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目前的境况，绥国此番出使，虽不至大胜而归，把颢国诸臣辩得直接遁地而行，但也不会落了下风，吃了亏。这样便好，算是不辱使命。想至此，他不禁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暗道这颢朝这么大块土地，竟没出几个能叫他看得下眼的人物，那三皇子湘王倒是个有才华的，可这大小伙子说几句话就脸红，到底成不了大器。卂渎妏敩
他不知，现在那三皇子的爹，颢朝的皇帝，也是涨红着脸，瘫在榻上直喘粗气。倒不是害羞，而是被气的气血上涌，快把天灵盖给掀飞了。若颢帝那好闺女再努把力，估计此时这正值中年的老皇帝已然就地驾崩。而绥国使臣此行不但是不辱使命，简直是完成了绥国皇帝毕生的夙愿——
比颢帝命长。
鄂政虽以诗文著天下，但画画也不错。几天没画了，心里头还有点痒痒。便哼着小曲儿画着花鸟，岂料刚起了个头，就听屋门处一阵异响，待他抬首望去，竟瞧见一人不请自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婢女，径直走至屋中冲他莞尔一笑，俨然是位年轻女子。
“你你你你……”鄂政慌了神，举着毛笔当防身的武器，眼睛瞪成了铜铃：“姑娘，深更半夜的，私闯老夫的屋子，你这……”
“不愧是绥国国君的上宾，果真气质非凡。”来者便是钟离莜，兀自拉下帽子，解开披风，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反客为主地冲他压压手：“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吧。”
……你谁啊？！鄂政气得发须皆立，缓缓绕过书案，警惕地抻长脖子小心看去，只觉得这莫名其妙的丫头长得倒是挺好看，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但到底是谁，一时半会猜不透。
“怎么，替你们太子求娶本公主，却连本公主的样貌都不知吗？”钟离莜哼笑，接过芸雁倒的茶水，细细抿了一口：“这茶叶还不错，不知先生对我颢朝的待客之道可还满意？”
“您是……昭懿公主？”鄂政颤巍巍地坐在她对面，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丫头片子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却比那颢帝还令人捉摸不透，看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是我。”钟离莜端着茶杯抬眼看向他：“过来跟您谈点私事。”
鄂政一听见这“私事”二字，便没缘由地紧张了起来，开局不利，气场直接被压制，强作儒雅地扯了扯嘴角：“公主殿下请讲。”
“你们那太子殿下……长得好看吗？”钟离莜这话音刚落，肩膀就让芸雁狠狠怼了一下，抬起头给了她一个淡定的眼神：“毕竟有可能会嫁过去嘛，提前打听打听。”
“这……”鄂政万没想到钟离莜开口便是这么句话，一时语塞：“公主殿下，草民没见过太子殿上。”
“哦，没见过。”钟离莜颔首：“不过你们国君也没见过本公主是什么模样，算是两讫？”
鄂政尴尬地笑笑，眼神难掩探究：“公主殿下，您私会使臣，不太成体统吧？依草民拙见，不会只是为了打听太子的容貌吧？”
“草民？您还是称臣吧。虽无官职的，但替皇帝办事，不就是臣吗。”昭懿直视着他的双眸，如愿在其中看见些许恼意，不禁失笑：“晚辈一向有一说一，先生既然替国君办事，就别端着文人风骨了。侍君者，皆为臣。我这当女儿的，也是臣。你我算是同僚。”
“公主殿下，您要是没什么事儿……”鄂政被这年岁不大的小公主劈头盖脸一阵阴阳怪气，直憋屈得面色铁青，起身打算下逐客令。
