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陆语冬都说了什么,一时心里有些慌乱,却又不经意间表露出来,被人看出半分脆弱。
细细一想,曾经从外地追来此处找自己麻烦,每天都疯狂短信电话骚扰她的那个人,似乎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而那个人不再纠缠她,正是因为上一次来找她麻烦,碰上了陈秧派来暗中保护她的人。
其实她知道,从那个晚上,陈秧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起,她就一直都知道,陈秧为她打发了那个人,也不知是用钱还是用势。
她早已不是一个能心安理得接受他人好意的人。
她不喜欢这样,是怕还不起这份情,更是怕自己再次沦陷。
很多时候,人就是如此,独自摸爬滚久了,便容易换了心性,不怕旁人对她不好,只怕旁人对她太好。
因她无法回报,也因她不能心安理得接受。
说到底,还是她太过清楚,想要戒断对一个人的依赖,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就像狠心与陈秧断绝联系的这段日子里,明明还不曾依赖,就已有了不该存在的不舍。
只是她没有想过这份不舍能改变什么,毕竟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在陈秧面前硬着头皮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这样的选择,一度让她认为自己即将失去心底珍视之人。
万幸,她所担心害怕的,都没有真正发生。
也许老天爷真是看她够苦了,结束了对她的惩罚。
又也许,她这一生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见了对自己最好的那些人。
曾经不管发生什么,都对她不离不弃的陆语冬。
如今无论怎样不堪,都不曾嫌她一分一毫的陈秧。
她们就像两缕光。
一缕曾照她在这充满坎坷的世上跌撞成长,一缕于黑暗房间之外,疲惫不堪时,拉开窗帘,便能映入眼帘。
张梓云想,她应该勇敢一次。
所以这次,她不再排斥那份想要帮她的心意,接受了来自陈秧给予的机会。
在与此次专辑的总监制联系上以后,她为陈秧写了一首歌。
一首送给自己,也送给陈秧的歌。
这世上有一个我。
劣迹斑斑,与美好错过。
排斥所有,偏爱守着,
自己种下的苦果。
这世上有一个我。
细小尘埃,在天地漂泊。
当风吹过,身不由己,
会落入无人沟壑。
我把安静的过往,藏在心中,任风吹动。
不必期待下个重逢。
没有刻骨的回忆,不曾倥偬,至多懵懂。
也能行过春夏秋冬。
陌生的人潮,将行人怂恿。
他们最爱先随波逐流,再抱怨麻木顺从。
当春风过境,当冰雪消融。
会有人撕破虚伪面容,陪同我尽情放纵。
这样的我,
沿途做谁的过客,
终点寻哪个归宿,
都在向着自由奔赴。
那一首歌叫我,陈秧很喜欢,专辑总监制也十分欣赏。
张梓云是个无名创作人,所以最后给到的报酬,也会相对低于参与制作的其他知名创作人。
但是这对张梓云来说,已然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在放弃学业、放弃梦想后,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靠音乐赚钱,甚至得到许许多多人的认可。
主打歌录制完后,陈秧给张梓云发了一份没有做任何混音处理,只加了一点混响的demo。
她问她:会觉得好听吗?有没有毁了你的词曲可怜巴巴。
张梓云见了,会心一笑,抱着手机回道:仙女下凡唱歌了,直接让我想起一个我特别喜欢的歌手。
陈秧:哪个?
张梓云:陈秧。
陈秧:你在撩我?
张梓云:没有。
陈秧:你在撩我!
张梓云:有吗?
陈秧:有!
陈秧:我感觉到了!
张梓云:那怎么办?
陈秧:你要负责!
张梓云:吓得我瓜子都掉了
陈秧:有个问题,一直都很想问你。
张梓云:什么问题?
陈秧:有人追你,可你不喜欢,你会拒绝吗?
张梓云:我会。
陈秧: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张梓云:你追我?
陈秧:我追你。
张梓云:我可没什么好的。
陈秧:你拿镜子照照。
张梓云:???
陈秧:你哪哪都好。
陈秧:我说过,我相信一见钟情。
陈秧:我说过,我喜欢的人如果是个素人,我会保护她。
陈秧:那个人是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是你了。
陈秧:所以,如果我追你,你会拒绝我吗?
