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着实让人无措。
尤其是推门进入那一刻,所有人都期盼地抬头，眼巴巴地望过来，等发现来人只是一名小小办公室勤杂工，而不是他们等待什么好消息,便又都失望地低下了头。
阿尔悄悄走到爱丽丝旁边,轻声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正努力把自己埋在文件堆里,极力忽略办公室中所有人爱丽丝就抬起了头,迷茫地看了看四周,迟疑地说：“你,你……去给大家倒杯热水吧！”
一杯热水对整个局面帮助显然微乎其微。
但在这个略带感伤一刻，却也不失为一份简单慰藉。
好些人在接过热水那一刻，脸上紧绷神色都稍稍舒缓。
他们礼貌地对阿尔道谢,始终维持着自身风度。
尤其是米尔森先生，哪怕身处如此困境。
他依然友好地摸了摸这孩子小脑袋，用一种长辈般口吻温和说：“谢谢你啊，阿尔。祝你天天有好运,孩子。”
阿尔就莫名地难受起来。
按理说，他是没必要为这些上辈子已经发生过，且还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事而感伤。
但很多事情,隔岸观火和身处其中却是完全不同感受。
在上辈子,他仅仅是在旁人闲聊中得知了事情全部经过,对种种细节都不怎么了解。
他们说，惨败后，演出团体没办法维持，只能解散收场，好些演员们不得不重新奔波、应聘，寻找下一个新饭碗。
话语轻描淡写，像是叙述一件最普通平常事。
但隐藏在这些话语之后却是……吉蒂和克莉斯两个漂亮女孩彼此无助互相依偎，贝儿眼眶通红泪眼，还有那些很可能离开这个剧组后，面对激烈竞争，再难找到合适工作，不得不长期失业，甚至被迫从此远离舞台其他演员们。
他们还说，米尔森先生戏剧制作公司虽不至于被一部剧拖垮，但市场被抢占后，也开始缓慢地走起了下坡路。
乍听这也不算什么。
在未来网络信息时代冲击下，无数戏剧制作商都将不可避免地被汹涌而来、势不可挡浪潮淹没，最终，化为一行行冰冷数据，被统计在一些没什么人看资料和文件中……
而米尔森先生故事，想来不过是沧海中一粟，微不足道。
如果不是刚好发生在身边，上辈子阿尔也许连听都没听过。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站在阿尔面前人不是什么数据，是活生生真实存在。
是会每天花一小时梳头，时刻忧心忡忡，担心秃顶范围扩大傻瓜男人；
是会抠门、小气地始终坚持不多雇人，可也会出于歉疚，偶尔主动花钱给爱丽丝小姐买一束玫瑰讨好精明商人；
是会投机取巧，选择雇佣廉价童工阿尔，但也会时不时好心地关怀一声“这孩子还小，别给他安排太多活儿”好脾气老板；
是会训斥手底下演员不努力，却在整出剧面临惨败局面下，努力克制自己，始终没有胡乱迁怒讲道理好人。
想到这里，阿尔不禁对他产生了一种真切同情。
尽管米尔森先生哪怕破了产，境遇也会比贫民区他好上很多。
但这种同情并非是来自什么局外人居高临下俯视，而是作为同一行业中人对其境遇理解和感同身受，那种眼睁睁看着一部寄托了自己全部心血、一手打造剧一点点儿地化为海面泡影，其痛苦程度很可能不亚于人鱼断尾、丧子之痛。
一片死寂中，时间一秒一秒地艰难流逝。
终于，又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是一位负责财务职员。
所有人又一次抬起头，满怀期盼地望着他。
但他却面色沉重地带来了最终噩耗：“三点七万元，先生，截止到昨晚演出，我们亏损了三点七万，而且，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一笔损耗，是关于舞台布景处理……”
“处理？舞台布景怎么了？”一直没说话吉蒂发出了惊慌声音。
她有些发急地站起来，一脸要哭出来可怜样子：“你们要把它怎么处理？”
但那位财务人员却压根没心情看这位漂亮女主角一眼。
他公事公办地说：“既然不能再演了，那么大一个舞台布景就很占地方了，所以，剧院那边让我们尽快拉走。这样一来，运输还得再花点儿钱。可接着问题是，拉走后还要考虑要不要保留下来。留话，找地方长期存放要花钱；不保留话，放到垃圾场销毁，还是要花一笔钱。”
然后，他给出了一个相当客观（冷酷）建议：“从长远角度来说，考虑两者所需花费，我建议烧掉。”
克莉斯惊呼了一声，但她性格一向理智，很快紧紧合上了嘴，不想给人添乱；
贝儿抚着心口，闭着眼靠在沙发上，一语不发；吉蒂则开始小声哭了起来。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然后，米尔森先生艰难地问：“我们自己烧话，还要花钱吗？”