钟离莜一动没动，打袖子里拿出一本诗集请放在桌上：“老先生，这是您五年前出的一本‘梦奚堂所见’，是本公主最喜爱的一本书。我曾心心念念地想着，若有朝一日能见着您本人，定要讨个亲笔题名。可惜……”
她眸光渐冷，透着一股子漠然：“如今，您真叫我失望至极。”
“草民怎么就惹着您了！”鄂政是又惊又恼，探头瞅了一眼那诗集，见确实是自己的东西，不由嘀咕了一句：“没想到，公主殿下也喜欢诗书……”
“我对里头的四十首诗，倒背如流。”钟离莜轻抚那诗册封面，低叹一声：“这里头，大抵都在讲归隐山林，悠然自得的生活。我对此向往不已，连做梦都梦见自己在竹林深处盖了个小房子，躲起来，藏起来，与世无争……结果……”
说着她狠狠地瞪了鄂政一眼：“结果今日一见，你也不过如此，到底逃不脱权钱所累。”
“您这可冤枉我了！我为国出使，何错之有啊！”鄂政心头一跳。那诗集是他最满意的一本，但不知为何，流传得并不如其他几本广泛，或许是平民百姓过清苦生活过惯了，读着这些个写田园，写山林的诗没啥意思。今日突然遇见个意想不到的诗友，一言不合先给他来了个“不过如此”，这可急煞老先生了！
“说是为国出使，但，这里头真的没夹杂旁的什么？”钟离莜冷睨着他：“本公主愁嫁这么些年了，倒找银子都嫁不出去，结果今儿倒是天上掉馅饼，来个太子爷想娶我。一开始还开价比较合适，最后直接要贴钱娶了？所以我真想问问，你们那太子爷是身有重疾啊，还是批了个八字非本公主不娶？”
鄂政听着直缩脖子，满脸茫然：“这……两国交好，贵国将尊贵的嫡公主嫁予我们的嫡皇子，不是合情合理吗？至于您说贴钱娶……”
他笑笑，忽然觉着这出言不逊的丫头挺有意思的：“您也太自谦了！寻常人家娶妻都得备好聘礼，我们娶走贵国唯一的公主，又得拿出诚意来！”
“算了吧，我颢朝嫁出去的‘公主’可不止我一个。”钟离莜兀自看向自己新染的指甲，面露不屑：“与我国接壤的邻国一共有四个，除却绥国，之前有点仇怨，断了往来，其余三个国家都主动提出与我颢朝联姻，许得也都是尊贵的嫡皇子，可君父他不惜把王爷家的女儿，郡王家的女儿，乃至皇室宗亲赐封为公主，也不愿把本公主嫁出去，知道为什么吗？”
“这……草民还这没想过。”鄂政饶有兴趣地静待下文。
“因为本公主的外王父是忠义侯，颢朝顶梁的老将。”钟离莜直白了得地说道：“我是他唯一的血亲了，一旦我嫁出去，就等于拿捏住了忠义侯。虽然我坚信外王父他不会为了我一人延误战机，但，贵国就是这么想的。不然绝不会提出让我和亲过去。”
鄂政蹙眉：“此事草民知晓，但……公主您可能只是多虑了吧？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国君真的是想用您牵制颢朝兵力，那不正是为两国安定做了贡献吗！”
“不。”钟离莜抬起手指摇了摇：“老先生，您仔细想想，哪回开战，不是绥国先挑起来的？就说颢朝与绥国禁止往来这件事，不也是绥国先出的律法吗？现在，贵国突然点名要本公主，怕不是又想挑起战事，来个生灵涂炭，饿殍满地吧？”
“非也非也！”鄂政忙不迭地连连摆手：“我们国君已然决定休战，就不会出尔反尔。他……”
“若是国君的意思，尚且还好，但若是太子的意思呢？”钟离莜打断他的话，不顾他那惊讶的眼神，波澜不惊地娓娓道来：“据我所知，绥国皇室内部可不算稳定啊。绥国国君年岁已长，近来三年，都是太子监国。可贵国的其余十多位皇子蠢蠢而动。再加前年太子的门客被查出来行贿受贿，气得你们国君险些废储。幸而群臣据理力争，才把太子给保了下来……有这事儿？”
“您倒是对我绥国的事儿知晓得清楚！”鄂政沉下脸，冷喝道：“所以呢！”
“所以如果是贵国太子的主意，那可就有意思了。”钟离莜倚着椅背，慵懒地扬起了嘴角：“太子娶了我，名义上牵制了颢朝，叫国君不敢动他，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就算他没这野心，等他登基了，为稳固皇位，与我朝开战，也有了底气。你们绥国的朝臣什么德性，想必您比我知道的清楚，一个二个都是好大喜功，挑唆着绥帝对我朝频繁开战。就拿之前的那一战来讲，不就是你们的武将瞎嚷嚷出来的吗！结果呢，讨着便宜了吗？”