张梓云:陈秧,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我,我嘴上没几句真话。
张梓云:你知道的,我是个酒托,是个感情骗子。
张梓云把消息回复出去后,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思。
聊天窗口的那一头,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冒起了冷汗,只能将陈秧发来的demo循环了起来。
好在陈秧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组织语言,这份焦虑终于在陈秧发来回应后得到了缓解。
陈秧:我相信那不是你,你不想做这样的人。
陈秧:张梓云,如果你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骗我?
陈秧:是我没那些人有钱吗?只要你讨好了我,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你是知道的,可你没有这样做。
陈秧: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你有你的难处,我虽然不认同你的做法,可我不觉得你没有回头的机会。
陈秧:你可以重新开始。
陈秧:你有能力做得很好!
陈秧: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陪着你。陪你从过去走出来,陪你靠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得到认可。
陈秧:所以你愿意吗?
张梓云怔怔看着陈秧发来的每一句话,一时脑子嗡嗡的,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想说她配不上,心里却又有个声音在不断对她说能不能,求求你,最后自私一次。
如果想要,伸手抓住,可以吗?
一个人,真的太苦了。
陈秧:张梓云,你说你不喜欢就会拒绝。
陈秧:你现在没有拒绝我。
陈秧:所以这是不是代表你愿意接受?
……
那一个晚上,张梓云没敢回复。
她关掉了自己的手机,抱膝坐在床上,浑浑噩噩呆坐到天明。
第二天,手机再度开机时,只收到了一句留言。
陈秧说:“我等你一晚,你要是没有拒绝,我就当你默认了。明天起,我们就在一起了。”xündüxs.ċöm
张梓云黑着眼圈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失了魂似的回了一句:“昨晚手机关机了。”
陈秧几乎秒回:“我知道,电话了有提示的,你在躲我?”
张梓云:你生气了吗?
陈秧:特别生气,晾了我一晚上。
张梓云:对不起。
陈秧:所以你想明白了?是要拒绝我?
张梓云:我没想明白。
陈秧:那就是接受了。
张梓云见了,不由得会心一笑。
她忙问,这个结论从哪来的?
陈秧:那个晚上,我说了很伤你自尊的话,你没有责怪我,也没有拉黑我。
陈秧:你愿意帮我写歌,也确实用心为我写了一首我很喜欢的歌。
陈秧:昨晚,你说你会拒绝你不喜欢的人。
陈秧:可我说我要追求你,你想了一晚上都舍不得拒绝。
陈秧:你还说你对我没有感觉?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就算努力欺瞒,骗人骗己,都像纸里包火,用不着多久,便会熊熊燃烧。
这是她第二次向往一个美好的女孩。
多么幸运,这个女孩,也在乎着她。
张梓云:所以我现在这个身份,应该做点什么?
张梓云的回复,让陈秧一时哭笑不得。
在陈秧看来,张梓云一直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可今天的张梓云却是言行皆带几分笨拙。
她想,她是喜欢张梓云啊,但不能事事都顺着张梓云了,否则以后只怕自己讨不到多少好。
于是,她手指按在语音消息上,对着手机说出了两个字。
“哄我!”