那名财务人员便又说了说什么环境保护法，防火灾消防规定，还有场地占用费一类乱七八糟玩意儿，总之一句话，钱是必须花，否则，肯定会有人来找麻烦，到时候搞不好还会有罚款。
米尔森先生只好和他商量起具体去哪烧，怎么烧步骤……
这个过程对办公室中所有人都极为残忍，他们像是有一个至亲至近老朋友刚刚去世，还来不及悲痛，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拉进火葬场……
吉蒂一直像小女孩般地抽噎着。
但所有人都宽厚地没有责怪她，还一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作为女主角，她大概是最伤心一个。
因为她根本没办法忘记自己曾经站在那漂亮舞台布景下，无比骄傲地接受着观众们喜爱、掌声和欢呼，那本是她一生中最光辉璀璨、最值得被铭记时刻，但现在，却全都要被悲惨地付之一炬。
接下来情节发展也不必多谈，反正是愁云惨淡一天。
但在戏剧这一行，毫无疑问，胜者为王，落魄失败者是没资格提什么条件。
上辈子也曾在这行业工作阿尔完全能理解这些人悲伤，但对此无能为力。
他才十三岁，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他目前所能做到，仅仅是借着上辈子先知，从夹缝中扣出一点儿小钱来先把自己小日子过好。
然而，不管心里想得多么现实，多么理智，多么清清楚楚……
当他看到米尔森先生真诚且宽厚地挨个儿和演员们道别时，还是感受到了一种仿佛被攫住心灵震撼。
作为老派戏剧从业者，米尔森先生身上有着一种极为可贵品质。
而这种品质恰恰是后来生活在商品经济时代，习惯一切以利益为中心阿尔所不具备，且从来没有意识到，也是格外触动人心东西。
米尔森先生不像后来新兴起那些只知追逐名利戏剧人一样，对赚钱演员就笑脸以待，对不赚钱演员就冷言冷语。
相反，他始终尊敬每一名为自己工作演员，私底下还将他们视为最好朋友，直到解散一刻。
所以，在最后一天，他静静站在办公室门口，认真地送别了他‘朋友们’，无比熟练喊出每一位演员名字，再和他们一一拥抱、告别，并且，诚挚地送上祝福：“很荣幸能和您一起共事，希望有来年再聚机会，祝一帆风顺，前程万里。”
阿尔十分感动。
等到中途有空，趁着别人还没得到什么消息时候，他就像只勤劳小蜜蜂一样，急急忙忙地跑去找那位卖票史密斯先生，又买了好多张新出场次戏票。
新出现这些演出场次，显然是占用了原本演出时间。
但成王败寇，胜者上，败者下，理当如此。
“在，先生。”
阿尔一边回答，一边快步走了过去，很期待地问：“您觉得那剧本怎么样呢？”
米尔森先生脸上不禁流露出一种古怪而迟疑神色，一边皱眉思索，一边慢慢地说：“哦，题材倒是颇为新颖……只是，似乎有点儿太新了。我还想看看后头内容……但这里只有一幕稿子，你待会儿找找看，还有没有后面稿子？”
听到这番话，阿尔不免有些泄气。
在他原本美好幻想（俗称白日梦）中：
这时候，米尔森先生应该如获至宝地走出来，大声宣布：“太棒了，我找到我们要用绝世好剧本了！阿尔，快！快去把这个天才作者请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出个这么绝妙故事，以及，他想要多少钱？我们可一定要拿到它啊。”
然后，他就可以掩饰地先咳嗽几声，再假装出一脸尴尬、愧疚，实则内心得意地说：“对不起啊，米尔森先生，我现在必须要向您坦白一件事了。您口中天才作者，绝世好剧本执笔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下。”
但现在，美梦破碎。
他只好回答说：“我前几天把稿子拿家去看了，等下就回去找找，我好像看到是有第二幕。”
米尔森先生并不怎么苛刻员工，听到这话，便点了点头，只简单嘱咐了一句：“不急，明天上班时给我就可以，我待会儿还要再把第一幕看看，好好想一想。”
说完，他就低下头，继续一脸严肃和郑重地看第一幕剧本了。
阿尔见此，也只好退出了办公室。
爱丽丝从一摞文件后探出头，关切又好奇地问：“怎么？是没选出好剧本吗？”,,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剧院之王更新，第 30 章 第30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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