鄂政登时哑口无言。此事没得狡辩，确实是绥国先动得手。那些个武将也不知怎的了，天天地想立军功，动不动就蛊惑国君开战！打了这么些年，一点好处没得着，反把绥国打得越来越穷。国库空虚，灾民满地。
而也正是如此，听闻颢朝停战修生养息，他们国君也坐不住了，这才派使臣出来探探虚实。
“然后你就来当了说客。”钟离莜拿起桌上的诗集摇了摇：“天天念叨着天下大安，归隐山林的老先生被请来当了使臣，您那遍布天下的门客跟慕名者不都得眼巴巴地等着？结果等来等去，你带回了一个公主，一个名声扫地，三从四德哪哪不沾边的昭懿公主，给了绥国日后开战的底气！老先生，您可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说罢她将诗集扔至地上，冷笑数声：“本公主曾经多尊重您，现在就多唾弃您。有朝一日，若本公主所说的话应验了，您，就是罪人！”
“这不是太子的意思！”鄂政本就不是朝臣，被国君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所感动，这才出使了颢朝。朝堂上的事儿，他知之甚微，被钟离莜这有的没的一通忽悠，竟有些急了：“是国君亲口说的，要……”
“你们国君说的是用本公主换取玄铁矿，没说倒贴钱也要娶吧？怎么就变了主意？嗯？”钟离莜摊手：“别天真了，老先生，你们国君早就掌控不了朝堂了！”
鄂政涨红了脸：“与我同行而来的大臣们亲口所说！国君说了，您比城池都重要……”
“国君当你面儿说了？就凭那几个使臣的两张嘴？他们是谁的人，你清楚吗？”钟离莜见他这反应，便知自己赌对了。一个不曾长居朝堂的文人，能懂什么？还不是被牵着鼻子走！自以为身怀国家大义，实则成了他人的棋子。
“我……”鄂政没了词，眼神慌乱无比地乱瞄着地面。他是绝不希望颢国与绥国开战的。只要打起来，苦的是百姓。可……
“您自己掂量着吧，本公主得回了。不然叫舌头大的瞧见了，污您清名。”钟离莜起身便走，芸雁紧随其后。
鄂政慌了神，滕然站起阻拦道：“公主殿下，等等……草民想向您打听个人！”
“谁？”钟离莜顿住脚步，侧首看了过来。
“顾向晨，草民的挚友。”鄂政的神色竟多了些许孩童般的惶惶然：“他……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他在哪里？”
“顾向晨？”钟离莜细细品着这个名字，忽然眉角一跳，扬起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知道，一个画家。别找了，人死了。归乡途中遇上战乱，与妻子一并死去了。”
鄂政登时倒吸一口冷气，咣铛一声瘫坐回了椅子，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
“殿下，顾向晨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出了大殿，芸雁紧忙与她咬起了耳朵。
钟离莜抬手指了指自己眼角的伤疤，心生惘然：“忘了这道疤痕怎么来的了吗？”
“啊！是他！”芸雁打了个激灵：“那您岂不是……骗了老先生……”
“我也只能出此下策。”钟离莜看了眼乌突突的月光：“他是冤死的，我明白。可……”
然而她话至一半，突然怔住了。
顾向晨……顾临泩……怎么都姓顾？！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逆王长公主（重生）更新，第 71 章 【私心】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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