那一年的四月末,是陈秧首张专辑发售的日子。
张梓云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网络版付费专辑上线,一次又一次刷新着专辑与各个歌曲的评价。
她为陈秧写下的那首主打歌,也不负所望成为了整张专辑好评最多的那一首。
专辑发出的那一日,陈秧也发了一条微博。
微博里,她说:“我写了一个孤独的我,可我不会一直孤独下去,因为我值得被爱。在此,愿大家无论平凡还是不凡,都能找到那个陪同自己尽情放纵的人。”
有人怀疑陈秧脱单了,这是在宣布恋情,但也有人觉得这不过是对新专辑主打歌的一次宣传,一段创作灵感。
陈秧人气很高,有一部分人因为这首歌的词曲注意到了张梓云这个名字,张梓云也因此得到了一些项目的邀约。
虽然都是小项目,张梓云本身的名气也拿不到多高的报酬,但音乐之路至少开了一个好头。
后来的日子里,陈秧多次演唱张梓云的词曲作品。
两年后,陈秧更在自己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上,邀请张梓云与自己合唱了一首全新编曲的我,这段饭拍被传到了网上,一时引起不少关注。
这两年里,张梓云已然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词曲作者,不少影视作品都有找她合作。
许多人都听过她写的歌,却没有人知道,原来她也很会唱,绝对是一个有唱功有才华的美女唱作人。
这两年里,张梓云没有在任何采访中露过面,永远只是一个幕后创作者。
有网友笑说陈秧把张梓云这样的宝藏生生藏了两年,这句话也不知怎的,被一小部分天天嗑着“美女歌手与绑定创作人”的cp粉听了去,又一次翻出了很久以前,陈秧在一次采访里的片段截取。
那段采访在小破站播放量很低,也就四五万的样子。
视频里面,陈秧说自己喜欢的人,如果是个素人,她会努力把他保护起来,不让他受人指指点点。
再一联系当年首专发表时陈秧微博发的那段话,以及那么重要的主打歌,词曲作者却选择了那时毫无名气与作品的张梓云。
cp粉们纷纷表示kdlkdl。
当然,这是小范围的嗑,没有掀起多少水花。
陈秧没有真正公布恋情,并不是怕影响自己的事业,只是害怕家里人会做出伤害张梓云的事。
张梓云表示理解,她可以等,也可以不要名分。
她们现在过得很好,相隔两地或是共处一室,都比以前好上太多。
张梓云也没想要太多,如今的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家庭,陈秧就是她的一切,她不希望自己的存在会成为陈秧的阻力或是压力。
可陈秧听见她说这样的话却是当场生气了。
陈秧在张梓云的面前,气呼呼地指责张梓云,说张梓云不能这样想。
陈秧说,她一定会给她一个名分,至少,一定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想一个法子,让她的家人接纳她。
陈秧说,名分不只是一个名分。
它还是安全感,是一个真正的家。
她说,你不是没有家人啊,我就是你的家人。
命运会压垮很多人,不一定是被压垮的人太过脆弱,也许只是他们的世界,少了一个真正理解他们,愿小心翼翼为他们打开一扇窗,送入一缕光的人。
张梓云有时候会去想,自己这半生所有的不幸,是否都只是一种考验。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定数,她咬牙撑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日,便一定会遇上带自己走出阴霾的那个人。
那个晚上,她问陈秧:“语冬和你说过吗?我喜欢过她。”
“没有啊,但是她和我说过你们初高中时很多的事,是我去问的,她都告诉我了。”陈秧说,“语冬又漂亮又温柔,那些年她帮你那么大的忙,在你绝望时又一直陪伴在你的身旁,你说你喜欢她,我一点也不意外。相反,你要对她没感觉,我才要怀疑你是不是根本不弯。”
陈秧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来喜怒。
张梓云认真望了陈秧很久,又一次开口问道:“你在意过吗?”
陈秧反问:“那陆语冬对你来说算什么?白月光?朱砂痣?你这一辈子的求而不得?”
“你吃醋了。”
“我没有。”
“你吃醋了。”
“我没有!”
“我早放下了。”张梓云说着,凑至陈秧耳畔,轻声道,“我这人,自私得很。”
她说,她这人自私得很。
她喜欢陆语冬对她好,陆语冬对她不好了,她便也不喜欢了。
可她与陈秧在不是故人初见那日所说之话为真。
她确实在那档节目里看上了陈秧,舍不得错过陈秧的每一个舞台。
她说,在不是故人见到陈秧真人的那一天,她的心跳得好快,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故作冷静。
那时的她,明明知道自己是配不上她的,却偏偏藏不住那份自私,想要向她靠近。
而后,一次次挣扎犹豫,不断深陷。
“我喜欢你对我好,可你不搭理我的时候,我还是放不下……”
“那一年,我可以扔下所有,远走他乡逃离陆语冬,却偏偏逃离不了你。在你面前,我懦弱到连个微信好友都舍不得删。”
多么幸运,在我决定放弃自己的时候,你没有放弃我。
作者有话要说:陈秧和张梓云的故事结束了,本来想过要不要写个同学会内容然后复仇打脸啥的,但是觉得那么多年都过去了,还回头去计较曾经受到的那点伤害,心眼未免也太小了,自己过得好就是对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最好地打脸吧,反正现在张梓云有名有利有媳妇,也是当初那些人高攀不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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