魂魄,怔愣了好久好久。

  忘记了这一年多的事……

  就是……忘记了他?

  “您的意思是,即便我此刻站在她面前,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明程没回答,也没敢看他的右手。

  秦晁的眼瞬间红了,他慢慢抬手捂住眼。

  他忽然恨极了楚绪宁。

  他的话,都成真了。

  忘记秦晁的明黛,终究是亲手扼杀了那个叫江月的壳子。

  这世上,再也没有江月,没有偏爱秦晁的明黛了。

  “她……会好起来吗?”秦晁的泪无助而苦涩,像一个被夺走珍宝的孩子。

  明程仍然没有回答。

  这份沉默,像是一把刀子,将一丝一丝的期盼悉数斩断,秦晁舔一下唇,飞快抹掉泪。

  只一瞬间,他又笑起来。

  “将军,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xündüxs.ċöm

  明程实在难受,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你说。”

  秦晁眼眶再度盈泪,却倔强未落。

  “快些送她回家,也不要告诉她,曾有我这样的人存在过。”

  明程十分震惊:“为、为何?”

  为何?

  秦晁笑了。

  俊朗的青年,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色,笑得干净而纯粹。

  因为……

  他永远记得她登台那日,他有多希望,人人都爱她。

  快些送她回去,让她重拾昔日的万千宠爱,再无人敢糟蹋轻视她。

  也因为,他终于明白,深爱她,却被她遗忘,是一种怎样的痛。

  他已经让深爱她的人尝了太久这样的滋味,如今,轮到他了。

  还因为……

  她不止忘记了他,还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担忧。

  她会活得很轻松……

  而他对昔日行事的后悔,终于成为了今日的报应。

  曾经,她面对并不好的秦晁,依然给出全部的偏爱与美好。

  爱的纯粹而坚持,不受任何影响。

  她本该拥有一个更强大完美,更不容置疑的丈夫。

  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强大完美,不容置疑。

  “这样也好。”秦晁低声呢喃,眼里涌着旁人不懂的温柔。

  在我还没到她身边之前,将她暂时寄放在其他爱她的人身边时。

  她连恐惧一起忘记,活得轻松自在。

  这样也好。

  ……

  明程回去后,向明靖和明媚说了秦晁的态度。

  兄妹二人都颇感意外。

  在他们看来,秦朝等于接受现实,主动放弃。

  明媚回到房中,明黛刚刚换完药,还睡着。

  明媚在床头跪下来,眼泪流了出来。

  “姐姐,我知道,那个秦晁或许并不如景珖说的那样糟糕。”

  “或许,你还有些喜欢他。”

  “可是,长安城一定有比他更好更好的人!他原本也不配的!”

  “我的确为了摆脱景珖,利用了秦晁,还拆散你们。”

  “我发誓,我会为你找一个更好的夫君!比秦晁好一千倍,一万倍!”

  “哪怕我自己一辈子不嫁,也一定让你幸福美满。”

  “我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和你斗嘴。”

  “我也会保护你的……”

  “姐姐……对不起……”

  ……

  家中书信来得及快,母亲已做好安排。他要先和三叔送妹妹去江州,等母亲过去。

  这一次,明靖没有选水路。

  离开这日,明黛是清醒的。她侧卧在马车中,座下垫的厚厚的,能减少颠簸。

  明媚鞍前马后,比曾经的奴婢伺候的还专心。

  可明黛心里隐隐清楚,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一觉醒来,记忆仿佛有一个空缺。

  现在,根本不是她为老师贺寿的时候。

  可看着兄长和妹妹整日为她的伤势担忧,三叔亦眉头深锁,她便在心中按下不提。

  窗外的景色极佳,她看着县城街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黛娘。”

  出发之前,明程登上马车,与明黛说话。

  “三叔。”明黛想动,明程按住她。

  “没什么事,只是……有句话要告诉你。”

  明黛偏头:“什么?”

  明程喉头轻动,话没说,先从怀中取出一包果脯给她。

  “既然出了一次意外,往后的日子,一定要小心。”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害怕。”

  明黛听得一怔,抬眼见三叔神色肃然,她虽不懂是什么意思,还是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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